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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哑巴 ...

  •   村东头王叔家常年组织着一支吹手乐队,村里的老少爷们农闲时就去他家天井里练曲子,熟悉乐器。有唢呐、二胡、钹、笙、锣鼓等等,临村谁家有红白事的都会请他们过去吹奏。大姨夫就是其中的大喇叭吹手,他的装备是俩根长短不一的大喇叭,长的有一米七八,短的也得小一米。小时候是可以玩玩并吹响这根短喇叭的,隐约记得姨夫说过,想吹响它得喇叭仰头朝上,不能鼓腮帮子。而那根长的喇叭过于娇贵,姨夫是坚决不让碰的,虽然我也偷偷的吹过,只是果然吹不响,便也对它失了兴致。
      阴雨时,吹手们也会去村东头院子里集合,伴着淅沥沥的毛毛雨,吹手们应景的合奏着各种大悲曲。小孩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俩三个一伙儿蹲在自己感兴趣的乐器旁边,趁着吹手们离开时就会抢来耍上一耍。尤其热衷于钹,大人一不留神就会被震耳欲聋的钹声吓一跳,钹声未落,紧跟着跑不了的就是大人的呵斥声,孩子们恶作剧得逞后的大笑声和大人满院驱赶孩子的热闹景象,当然驱赶只能起到短暂效果,不出两分钟又聚满了院子。
      每当吹手们被孩子乱到不可开交,无法继续的时候,就会从里屋冲出来一个三角眼、灰土土的瘦小老嬷子,朝着我们呲牙咧嘴,漫天一顿比划不算,嘴里还大声的吵着:“阿巴?!阿巴?!阿巴阿巴!”吓得我们四处逃散,再也不敢回来,生怕跑得慢了被她抓到屋子里阿巴阿巴的给吃掉。这就是大人们经常用来吓唬孩子的哑巴,“谁再不听话让哑巴把他抓去!”小时候各村不听话的孩子不是被老猴子抓去就是被警察抓去,而我们是被哑巴抓去。
      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哑巴出现所带来的恐惧感是比较震撼的,我经常是大老远看见她就避着走,直到那一次的避无可避。那是一个燥热困乏的夏天正午,我跟我们家的大狗在西瓜地里看瓜,瓜棚搭在了地中央,俩扇掉了漆的黑门板担成了临时床。我坐在木板床上看瓜,狗趴在瓜地里看我,而大姨好似忘了我的存在,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了半天也不见大姨来送饭。跳下木板床,东探探头,西伸伸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还是看不到送饭的人影,实在受不了就跑到地头上等待。
      隔着一条大沟,远远就看见哑巴挎着个篮子从西边走过来,我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身,专注的用脚扒拉土坷垃玩。好似从来不曾向西张望过,也认真专注到不想被人打扰。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还好路跟地头之间有条大沟…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声音越来越急切,一停不停,越来越尖锐…避无可避只好转身疑惑的看着她,并做好了随时跑掉的准备。
      “阿巴,阿巴?”声音降低了很多,虽然她自己听不见。
      哑巴一边向我招手一边阿巴不停,见我不过去,又指划着自己的篮子向我招手阿巴。看着她一脸的微笑,伴随着疑惑跟肚子里咕咕噜噜的叫声,我跑过了大沟,来到了篮子前。掀开布子,在干净的盘子上放了一块黄饼子跟一张菜饼,哑巴将用油煎烙过的菜饼子给了我,然后笑着带着剩下的黄饼子阿巴阿巴的走了…
      后来再回村子,问起哑巴来,大姨轻淡的说已经死了。
      时光照旧流转在村子里,好像这世界她不曾来过一样。只是,在那一年正午饥饿的西瓜地里,我知道她确实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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