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雷蕾

10、吊死鬼

　　小时候有一个特别的玩具，姨夫的小腿肚子。姨夫的腿肚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严重的静脉曲张让腿肚子变得沟沟壑壑，就像是一条条绿色的蚯蚓穿梭在薄薄的皮肤底下，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将它们一根根揪出来，把那鼓鼓囊囊的皮肤捋平。
　　姨夫说，这是他小时候跟着大人去要饭留下的痕迹，因为临近的村庄跟自己村子一样的荒瘠，八九岁的他跟着讨饭的队伍一天来回几十里路。有时候一无所获，有时候会收获一些玉米棒子等粮食背回来。但凡是稍微有点余粮的人家，多少都会施舍一点给他们。时代并没有将他饿死，而是送给了他一对不一样的腿肚子。
　　以前的人家都穷苦，家境上相差无几，剩下的便是注重样貌。姨夫身高刚过一米七，站起来还不如大姨高，论样貌姨夫是肯定娶不到高挑的大姨。媒人更是深谙此道，但受奶奶所托，为了促成婚事，便将相亲安排在了炕上，一众人等全程都坐在炕上相亲聊天。大姨并没看出什么不妥，便应了这门亲事。谁知定亲那天，姨夫下炕去给老丈人送礼，这才漏了馅。可是婚事已定，大姨再挣扎反悔也拧不过爱面子的姥爷大人。这个版本的生活这才成了定局。
　　姨夫经常会带我去地里挖各种奇怪的野菜，吃各种菜根。每次去挖菜的雀跃心情总是跟吃的时候形成强烈反差。印象最深的就是苦菜子蘸酱油，小心翼翼的挖出大把苦菜，每一棵苦菜都拖着条长长的白根。洗净沥干，棵棵绿白分明，分外好看，蘸上一口酱油，真是…要多苦有多苦！而姨夫则是笑着看着我，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美美的独享了我俩的劳动成果。
　　一个秋日的正午，秋老虎未过，人们依然有歇晌午的习惯。而姨夫却一反平常午睡的习惯，起来将长竹竿上绑了个钩子，拿上袋子领着我绕到后村。不明所以的我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而姨夫则一路叮嘱我小点声，这更是让我觉得新奇，神秘感十足。
　　后村几户人家的屋后种了些大梧桐树，姨夫仰起头用竹竿在树枝上钩着、敲打着，不一会儿功夫，树枝上吊下来很多吊死鬼，姨夫用杆子钩断它们的丝线，然后朝我说“雷蕾，快去捡”
　　不知道是姨夫钩树枝的响声还是我的叽叽喳喳声，吵醒了屋子里睡觉的人。一个睡眼朦胧的中年妇女来到屋后问“你们在钩啥？”
　　“钩吊死鬼啊！”我回答
　　“钩这个干啥？”
　　“……”
　　我看了看姨夫，我也想知道答案。
　　可是姨夫并没有回答，只是讪讪的笑了笑，气氛一瞬间凝固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对上了。那妇人换上了一副鄙夷的面孔，瞅了我们一眼就走了。随后，姨夫也带着我离开了。
　　回家后，姨夫兴奋的将一盘剥了外茧的吊死鬼端给大姨，
　　“给炸炸，能吃，跟蛹长的一个样！”
　　大姨看着盘里的吊死鬼跟忙活了一大中午的爷俩，怔了怔并没有说什么，放到油锅里煎了。
　　姨夫笑盈盈的倒上一小杯白酒，并招呼我去尝了一个。并没有好吃或难吃，只是想起那妇人刻薄的神情，我觉得应该是难吃的吧。
　　有时候生活并不让人觉得苦，别人投来的眼光却让你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