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见水》认真大尾巴鱼

3、第三篇 光阴告白

　　贺昭昭第一次坐飞机，隔着舷窗向外看去，蓝色的天空近在眼前，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却因一窗之隔，打破了孩童柔软的梦。
　　再次醒来，已是要下飞机的时候了。
　　男人穿一件白色T恤，黑色宽松阔腿裤，帽檐压得极低，黑色口罩盖住整张脸。
　　贺昭昭放弃了原有的挣扎，任他牵起手，穿行在人流如潮的机场。
　　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就坐上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行。
　　在她家乡，没人能开得起小轿车，而这里，却如蜜蜂筑巢一般汇聚成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点。
　　红绿灯交错，一路走走停停。
　　坐在昭昭身旁的男子，双眸紧闭，眼底有乌青色。
　　她紧握住怀中破旧的布包，两眼目视前方，似要瞧出一个窟窿来。
　　长达两个小时的行驶，终于到达目的地。
　　昭昭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眼前熟睡的男子，没想到他已先一步睁开眼睛，神色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样子。
　　贺昭昭语气生硬“车停了。”
　　左离行打开车门，牵上昭昭的手。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身影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态，走进家门。
　　摆在贺昭昭眼前的，是一双极大的白色拖鞋。
　　“家里还没有儿童拖鞋，你先穿着，过会儿我叫人送来。”声音如水滴石，清脆温和。
　　昭昭脱下洗得泛白的帆布鞋，换上新的拖鞋。
　　四十六码子的拖鞋，与她而言，是很大了。
　　她蹒跚而行来到一扇木门前。
　　房门打开，粉红色的壁纸和这件屋子的格调相比，像是异类的存在。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缺什么和我说，我叫人给你添。”
　　那年，贺昭昭六岁，北城下了第一场雪，很大。
　　她趴在窗前，脸颊贴在玻璃窗上，冰冷的温度穿到脸上，她痴痴地笑着，眉眼弯弯。
　　2
　　左离行工作繁忙，不常回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阿姨，白天待在这晚上回家。
　　贺昭昭来校第一天，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
　　舌头在嘴里打转儿，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教室里爆发出轰的笑声。
　　她低头沉默不语，默然回到老师安排的座位上。
　　下课，她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变异恐龙，被众人围观，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贺昭昭趴在桌子上，不发一语。
　　回到家里，阿姨煮的饭菜一口没动。
　　窗口紧闭，阳台的绿植被风吹得歪斜，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将自己蜷缩在床的一角，用被子盖住全身，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左离行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环顾四周，看到床角鼓起的小包，微微颤抖。
　　抿紧下唇，在门外站了许久，也没有进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左离行率先出声。
　　“昭昭，出去吃饭了。”
　　贺昭昭躲在被子了，双唇咬紧，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走进去，书包被随意扔在地上，鞋子东一只，西一只。
　　他将书包放到椅子上，拿起东飞西窜的鞋子，摆放在床边。
　　扯开女孩盖在身上的被子，一双通红的眼睛地看着自己。
　　他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孩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
　　左离行坐到贺昭昭面前，他靠近一寸，她向后退一寸。
　　他不敢再前进。
　　拿出纸巾，递到她手上。
　　贺昭昭小脸紧绷，不发一语。
　　拿纸巾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缓缓落下。
　　他上前一步，强行把她抱在怀里，屁大点的小孩子，事还挺多。
　　巴掌打在贺昭昭的屁股上，虽然不疼，眼泪却越发汹涌。她张开嘴，朝着左离行的手臂咬下去。
　　女孩被她抱在怀里，拼命挣扎，尖利的牙齿咬住他手臂，有血渗出。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昭昭呆住，松开牙齿。
　　鲜红的血顺着手臂，快速下滑，滴落在粉色的床单上，艳红又刺目。
　　左离行用纸巾擦干净手臂，把呆住的昭昭抱在怀里。
　　过了半会，呜咽声渐渐止住了，贺昭昭控诉“你欺负小孩!”
　　左离行将昭昭脸上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又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鼻涕。
　　“你也咬了我。”他抬手，亮出伤口。
　　昭昭目光触及他流血的伤口，有些后悔，想开口问他疼吗？她睁着乌黑滚圆的双眼，来回转圈圈，半响也没有说出口。
　　“屁大的小孩，有什么事能躲在被子里哭，受委屈了，要和哥哥说。”
　　“是你先打我的。”还是小孩子，执着与刚才的对错。
　　“好，是哥哥的错，不应该打你。”
　　贺昭昭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手轻轻碰上他手臂上的牙印。
　　“还疼吗？”
　　“不疼。”
　　“为什么躲在被子里哭。”
　　贺昭昭抬头看向左离行，瞳孔像水晶球透亮，倒影出他的影子。
　　“他们笑话我，我说话不好听。”
　　她低下眼睫，发丝垂落下来，遮住脸上的难过。
　　“抬头，不要因为别人瞧不起自己。”
　　“可是……我害怕。”
　　“害怕是因为没有实力，昭昭，你还太小，可以有很多选择，哥哥会保护你的。”
　　3
　　昭昭来北城的第二年，十岁。
　　左离行二十八岁，当红爱豆，娱乐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一年，他的事业达到顶端，商业街，地铁站，随处可见都是他代言。
　　代言活动，商场挤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无数少女闻讯而来，不为购物，只为远远看上他一眼。
　　昭昭躲在左离行的背后，媒体的聚光灯照不到她，却总有一两次意外。
　　第二天，“左离行私生女曝光”占据各大娱乐网站头条。
　　原本风头无二的巨星，深陷流言之中。
　　模糊的像素，隐约可以看到戴黑色口罩的高瘦男子手里牵着一名十岁的女童。
　　侧脸正是频繁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左离行。
　　左离行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响一次。有公司的，也有新闻媒体的工作朋友。
　　他把手机静音，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球赛。
　　昭昭从阿姨口中得知消息的时候，是事发第二天。
　　她笨拙地登上电脑，搜索左离行，第一条就是“左离行私生女。”
　　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左离行回来了，满身疲惫。
　　“哥哥。”昭昭跑向左离行，喊道。
　　“他们拍到我们了，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
　　“他们不会信的。”
　　左离行把黑色的挎包挂在衣帽架上，去冰箱那瓶饮料，坐在沙发上。
　　“没关系，我可以去和他们说，他们一定会相信的。”
　　“你不能去，你还是个小孩子。”
　　“可是哥哥，我能保护你。”
　　贺昭昭站到左离行面前，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左离行看向她，眸色温和，拉住她的手，把她抱起。
　　“昭昭，你还太小，不用保护我。”
　　手机铃声就响打破满室静默。
　　左离行站起来，走进卧室。
　　昭昭跟过去，却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趴在门上，耳朵贴紧门板。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再加上左离行故意放低声音说话，昭昭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应该是公司打来的，关于私生女的事。
　　昭昭在左离行出来之前，就已经离开。
　　没过一会儿，喇叭声在楼下响起，左离行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黑色斜挎包，扔下一句话，转身出去。
　　昭昭站在门口前，望着空荡荡的衣帽架，脑子闪过一丝灵光。
　　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录视频录制的方式。
　　视频刚出来的前十分钟，无人驻足，却在发出去的半个小时后，被各大媒体转载。
　　镜头有些歪，女孩坐在椅子上，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脸颊两侧有小小的梨涡。
　　“我叫贺昭昭，来自贫困山区，两年前，左离行哥哥收养了我。”
　　女孩停顿片刻，又继续道：“之前的生活，我都是一个人，阿爸阿妈都去世了，周围的大伯大娘偶尔会给我送吃的来。我遇到左离行哥哥是因为他在我的家乡拍戏，看我家里没人，给我办理了很多证明，才把我接来北京。希望大家继续喜欢左离行哥哥，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两分二十一秒，视频结束。
　　左离行正是在视频出来的两个小时后回来的。
　　他打开门，昭昭已经睡下。
　　屋里留了一盏灯，将四周围照得亮堂，左离行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下来，所有的怒气消失无踪。
　　贺昭昭醒来，走到客厅，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脑袋低下来，眼睛一个劲地朝左离行瞟。
　　左离行在餐桌吃早餐，刻意不去看她。
　　“哥哥。”
　　“哥哥。”
　　左离行这才看过去，“坐下吧，赶紧吃早餐，一会儿我送你去上学。”
　　贺昭昭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去够早餐，奈何人小个子矮，手还短，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笨蛋！”
　　左离行在她摔倒前一刻扶住她，替她拿过早餐。
　　贺昭昭坐在椅子上，两眼睁得硕大，“哥哥，你手好长啊！”
　　他脸一黑，不再搭理这个小笨蛋。
　　4
　　“昭昭，这是我女朋友，路菱。”
　　贺昭昭笑意停在嘴角，如坠冰窖，恐慌难以抑制地在心底蔓延。
　　“姐姐。”她一顿
　　“我是贺昭昭。”
　　眼前女子，头发刚到肩膀，染墨绿色。碎发被她别在耳后，耳洞打了一排，却只带了一个。
　　是两个字母的缩写，搅在一块，昭昭看不清楚。
　　路菱凑到昭昭耳旁，给她讲悄悄话。
　　然后，拿了梳子，细细的给贺昭昭梳头发。
　　大热天的，路菱手指冰凉，碰到昭昭的头皮时，带着凉意。
　　路菱很温柔，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凌厉。她熟练的给贺昭昭绑了两个马尾，理了理昭昭额前的碎发，凑近仔细看昭昭。
　　“我们昭昭真漂亮。”
　　吃饭，昭昭夹在他们中间。
　　左离行给贺昭昭夹菜，尔后，又给路菱夹。
　　路菱向后靠，瞪了一眼左离行，眉眼之间，自带风情。
　　路菱经常过来，但大多数时候，左离行都不在家。但她好像丝毫为在意，来这里，也好像是只来看昭昭的。
　　她来的时候，阿姨就会自己离开了。做好饭，路菱招呼贺昭昭过来吃，自己却常常不吃。
　　她走到左离行房间，人靠在窗台上，拿了根女士香烟，夹在手里，慢慢地抽。
　　昭昭认为，这时候的路菱是最好看的，好像港片里的女明星，头发凌厉的落下，墨绿色退去，变成黑色，长到腰间。
　　细细的香烟拿在手里，应着雪白的手指。
　　路菱抬起下颌角，用力的吸了一口，双颊鼓起，吐出纯白色的烟雾。
　　她眼角被烟雾熏得微红，扫到推门而入的昭昭，将烟熄灭，丢进烟灰缸里。
　　拉过昭昭的手，坐在窗台下。
　　下面，是数十米的高空，贺昭昭眯眼不敢看。
　　她凑到昭昭耳边，讲她儿时的故事，眉眼低垂，她双手抱住昭昭，愉悦地笑着。
　　昭昭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才发现自己原来同她很像。
　　“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这时候公布出去，对你，对公司都是很大的损失，我不同意！”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没有资格。”
　　“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利益，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的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
　　昭昭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站在书架的后面，眼眸乌黑。
　　经纪人率先看见了她，“昭昭回来啦！”
　　他转身看着左离行，留下一句话。
　　“孰轻孰重，你自己思考吧！公司把你带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门啪的一声关上。
　　“哥哥。”
　　“回来赶紧吃饭，哥哥先回房间了。”左离行勉强朝昭昭一笑。
　　他穿着睡衣，面容憔悴，头发凌乱。
　　“好。”
　　夜里，昭昭起床喝水，一楼有说话声传来，回荡寂静的深夜。
　　她坐在楼梯间的角落，双手抱膝。
　　“路菱，那么多事过去了，我们不能再坚持一下行吗？。”
　　“我求你，我求你。”
　　“别放弃，我不愿放弃，你也别放弃好不好。”
　　电话挂断了，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响起，红色的星火，在黑暗中寂静燃烧。
　　贺昭昭走下楼梯，哒哒哒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楼房。
　　“哥哥，我还陪着你。”
　　他从黑暗中抬起头来，声音哽咽“回去睡觉。”
　　“我不回去，我要陪着哥哥。”
　　他在轻笑一声，笑出声来：“昭昭回去，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幽暗的夜色，他的笑，像是对昭昭的蛊惑，她没有回到房间，在一旁坐下。
　　闪电划破天际，原本黑暗的空间，亮如白昼。
　　暴雨倾注而下，豆大的雨滴打在屋顶上，噼啪噼啪地响个不停。
　　“哥哥，你害怕闪电吗？”
　　“我害怕，哥哥，我想和你挨近一点。”
　　纤细的手环绕住他的腰，隐约可以嗅到奶香味。
　　“哥哥，我害怕，想到的就是躲到你怀里，如果你感到难过，可不可以，也不要忘记我。”
　　暴雨还在下，打湿了窗上斑驳的树影，一大一小的身影相互依偎取暖，天光打破黑暗的雾霾，他们是苦难中相互依偎的人。
　　5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贺昭昭都没有看到路菱。
　　再次看到她是半年后，她在校门口等昭昭。
　　她瘦了很多，牵昭昭的手，依旧冰冷，她的手是硬的，瘦骨嶙峋，只剩骨干。
　　她带昭昭去吃饭，点了很多菜，却一口也没吃。
　　酒杯不断满上，又消失再她嘴边。
　　“昭昭，你喜欢哥哥吗？”
　　她的头发染又染回了灰绿色，在灯光下，有光晕笼罩。
　　酒杯停在嘴角，她一口喝下，不带停顿，远山眉却皱起一个幅度，不细看看不出来。
　　昭昭将筷子收回来，巴拉碗里的饭。
　　“喜欢。”
　　贺昭昭稚嫩懵懂，只能理解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要一直和他在一起，而昭昭，那时是这样想的。
　　路菱的衣服垂落到肩头，她拉起来，微皱的眉头松开，满眼迷离。
　　“昭昭，替我好好照顾他。”
　　贺昭昭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一串陌生的数字出现在手机屏幕。
　　她接通，是路菱的声音。
　　陌生而熟悉。
　　“昭昭？”路菱的声音沙哑无力，在确认是否打对了号码。
　　“替我照顾好哥哥。”
　　路菱自杀了，就在当晚，贺昭昭收到消息，是左离行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他，冷静得不似一个正常人，他仔细的嘱咐好贺昭昭志愿填报的各项事宜，叫她睡前记得关好家里的门，他不回家了。
　　电话挂断，她夺门而出。
　　“师傅，去南山小院”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快跑。
　　厚重的大门成为她眼前的阻隔。往日人们总嫌自家的门板不够厚不够结实，此时贺昭昭却希望门板能够薄一点，让她一把撞倒。
　　她拼命的拍击门板，哭喊声在深夜的楼道幽幽回响，惊起睡梦中的众人。却不能撼动眼前橡胶色的门板半分。
　　“哥哥！”
　　“哥哥！”
　　邻居被哭喊声叫醒，打开门，打算去看看是那个王八羔子的叫声，准备骂上一顿。
　　定睛一看，却是个小姑娘，哭得满脸的泪水，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熙熙攘攘的说个不停。
　　更有脾气不好的，直接冲贺昭昭大喊。
　　房门打开了，露出一条缝。
　　贺昭昭伸手进缝里，丝毫不惧夹手的危险。
　　“哥哥。”
　　女孩站在他面前，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整间屋子都没有开灯，很暗。
　　左离行衣衫不整，烟蒂堆满烟灰缸。
　　浴室是唯一亮着灯的一方，一缸染血的水，已经开始凝结。
　　门外的人开始散去，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哥哥，路菱姐昨天打电话给我。”
　　男人眼睛睁大，满眼赤红，眼底的乌青色更加明显。
　　“她说什么？”他眼里有期翼。
　　“她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左离行低头沉默，整个人陷入沙发。双手捂住面颊，有泪水流出。
　　“哥哥，你知道吗？我也喜欢你。”
　　左离行身躯颤抖，什么也听不到。
　　贺昭昭抓住他捂脸的手，用力拽开。
　　“哥哥，你听到了吗？我喜欢你，我也可以代替路菱姐陪伴你。”
　　贺昭昭双手紧握左离行手臂，要掐出印字来。
　　“哥哥，你可以把我当成路菱姐，但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
　　左离行从沉默中出来，满眼震惊的看她。
　　最后化为平静，他望着贺昭昭，面无表情“我不该领养你的。”
　　眼泪不断从眼眶流出，模糊了视线。
　　“哥哥领养我，不是因为路菱姐姐吗？现在路菱姐姐走了，所以哥哥也不想看到我了，哥哥，我到底是什么？”
　　左离行站起来，打开门，要出去。
　　他回过头来，“对不起，昭昭。”
　　冷风灌进来，贺昭昭站在门对面，头发乱舞。今天班级庆祝晚会，她穿黑色短裙，尚且稚嫩的面庞，悲伤弥漫。
　　贺昭昭冲上前去，拦在他面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哥哥，路菱姐姐要你好好活下去。”手指垂落，掌心通红。
　　左离行捂住面颊，双眼通红的望着贺昭昭。
　　“她要我活着。”他轻笑一声，面目苍凉。
　　夜色沉沉，路灯昏暗。左离行走在人行道上，背影消失在贺昭昭视线里。

　　6
　　这一年，贺昭昭上大学，来到四季如春的南城。从北城到南城，她坐了一天一夜的飞机。
　　他们不常联系，关系淡薄如水，除了在钱的反面。
　　左离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昭昭一比笔钱，数目不小。
　　大学四年，他们没有见过面，贺昭昭像一个普通粉丝一样，买一张票，坐上飞机，四处追逐他的身影，挤在人流如潮的商场，或是坐在演唱会的某个角落，远远看他一眼。
　　他站在在高台，万众瞩目。
　　贺昭昭在他眼里，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不值一提。
　　后来有媒体拍到她，将小时候的照片，与现在对比，想要挖出点花样来。
　　新闻出来当晚，左离行打电话过来。
　　电话的那头一阵寂静，他没有说话，贺昭昭也没有。
　　隔着手机，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先开口：“回北城了。”
　　照片是在北城拍到的，那天是元旦，他在某个频道的跨年演唱会上。
　　演唱会结束后，贺昭昭立刻就离开了，但还是被有心人拍到了。
　　他问得隐晦，没有直接问是不是去看他的，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学习最近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上大学了，学业依旧重要，只是再也没有高中那般紧张了，他还像高中一样的谈话。
　　“什么时候回来吃个饭。”
　　“最近没空，等放假吧。”他是比她还要忙得人，现下却是她没空。
　　电话挂断，昭昭站在酒店的窗台边上。
　　这里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坐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北城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霓虹。贺昭昭抬头向远处看去，是左离行住的地方。
　　其实很想见一面的，害怕的他的客套冷漠，打破自己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是她心中的佛，渡她脱离苦难。
　　但贺昭昭却私心想将佛祖占为己有，佛祖知晓，不再渡她，无人救她于苦海。
　　是她活该！
　　7
　　这一年，各大综艺选秀大火，娱乐圈不断有新的血液注入。
　　左离行公开了自己和路菱的过往，全网震惊，热搜头条高居不下。
　　幼年时期的相依相伴，青春期的少年萌动，情难自禁，由他一一诉说。
　　这时的贺昭昭才知道左离行和路菱的过往，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她所不能替代和参与的。
　　这一年，左离行锒铛入狱。
　　少年时的左离行，是街上无父无母的小混混，路菱则是和奶奶居住在一起的留守儿童。
　　路菱下晚修回家，在距离家门口百米处，碰上了喝醉的林老汉。
　　林老汉老婆跟别人跑了，经常在麻将馆里打麻将，最爱喝酒，街坊邻里都知道。
　　林老汉满身酒气的扑到路菱身上，左离行从街口过来找路菱，看到这一幕，眼一红，林老汉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
　　路菱背着左离行去当地公安局自首。
　　入狱后一个月，陆菱测出怀孕两个月，左离行去看她。
　　八个月后，产下死婴。
　　左离行站在病房前，腰杆弯曲，路菱在病房里面，两个年轻的父母，来不及和他们的女儿说上一句告别。
　　左离行判刑七年，贺昭昭大学毕业，进入北城知名的律师所。
　　8
　　此时已是傍晚。金色的光辉洒在窗口，一轮红日，即将落入东山。
　　贺昭昭从门口走进开。左离行回过头。
　　空气中有无尽的沉默在蔓延。
　　这年，他已经四十四岁了，容颜老去，刻上岁月的痕迹。
　　昭昭手里捧了一束红色的玫瑰，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
　　高跟鞋落在地板的咯咯声，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哥哥。”她一直叫他哥哥，是某种信念的支持。
　　贺昭昭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削水果。
　　“哥哥，等你出狱，我们一起去旅游好不好？你说去哪？”
　　左离行很久说话，声音沙哑。
　　“昭昭，你不用来看我了。”
　　她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
　　此时的他，已经有白发冒出了，零星的几根散落在黑发中，格外显眼。
　　她向他说起自己在职场遇到的人和事，一颦一笑，都有意逗他开心。
　　黑暗降临，灯光亮如白昼。
　　他转过头，窗子清晰的映出他的模样。
　　“昭昭，我……”。
　　之后，是长久的静默。
　　窗外刮起了大风，要下雨了。
　　贺昭昭上前抱住他，一如当年他看见她，抱她在怀里的时候。
　　“哥哥，即使你风华不在，容颜老去，但我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