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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篇 喜帖街 ...

  •   宝之套上羽绒服,没有换鞋,关门出去。
      关门的巨响声打破了原本寂静的楼道,下到一楼还能听到。门外,雪花盘旋落下,与银装素裹的大地融为一体。
      已是深夜,路灯静默地伫立在一侧,宽大的道路上除去偶尔往来的车辆,再无其他。雪从四面八方窜进鞋里,温暖的鞋,霎时间,寒冷无比。
      宝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大雪铺天盖地地袭来,她裹紧身上的大衣,加快脚步。
      原本已经暗下的楼道,再次亮起,一名男子从门内走出。他穿黑色羽绒服,双手插进衣兜里,身形高大,脸被帽子遮住,留下一片暗影。
      男子抬头,朝四周望了一圈,握在手中的钥匙,冰凉刺骨。找到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宝之没有回头,但她知道,那个人,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她慢慢地走着,雪还在下,灯光照亮漫天的飞雪。她一气之下关门出去,什么东西都没拿,身上只这件御寒的白色羽绒服。
      风呼呼吹在脸上,刺骨的寒冷,将羽绒服帽子戴在头顶。踩在脚下的白兔棉鞋已经湿透,脚像冰块一样僵硬。
      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空无一人,宝之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快速朝前走去。
      身后的男子也跟过来,她坐在座椅上,将脸摆到一边去,故意不去看他。
      男子站在车站的另一头,将帽子摘下,露出英俊的面孔。
      韩寄漳站了很久,久到整个人都快变僵,他搓搓手,呼出热气,看到宝之在偷瞄他,这才向前走去。
      刚买的兔子鞋,此刻脏兮兮的,原本竖起的耳朵也耷拉下来,整双鞋都湿淋淋的。
      韩寄漳上前一步,坐到宝之身侧,伸手抱住她,额头靠在她冰冷的湿发上。
      “冷吗?宝儿,我们回家吧。”
      宝之挣开他的束缚,在离他一寸的地方坐下。小脸绷紧,嘴巴翘得老高。
      韩寄漳向前移动,贴紧宝之。又道:“你看,小兔子的耳朵都竖不起来了,不好看了,回去别和我抱怨。”
      宝之抬头望他,眼里闪着泪光。张声嘟囔道:“没有不好看。”
      韩寄漳知道,她这是气消了。把她抱在怀里。
      “好,没有不漂亮。回家,外面冷。”
      怀里的脑袋动了动,发出一声“好。”
      韩寄漳蹲在宝之前面,道:“上来,我背你。”
      宝之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腰上。他双手托住自己,大步向前走去。
      帽子已经摘下,被宝之压在身下。雪花漫天飞扬,丝丝缕缕地落在韩寄漳的头上,宝之拍去他头上的雪花,双手做小屋状,为他挡雪。
      “韩寄漳,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宝之勾着嘴角问他,明知他不会回答自己,却反复地问着。
      没想到,韩寄漳竟然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说:“不找你,指不定你躲在那个角落里哭呢!”
      他故意嘲笑她。宝之果然上当。
      “我才不会哭呢!混蛋!”
      韩寄漳转回头,胸膛上下起伏,笑出声来。
      宝之用脚踢打他“不许笑!”语气中带着威胁。
      韩寄漳忍住笑意,抬起脚步向前走去。
      雪还在下着,很快就将他们留下的脚印覆盖,橙黄色灯光照亮他们前方的路。
      2
      宝之初次遇见韩寄漳那年,她十八岁。刚从福利院搬出来,没上学,也没有稳定的工作,租住的屋子将要到期。
      花光身上所有的钱,喝得烂醉。摇晃地走出酒吧,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马路上车来车往,自己的归向却一片荒芜。
      一道强光照射过来,双眼一阵发白,抬手遮住光线,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人家的车子边。
      韩寄漳示意司机将手电筒关掉,走上后车座。嘭的一声,车门关上。
      宝之什么也没想,撒开腿,就追上去。
      韩寄漳刚上车,就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女孩用手使劲拍打车窗。
      司机也从后视镜看到宝之,将车速加快,“现在的女孩子,大半夜的喝醉睡在路上,您别理会。”
      韩寄漳没用说话,车子快速行驶,她跑在后面,风将她的长发吹起,露出红彤彤的小脸。
      后视镜的女孩还在跑,身影最后越来越小。
      他直起身子,示意司机停车。
      车停下来,女孩子的身影再次清晰起来。她长得很漂亮,不可置否。
      他从车上下来,女孩就站在他眼前,她弯下腰来,两手放在膝盖上,大口呼吸。
      谁也没有说话,宝之看向眼前的男子。他穿一件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做工精良。
      宝之脑子一热,有些委屈地问“你为什么比我有钱。”
      韩寄漳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看她那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异常。
      “我不知道。”
      女孩难过地低下头,双手捂住整张脸,转过身子,往回走去。
      韩寄漳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问“你去哪里,我送你。”
      女孩再次抬眼,泪水从眼眶流出,布满整张脸。“我没有地方去。”她用衣袖抹尽脸上的泪水,双唇颤抖,勾着肩膀,朝前走去。
      韩寄漳拉住她的手腕,“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先到我家。”
      宝之坐上车后,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去往陌生男子家里的路上。
      车子驶进一处高级公寓,宝之从车上下来,脑袋还有些昏沉。步伐踉跄,身体向前倾去。
      一旁有力的手扶住她,宝之双眼朦胧地看向他,呵口气,满嘴的酒气喷在他脸上。
      韩寄漳纤长的手指将她的脸按到另一侧去,半眯着眼望她。
      女孩挣开束缚,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嘴里说道“我不要你扶”。
      眼前的女孩站起来,才到他胸口的位置。她双唇微张,喝的应该是葡萄酒,淡淡的酒香环绕在四周。
      白嫩的脚丫踩在红色的地毯上,脚尖踮起,勾勒出弧度。双唇在离他嘴唇一寸处停下。
      韩寄漳微微往后退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一晚,是宝之和韩寄漳的初次见面,她身无分文,满身酒气,睡在在他的车旁。夜里十二点,市区的喧嚣还未停止,夏夜的凉风吹起她的长发,她记得自己不顾一切奔跑的感觉。
      宝之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只记得自己大半夜喝醉酒,追着人家车跑,再想不起其他。
      起身,看到周围黑白的装修,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租住的地下室。
      推门出去,这是宝之对韩寄漳的第一次记忆。
      他坐在楠木椅子上,头低着,手里夹根香烟。窗帘还没有拉开,不透一点光亮,红色的火光,幽幽在黑暗中发着光,烟雾升腾。香烟在烟灰缸边轻碰,烟灰簌簌落下。
      宝之走过去,抢走他手中的香烟,动作生涩地抽着,烟雾从她微张的嘴角漏出,宝之咳嗽出声,眼尾有泪光闪烁。
      韩寄漳拿走她手里的烟,往烟灰缸一按。走到窗前,拉开帘子,日光倾泻而下,将他的睫毛照得粒粒分明。
      一杯温开水递到宝之眼前。宝之伸手接过,声音沙哑地道谢,小口喝着。
      男人像是看猫似的看她,许久没有说话。
      放下手里的水杯,睁大眼睛回瞪回去。
      韩寄漳转回头,翘起一只腿,坐回椅子上,打开电视,新闻联播的声音在客厅回荡。
      “小姑娘家家的,抽什么烟。”
      宝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不是小姑娘。”
      然后又环顾四周,问“你们都是这样吗?”
      “怎么样?”
      “一个人坐着抽烟。”
      韩寄漳愣住,睨眼看她,沉默片刻。从桌子上又拿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手里打火机哒响一声,头凑过去,点燃香烟。朝她的方向吐出白色烟雾。
      宝之被烟呛到,好看的眉皱起。
      “这不是有你陪着我吗?”
      宝之没想到韩寄漳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模样,却也会做这样小混混的事。
      “混蛋。”
      “混蛋你还敢跟我回家。”
      韩寄漳把烟掐掉,向后靠,“可你哭着,求着我,要跟我回家的。”
      宝之低头沉默,原本嚣张的表情不复存在。
      过了许久,宝之又问“你们是怎么挣钱的啊!”
      “很穷?”
      宝之小脸垮下来,“我连自己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话音才落,肚子就叫了起来。
      韩寄漳盯着宝之的肚子瞧了一阵,然后站起来,认认真真的道:“走,给你煮面条吃。”
      吃面前,宝之到厨房里找出两个杯子,倒满温水,其中一个递给韩寄漳。举起杯子,“冯宝之。”
      韩寄漳手里转着杯子,带笑看她,也举起杯子,“韩寄漳。”
      3
      宝之第二次遇到韩寄漳是在游乐场。那天,她接到临时工作,去游乐园扮演卡通人物。
      赶上周末,人来人往。宝之扮演的角色是米奇,汗大颗大颗从额角流下。小朋友围在她四周,争着抢着要和她照相。
      宝之摆动着笨重的身体,迟钝地移动。
      小朋友散去,她才能松口气。汗水浸湿衣衫,整个空间都十分闷热。
      她走到僻静处,脱下头套。然后,看见了韩寄漳。
      他躲在竹林的转角,手夹香烟,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在他脸上。抬头看到她,轻轻一笑,眉目舒展,朝着自己走来。
      韩寄漳上下看打量着她,“米老鼠?”
      宝之有些艰难的点头。
      眼前的女孩,被热浪扑红了脸颊,汗水浸湿额前的碎发,嘴里含着水,两颊像河豚一样胀鼓鼓的。
      不远处,走来一个满身潮牌的男子,站在韩寄漳身旁,勾着韩寄漳的肩膀,问韩寄漳要不要同他去吃饭。
      韩寄漳推开的搭在肩上的手,站到一侧。杨书勒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其中有个人,宝之认识,是游乐场经理。
      经理满脸堆笑,请宝之和他们一块聚餐。
      宝之回过头去看韩寄漳。
      他双手插头,站在人群之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宝之扬起眉,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头,笑着回答经理,“好。”
      这时,杨书勒似乎这才注意到宝之的存在,瞟了一眼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介绍自己。
      饭桌上,韩寄漳低头,将手机拿在手里来回摩擦。看到有人朝他敬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温和有礼。“王老板客气,我是晚辈,不敢受。”
      其他人试图再给韩寄漳敬酒,都被他婉拒了。
      杨书勒也上来凑热闹,被韩寄漳一个眼神吓退。开始将目标转移到宝之身上。
      宝之坐在韩寄漳的身旁,低头吃饭。突然被点到名字,还没回答,一杯酒就递到眼前。面前是叫杨书勒的男子。
      满杯的白酒,显然在戏弄她。
      宝之想拒绝,但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脸上带着戏谑。
      一直低头摆弄手机的韩寄漳站起来,把酒从宝之的手里抢过,仰头喝下,一滴不留。
      他抬眼看众人,将杯子倒放。“她是个姑娘,我替她喝。”
      杨书勒的眼睛,来回在宝之和韩寄漳身上大量,像是在思量点什么。众人见此,也都不敢再看戏,纷纷打圆场。
      饭局结束,还是下午,众人急匆匆赶赴下一个场子。韩寄漳没有去,司机停车在外面等着,韩寄漳回头望了一眼宝之。
      在黄昏的最后一丝余光里,宝之直愣愣地站在他身后,这姑娘,带着点傻气,韩寄漳心里想。
      “上车,送你回家。”
      车开到宝之没来过的巷子,这巷子有年头了。曲曲折折的小道用鹅卵石铺好,映入眼帘的是爬墙虎缠绕相生的绿墙。
      “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韩寄漳弯腰看她,道“先去吃点东西。”
      走入这家绿色墙面的店,是一家很普通的店。听韩寄漳说,经营这家店的,听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今天没来,招呼他们的是老板的孙女。
      韩寄漳垂眸,问宝之要吃些什么。
      她抬眼看韩寄漳,恰好,韩寄漳抬眼看她。宝之将脸转过去,面色绯红。偷偷瞄着韩寄漳道:“我不饿。”
      最后还是点了两碗皮蛋瘦肉粥,宝之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面前这个男子,神色严肃,待她却温和有礼,处处呵护。
      小姑娘叫赵流影,和宝之同岁,读大一。粥端上来,她的脸红彤彤的,韩寄漳同她闲聊了一会,似乎和这家店的人家很熟。
      他点的是皮蛋瘦肉粥,味道很好。
      之后,韩寄漳将她送回租住的地下室。黑色的卡宴在这个路段不常见,路人纷纷回头,行注目礼。
      宝之站在车旁,此刻晚霞将至,宝之的身后,是人来人往的喧闹声。
      韩寄漳从车上下来,夏日的炎热还没消散,热气扑面而至,空气都在沸腾。
      “你住哪,我送你。”
      韩寄漳跟着宝之七拐八拐,来的一处旧小区地下室,她没有邀请他进去。
      而是站在门口,半弯着腰,盈盈一笑。
      “到这里就好。”
      地下室的门是铁做的,有些年头了,开门发出吱吱的声音。
      房间没有窗口,整间房子处于黑暗之中。
      宝之走进屋子,身形被黑暗淹没,他们隔着一扇门,宝之站在黑暗里摸索开关,韩寄漳站在日光下,影子被拉长。他抿着嘴,没说一句话。
      情人节当晚,宝之挎着装满玫瑰的篮子,在商业街街口叫卖。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宝之用站在商铺的檐廊下,小心翼翼地护着花。
      檐外,漫天的雪花。年轻的情侣不惧风雪的侵袭,一条围巾,牵连着两人的温暖。他们从乌发变成白发只在刹那间,不畏雪花融化后的寒冷,年轻的生命,执着追求共度白头的愿望。
      宝之的手,冰冷如雪。人潮涌动,将她挤出了檐廊。篮子里只剩下最后一枝玫瑰。
      手机铃声从口袋里传出,宝之接通。
      韩寄漳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他问“你在哪里。”
      宝之手脚僵硬,看了一眼自己四周的建筑物,还没来得及描述,就被人潮挤走了。
      “我在……”
      一只同样冰冷的手从身后握住她的拿手机的手腕。宝之回过头去,是韩寄漳。
      韩寄漳低头看她,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挡住人流。他们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飘着雪的商业街上,与他们插肩而过的,是相拥在一起的情人。
      韩寄漳握住宝之提篮子的手,问“姑娘,我可以买你最后一只玫瑰吗?”
      “宝之点头,将篮子里最后一只玫瑰递给他。
      韩寄漳接过花,放在他们面前。单膝跪下。
      “姑娘,我可以把这朵花送给你吗?”
      “可以。”
      四周的人纷纷给他们让出位置,雪依旧在下,覆盖了他们所能见到的路面。
      韩寄漳就这样跪在宝之面前。周围的人欢呼雀跃,大喊接受他。
      宝之上前一步,接过花。
      韩寄漳站起来,捧着她的脸。陌生的气息靠近,不是恐惧,而是期待。四片冰凉的唇接触到一起,便不再寒冷,而是炎热。就像跋涉千里寻找水源的人,在看到绿洲时的口干舌燥,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
      4
      宝之搬去和韩寄漳同居,是在他们交往半年后,韩寄漳买了一套房,房产证上写的 是宝之的名字。
      搬过去当天。韩寄漳站在门口,将钥匙递给宝之,宝之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家的感觉,漂泊不定的心,在那时候,有了归处。
      他们在一起五年的时间,韩寄漳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外面。
      宝之在附近一家幼儿园当老师,韩寄漳不在的时候,她就像漂泊在家里的游魂,焦虑恐惧,幼年的的悲惨经历几乎要将她淹没。
      双手颤抖地打开药盖,干咽下去。药片卡在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抓住她的脖子,窒息感扑面而至。起身去倒水,一口气喝下去。靠在床脚,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身上的窒息感渐渐消退,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
      韩寄漳回来那天,是赵流影的毕业典礼。也就是在那时宝之才知道,在店里工作的小姑娘,和韩寄漳两家是世交。赵流影父母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去参加。
      杨书勒打电话给韩寄漳,强行要求他跟自己一块去。
      宝之打电话给韩寄漳的时候,他正在去往清大的路上。她大清早地起床,穿戴好衣服,出门接机,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航班提前,他们正好错过。机场里清大不远,宝之打车到清大。
      她没上过大学,也没有去过哪一所高校,周围的学生,年龄和她差不多岁数,但她与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个世界。
      有人出生拥有幸福,而有人,出生就与不幸相逢,宝之就是这样的人。
      幼年时期的日子是她最不愿去回忆的。
      她也有过背着书包上学的日子,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就已经背负得太多,多到比书包里的书还要沉重。压垮她的,不是肩上的书,而是被分裂的童年。
      宝之隔着高大的梧桐树,看到了韩寄漳他们。
      赵流影穿着学士服,双手交握,姣好的面庞带着笑意,韩寄漳在站在一旁,杨书勒拿着相机拍照。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但都是那样的快活。
      秋季还未到来,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落下,铺得满地金黄,踩在脚下发出沙沙地声音,宝之没有过去找他们。她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
      这是宝之的自卑,她小的时候,还太小,不能改变自己所处的世界,然后就一直等着,以为自己长大了,就能改变自己所处的世界,后来才知道,世界不会因为自己的长大而有所不同。
      宝之还是遇到了他们,准确的说,是遇上了杨书勒。
      他从厕所走出来,就看到站在梧桐树后的宝之。经过宝之身旁,他顿了一下,眼睛看向宝之,不带一点温度。“劝你离韩寄漳远点,冯宝之。”
      宝之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拉住杨书勒的手,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你说什么,我不清楚。”
      “冯宝之,有些话,还是不要说透了,你靠近韩寄漳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你自己清楚。该给的我相信韩寄漳都已经给你了,别妄想那些不可能的。”
      话音落下,杨书勒甩开宝之拉住他的手,转身和宝之对视。
      宝之仰高头看他,呵地一声,笑着说道:“杨书勒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你所在乎的,即使我没有,但也不屑于顾!”
      “希望如此。”说完,杨书勒转身大步走开。
      宝之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其实很多人都看出她在韩寄漳身旁的目的,难道真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韩寄漳真的不知道吗?
      她躲到墙角,双手颤抖,疯狂地在包里翻找,才发现手机就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电话拨过去,每一秒对宝之来说,都是格外漫长。
      电话接通“怎么了?宝之。”电话那头传来韩寄漳的声音。
      “你到哪了,我去接你。”他又说道。
      “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还没等韩寄漳说什么宝之就把电话挂了。
      宝之小心翼翼地躲着他们,走出校门,她在街上逛了很久,夜色已至,城市却依旧亮如白昼。
      身后有车鸣声响起,宝之回过头去看,韩寄漳的车就身后不远处,他从车上下来,拉起她的手,“上车。”
      车子在郊外的道路上飞速行驶,风刮过面颊。“宝之,不开心,可以和我说。”他的声音被风打散,宝之没有答话。五年的相处,韩寄漳的温柔,是宝之步步失守的利器。
      5
      回到家后,韩寄漳到厨房煮面,端到宝之面前,眉目温和。“宝宝,生日快乐。”
      宝之抬眼看向他,眼眶微涩“韩寄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眸色温柔,陈诉道:“你是我的姑娘。”
      “那以后你也会对其他姑娘这样好吗?”
      面是很普通的面,和第一次见他,煮的是同一个味道。
      宝之低头吃面,韩寄漳坐在宝之身侧,头低下,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很久没有说话。
      宝之将面塞满嘴巴,问“韩寄漳,你饿吗?我好像都没有给你煮过东西吃。”
      韩寄漳头抬起来,“不会。”
      泪水从宝之眼眶里流出,她的声音里带有哽咽,鼻子一抽一抽的。“韩寄漳,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要相信我。”她在心里默念,你一定要相信我。
      “别哭,再哭鼻涕都要掉进碗里了。”他笑着逗她。
      宝之吃完面,赖到韩寄漳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像是冬日里的暖阳。韩寄漳推开她,“别一吃完就躺起,起来走走,消食。”
      宝之撇撇嘴,凑上去,“韩寄漳,我喜欢你。”
      她的情感是炽热的,从来都只有说与不说,也从来都只有爱与不爱。
      韩寄漳这次没有推开她,将她抱在怀里,眼睛看着她,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窗口没关紧,留出一条缝隙,冬天的寒风,就这样吹进来。
      韩寄漳拨开宝之脸上的碎发,冰冷的唇靠过来。
      宝之吃完面,还没有漱口,挣扎道:“韩寄漳,我还没有漱口。”
      “我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我自己。”
      不在给宝之说话的机会,冰冷的唇,封住所有在此刻无关的语言。
      韩寄漳将宝之抱起,带到床上去。没有开灯,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彼此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契合。
      宝之打开手机看时间,正是黎明将至,黑暗将歇的时刻。她从被子里爬出来,韩寄漳拦腰抱住她,将她带回温暖的巢穴里。
      “醒了。”他神色清明,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人。
      宝之在他怀里,嗯了一声。“外面雪停了?”
      她再次爬出去,打开紧闭的窗帘,外面的世界,还是白茫茫一片,但雪停了。
      “再睡会。”韩寄漳说道。
      宝之回到床上,爬进他的怀里。时间过了很久,仿佛他们都睡了过去。
      “宝之。”韩寄漳说话。
      宝之爬上去,和韩寄漳的头齐平,双脚抵在他的膝盖上,肌肤相贴。
      “怎么了。”宝之将头凑近。
      韩寄漳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她用手细细地描摹着,神色不明,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但都止于唇齿之间,纤细的手指停在他的唇间。
      韩寄漳伸手握住宝之的手,凑近吻下去。她的舌头是温软的,一点也不像她这个人,总是张牙舞爪的。
      太阳刺破黑暗,金黄色的日光丝丝缕缕的透过玻璃窗的阻隔,照进来。他们相拥在一起,交颈厮磨。
      韩寄漳起床煮早餐,去卧室叫宝之起床吃饭。宝之拉开凳子坐下,韩寄漳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门被打开一角,韩寄漳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钥匙。
      拿钥匙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宝之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韩寄漳面前。
      “要走了吗?”
      韩寄漳把手中的钥匙递给宝之,手掌的血液快速流通,恢复正常。他的手停在半空许久,宝之才伸手接过。
      门被轻轻关上,没有一点声音。宝之原本挺立的身躯瞬间弯下,钥匙掉落在地上。她双手盖住整张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声若蚊蝇:“韩寄漳,我是真的喜欢你。”
      韩寄漳再次听到宝之的消息是在两个月后。
      那天,他才发现自己对宝之的了解如此之少。
      宝之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这是他隐约听说。
      而她没有提过那段日子,他一无所知。
      她年幼时被养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之后又回到孤儿院,却因为抑郁症的原因,被迫休学。
      他知道她所以的目的,却有意放纵,自以为能掌控好全局,却在每一刻的相处中,无限放宽对她的底线,直到距离最后一步。他一直以为他们不过是各求所需,却没想到,五年的时间,早已将他的好奇,变为了情爱。
      后来所有的逃离,只不过是软弱者的借口罢了。
      宝之自杀了,就在昨天。医生打来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在国外,连夜坐飞机赶回去。
      韩寄漳走进病房,宝之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宝之在这座城市,是孤独的。窗外的绿植生机盎然,春季已至,却再也没有暖可取。
      外面的病人进来,无意中打碎碗,发出破碎的声音。
      “不好意思,小伙子,你女朋友没醒吧,我去找护士借扫帚来。”身穿病服的阿婆连声抱歉。
      “没事。”
      阿婆关上门后,病房里只剩宝之和韩寄漳两人。
      他回过头来,宝之的眼珠动了动,眼睛却没有睁开。
      他站了许久,直到穿病服的阿婆进来打扫。问他道:“你女朋友什么病?”
      “我是她朋友,来看看她。”
      宝之再次遇到韩寄漳是在两年以后,南环路还是那样的堵,熟悉的车牌号停在眼前。
      他的车窗落下一半,副驾驶位上坐着赵流影。宝之坐在车站的凳子上,没有再看过去,而是安静等待载她回家的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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