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话》凤栖青水

8、记忆随风消逝

　　初三开学后，夏枫的身高就像春雨后的韭菜一般长了起来。

　　下课时，于情晓问夏枫借课堂笔记，夏枫才知道自己坐于情晓前座挡了黑板。

　　“夏枫，你给我站起来！”

　　老师把伏在桌子上的夏枫叫了起来。

　　“你是来学习还是在这享受呢，天天在那趴着，坐没坐相，你给我去后面站着！”

　　“花蝴蝶”夏枫一脸无辜地转身朝教室后面走去，还不忘记朝后座的于情晓做了个鬼脸，其他同学见了，窃窃地笑了起来。

　　“爱笑的那几个你们也想站着上课是不是！”

　　大家赶紧憋住了笑。于情晓没有笑，这已经是夏枫这周第七次被老师“请”去教室后面罚站了。

　　初三学习这么紧张，他不知道夏枫在搞什么，天天趴在桌子上，难道是胃痉挛又犯了？

　　下课铃声一响，夏枫就抻了个懒腰。

　　“累死爷爷我了，于情晓，请我喝瓶汽水。”于情晓被夏枫搭着肩走出了教室。

　　看着喝了汽水一脸满足的夏枫，于情晓担忧的问：“你最近怎么了，天天趴在桌子上，是胃痉挛犯了还是晚上睡不好？”

　　夏枫噗嗤笑了。

　　“啊，睡不好呢。”

　　边说边屈着膝做伏低状，顺势把头靠在了于情晓的肩上。

　　“怕做梦。”

　　“做噩梦？”

　　夏枫憋着坏笑，继续委屈道：“怕梦见你，怕在梦里忍不住对你做……”

　　“做什么？”

　　趁于情晓没防备，夏枫突然做了一个“大圣摘桃”的动作，于情晓如遭电击立刻满脸通红，一把推开夏枫，夏枫伏在栏杆上笑个不停。

　　“夏枫，你个死变态！”

　　于情晓一边吼着一边用力踹过去。

　　“我去！于情晓，你至于下死劲儿嘛！”

　　于情晓满脸通红转身大步向教室走去，任由身后的夏枫“鬼哭狼嚎”。

　　上课铃声响了，于情晓的耳朵尖还有点红，他瞥了一眼一瘸一拐挪进来夏枫，在心里想着“活该”。

　　夏枫恶狠狠地对他竖了一个中指，于情晓用手指虚晃着在脖子上划了一道配合着“弄死你”的嘴型。

　　晚上临睡前，于情晓突然想起白日里夏枫说的话。

　　“他真的会梦见我吗……”

　　这样想着，夏枫那张脸就浮现在于情晓的脑海里：浓密的剑眉因为夏枫爱笑而不失温柔，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荔枝眼，大而明亮，即使微眯笑起来也比一般人要略大一些，挺拔的山根一路向下带出圆润饱满的鼻头，深长的人中之下是微翘肉感的唇，带着天然的粉红色……

　　“长得还真是帅啊……”

　　于情晓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暗自骂了一句：“于情晓，你这个变态，瞎想什么呢？！赶紧给我睡觉！”

　　“上课、起立！”

　　于情晓回想起昨晚的情境，竟然都没注意到上课的声音，全班都哗的站了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还愣愣地坐在那，等回过神时发现老师和同学正在看他，又是一脸慌乱。

　　刚坐稳，夏枫就趁老师写板书的缝隙，侧过身子把头伸过去问：“想什么呢，满脸通红？”

　　于情晓一抬头，瞧见了夏枫微张的粉红嘴唇，一个激灵往后一靠，桌子和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老师转过来一个粉笔头正中夏枫的脑袋。

　　“夏枫你这么爱讲，这节课你来上吧！”

　　夏枫立刻一脸认怂把身体坐直了。

　　看着夏枫的背影，于情晓脑子乱乱的，这节课老师讲了什么都没怎么听见去，只记得那个粉色的嘴唇。

　　中考结束后，夏枫和于情晓都考上了重点高中，可因为是平均分配学苗，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高中。

　　住宿式的学校，只有每周日的下午才放假，于情晓经常背着换洗的衣物先去夏枫的高中找他，两人再一起回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于情晓发现一起等待夏枫的篮球场上，也总有一个女生在等夏枫，递过去水和纸巾，夏枫也没有拒绝，每次都是笑着接了过去，再跑过来和于情晓一起回家。

　　“长得这么帅的话，很难不被人喜欢吧。”

　　于情晓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有淡淡的落寞。

　　夏枫看于情晓不太高兴，一手搭过于情晓的肩膀。夏枫长得越来越高，已经高过于情晓半个头还多。

　　“你怎么啦，小情情？”

　　听到夏枫这么叫他，于情晓发了一身鸡皮疙瘩。

　　“干嘛这么叫我，肉麻死了。”

　　夏枫边笑边低下头凑近于情晓的脸。

　　“我看看你哪的肉麻了。”

　　“你给我死开！”

　　于情晓赶紧一手撑开夏枫越来越靠近的脸，看着满脸通红的于情晓，夏枫像个孩子一样笑个不停。

　　于情晓没忍住，小声的说了句：“如果你恋爱了，要告诉我……我不想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夏枫止了笑，轻咳了一下。

　　“你这是……在吃醋？”

　　于情晓听了这话的当下心停了一个节拍，好像有一颗石头敲向了藏在心底的门，有了回响却又不敢应答。

　　那些不可见人的秘密被猜中，让于情晓有些恼羞成怒，他一下子甩开夏枫搭在肩膀上的手。

　　“你说什么呢！我……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朋友的话，不想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夏枫看着于情晓，带着宠溺的笑对于情晓说：“放心，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可惜，编完谎话的于情晓，再也没有勇气看向夏枫，错过了夏枫眼里的爱惜情意。

　　自从于情晓问过那样的话后，夏枫这只“花蝴蝶”开始礼貌地婉拒那些对他表示好感的女同学。

　　夏枫有时不懂拒绝，对谁都可以温柔的笑，可如果于情晓会因此而误会的话，他愿意只对一个人笑。

　　经过三年的努力，于情晓和夏枫都顺利地按照当初的约定，考取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高考结束后就是各种同学聚会。

　　“夏枫，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到更好的大学啊，怎么会选择去青城，本博连读的学位更适合你啊。”

　　夏枫在手机上回复着什么，听到同学这么问他，抬头笑了笑。

　　“念书都念够了，想快点毕业找工作呗，嘿嘿。”

　　“我去，这是一个学霸说的话么……”

　　同学们熙熙攘攘的闹着，夏枫又喝了一杯啤酒，跟同学寒暄完就提前从聚会离开了。

　　“嗡嗡嗡～”

　　于情晓拿起手机，夏枫回复已经到他家楼下，于情晓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三点——暑期的午后正是炎热，于情晓不情愿地穿上拖鞋下了楼。

　　刚一出楼门口，于情晓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唔，你这家伙喝酒了？”

　　夏枫看起来有些羞赧，脸红红地站在那挠头傻笑。

　　“你这是喝酒喝傻了么？”

　　“情晓，我有话……有事跟你说。”

　　于情晓看着夏枫，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你不是说，如果我有喜欢的人要告诉你吗。”

　　于情晓心一紧，开始有些慌乱，他有些害怕却又在莫名地暗暗期待，努力保持平静的表情看着对面的夏枫。

　　夏枫的眼角有些微红，眼神里有于情晓不曾见过的柔波，他看起来有些慌乱，手脚不知如何安置。

　　“情晓，我……我喜欢一个人，可我不知道对不对……应不应该，我害怕对方知道我的心意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可我在心里藏了很多年，我对自己说，只要我考上了大学，我有资格和能力照顾这个人后，我就要让对方……”

　　“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以……恋人的身份。”

　　夏枫双手抓着于情晓的肩臂，期待而忐忑地等待着于情晓回应。

　　不知道是自己在颤抖，还是夏枫的双手在颤抖，于情晓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个节奏不停地颤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正在填满，越来越膨胀，快要爆炸，快要倾溢而出，既兴奋又害怕。

　　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还要回应眼前人的问话，只是茫然地看着夏枫，心底有个声音升起：原来这个人，和我有着相同的心意。

　　夏枫和于情晓干坐在沙发上，气氛有些尴尬。于情晓打破了沉默，去厨房给夏枫倒了杯水。

　　在楼下的时候，于情晓一开始傻愣愣地看着夏枫，后来觉得夏枫的眼光太过灼热而低下了头，脑子里还是一面空白，不知如何回应眼前的情况，直到他觉得夏枫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再抬头时，他的唇已经贴上了夏枫的唇，鼻腔里弥漫着对方火热而充满酒气的味道，唇上是炙热的温度。

　　这时，楼上传来有人正在下楼的声音，俩人迅速分开，低着红到耳朵尖的脸，装着正要上楼的样子，回到了家。

　　到家后，于情晓才知道自己全身都被汗浸透了，空调的冷气一吹，竟然冷得有些发抖，再一看夏枫，身上的Ｔ恤也是一片汗津津的贴在身上。

　　递给夏枫水后，俩人又陷入一阵沉默，直到夏枫再次开口。

　　“情晓，我……”

　　“嗯。”

　　夏枫盯着于情晓，他没理解那句“嗯”是什么意思。

　　“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我愿意。”

　　于情晓定定地回应着夏枫。

　　夏枫抓起于情晓的手，一把将于情晓揽入怀里，这个拥抱，等了好久，怀里的这个人，也等了好久。

　　因为夏枫学的是口腔医学专业，要比于情晓多念一年大学，所以在大三的时候，俩人就在校外租房搬到了一起住。

　　“你晚上想吃什么？”

　　刚从实习单位回家的于情晓问道，夏枫从一堆书里向于情晓奔过来，搂着于情晓开始撒娇。

　　“这个专业简直要疯了，要在一年学完全部的专业课，看也看不完，啊啊啊……感觉都没时间抱你了……”

　　说着嘴就凑了上去，被于情晓一手撑开。

　　“我要做饭，你一边去……”

　　“大金毛”夏枫哪里肯，尾随着于情晓进了厨房。

　　“你这么多天都不想我嘛？”

　　顺势从后面搂住了于情晓的腰，把头抵在于情晓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于情晓大三时去了旅游设计院实习，因为优异的表现单位里的领导非常器重他，经常带着于情晓去景区出差，有时一走就是一个星期，让夏枫十分难熬，好在夏枫大四的课业十分繁重，才抵得消他对于情晓的思念。

　　“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牙科医生，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找一个轻松点的工作吧。”

　　“现在的工作也还好啊，是我喜欢的内容，在别人看来算是游山玩水的工作。”

　　夏枫看于情晓淡定的样子，有些委屈道：“总出差的工作有什么好……”

　　于情晓看了一眼夏枫，噗嗤笑了。

　　“好～请枫子同学好好努力，成为著名的牙科医生，到时候就承蒙你照顾我啦！”

　　夏枫喜笑颜开，带着坏笑。

　　“嗯，我会好好照顾晓情情的……”

　　所有的回忆都没法再继续，因为那个人的不告而别，连回忆都变得不再真切，甚至无从再谈起。那些甜的、暧昧的、相知相爱的日子也跟着那个人突然消散了。

　　于情晓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就连分手的原因都无从告知，他可以想出一千种夏枫离开、不再管他的理由，可是他一个都不敢想。

　　因为对方没有亲口说过的话，他不会信，他也害怕那些妄想出的理由，萧杀了一切爱的过往。曾经那么爱他，把他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一个人，竟可以在几天的时间里就变了，那些爱和宠溺，是不是也会就此变味儿。

　　当初和他一起跪在父母面前的那个人，当初为了那个人背叛了父母，和那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是不是都不值得，是不是都是一场梦……

　　青水还在静静的映着晚霞，太阳却早已沉入城市之下。

　　就像于情晓还爱着，夏枫却已离开，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有，一切突如其来又顺其自然。

　　可于情晓连恨都不敢，因为恨也只会加深对自己的伤害，他能做的，只是卑微的带着空掉的心，掩埋掉一切，成为一个空心人，行走在这人间，不盼太阳照常升起，不盼星月当空闪耀，如一潭死水，静静地等着日复一日的蒸发、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