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话》凤栖青水

17、男狐狸精

　　“妈，你不要再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夏枫几近是恼怒地回应着夏母，这是从未有过的反抗。

　　因为夏枫是单亲家庭，夏爸在夏枫１３岁时离开就再也没出现过，所以妈妈的辛苦夏枫是知道的。从小到大都不想让妈妈操心，一直顺从着妈妈，哪怕是在青春期的时候。可以说，夏枫是一个从未有过叛逆期的孩子。

　　面对夏枫始料未及的态度，夏母脸气得惨白，甚至开始有点微微发抖。

　　“小枫，你这是用什么态度和你妈我说话呢！”

　　“妈，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只是这一件事不可以！”夏枫的口气里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小枫，你从小就很懂事，怎么出去念个大学回来人都变了呢？！”

　　夏枫叹了口气，道：“这跟我是不是念了大学无关，而是有些事情不能跨越我的底线。”

　　“底线？什么底线？让你相亲、结婚这件事就踩到了你的底线。”夏母愤慨地追问道。

　　夏枫下了火车就回到了家里，本来那么长时间母子俩没见，俩人都格外地热乎，但聊着聊着，夏母就跟夏枫说明了，为什么这个周末突然叫夏枫回家的原因。

　　“那女孩还认识你，你们是同一个高中的。人家姑娘一听是你，特别愿意。所以我就和女孩的父母定在这个周末，你俩一起见一面，吃个饭。”

　　夏母本觉得这是个高兴地事儿，但没想到，一提到这个话题，夏枫直接就恼了。

　　“你是因为我没经过你同意，就和对方父母应承下来这件事，让你这么生气吗？！”

　　夏母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看见夏枫一改常态，自然也是想缓和一下母子俩剑拔弩张的气氛。

　　夏枫听到夏母的语气里有了几分缓和之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应道：“妈，不是应不应承这件事儿，而是……”

　　“是什么？”看见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夏母焦急地问道。

　　毕竟已经跟对方父母约定好了，而且女方家庭条件各方面，夏母都非常满意。那女孩，夏母也见过照片，虽然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很惊艳的长相，但也算得上清爽大方，目前也在当地的一个知名国企上班。

　　相比较于家庭方面，夏母觉得自己家是单亲家庭，不自觉间会觉得低人一等。可夏枫在当地上学时是知名的学霸，又考进了知名医大的重点专业，是未来前途无限的口腔医生，这又让夏母觉得很骄傲。遇到这样条件好又一拍即合的家庭，夏母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错过这样的机会。

　　所以对于儿子说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夏母很急于知道答案。毕竟有了答案，就会有相应的对策……

　　夏枫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正视着夏母，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没法和女人在一起，结婚。”

　　夏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夏枫没回答之前，夏母在心里设想过无数种儿子可能说的答案，但唯独这个回答，是夏母万万没想到的。

　　“你说什么……不喜欢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夏母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恐惧，她不敢相信自己儿子说的这个话，是她心里想到的那个答案。

　　夏枫已然是横下了一条心，盯着夏母的眼睛回应道：“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是男人。”

　　夏母的脑子里仿佛被夏枫这句肯定的话扔下了一颗炸弹，只听见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让夏母的身体不禁晃了一晃。还好夏母是坐在沙发上的，不然已经瘫软的双腿现在恐怕早已跌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小枫，你不会为了不相亲就骗我吧……”夏母甚至是带有某种期待在说着这句话。

　　她宁可儿子是不想相亲，现在还不想谈婚论嫁，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一个谎言来诓她，来让她放弃明天的见面，也不希望儿子真的是同性恋。

　　“妈～我说的是真的。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而且，我也有了爱人，我以后会和他一起在青城生活。”

　　夏枫几乎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但在夏母听来，无异于狂风暴雨在向她砸来，她只得靠在了沙发上，以支撑她越来越不稳的身体。

　　良久，夏母都没有再说话，只听得到夏母重重的喘息声。她想消化掉儿子的这些话，她甚至想在儿子的话里，分辨出一丝虚假、一个谎话，可她自己的心却在不停地往下坠去，一直坠进了冰潭里，让她觉得浑身冰冷得刺痛，刺痛到不能呼吸。

　　“是谁……”

　　夏母几乎是无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因为此刻她的大脑里，突然变得空白一片，在那边虚虚晃晃，晕晕乎乎。

　　夏枫听了母亲有气无力地问出了这句话，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要暂且缓和一下窒息的氛围，可他一想到于情晓，一想到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竟又生出几分着急，就脱口而出：“于情晓。”

　　夏母一愣，在脑海中搜索着跟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一个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男孩形象浮现在脑海里，随即就被无形的手撕了个稀碎。

　　这些碎片飘落了一地，又忽然重新拼合在一起，另一个白净但更加高大的成年男子，出现在了夏母的脑海里。

　　那是夏枫差不多两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一个男人登门造访。夏母打开门，看见一个干净清爽的男人站在自家门口，正朝着她静静地微笑。

　　来的男人自称是夏父的朋友，还拎着水果，夏母就让男人进来并朝屋里喊了一句：“老夏，你朋友来了。”

　　夏父迎了出来，见到来人，愣在了原地。

　　那人也看着夏父，柔柔地笑着，让夏母竟心生几分嫉妒：一个男人，笑得竟比女人还好看几分。

　　夏父没说什么话，仨人就这么僵在原地，还是夏母接过了水果，先开了口，让客人去沙发那坐一会儿。

　　夏母拿着水果去洗，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来的男人要去客厅，被夏父拦在了原地，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男人也只是一直柔柔地笑着，拨开了夏父的手，去到沙发那坐了下去。

　　夏母觉得有点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怪，只是隐隐觉得夏父的态度跟平时很不一样，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

　　夏母端着切好的西瓜过去时，男人正和小夏枫玩得高兴，夏父在一旁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

　　“来，天热，吃点西瓜吧。”

　　“好～”

　　男人朝夏母笑着回应道，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波潋滟，唇红齿白，长得比女人还美。看见这么漂亮的男人，还是头一次，夏母竟有几分羞赧。

　　见俩人都不说话，气氛一度尴尬，夏母唤过小夏枫，决定带小夏枫出门玩去。等再回来时，男人已经不见了，夏父看起来异常的沉默，夏母问来的男人是谁，也不见夏父正面回答过，但从那之后，夏父说的话就比原先更少了。

　　其实夏母和夏父结婚后，夏父的话一直都比较少。俩人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夏母对夏父一见钟情。夏父是很典型的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人，长得十分端正清爽。

　　没见几次面，就定下了婚约。在夏母看来，夏父是不苟言辞、不善表达的男人。其他的男人多少都会说一些贴己的话，可夏父从未说过，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未曾表达过。

　　但这些夏母都不计较，那个年代，夫妻间的沟通不多也正常，“喜欢你”、“爱你”这样的话，更是鲜少听到，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

　　可有一样，夏母却越来越在意，那就是正常的夫妻生活，在生了夏枫之后，越来越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了。那时候夏父和夏母也就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可以说是正值壮年，可夏父竟完全没有了夫妻生活的想法，这让夏母有些不解和生气。

　　夏母想着可能是夏父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偷偷地寻医问药弄了些民间偏方，掺在食物里给夏父吃，但一点起色也没有。夏母有需求时，夏父还是很冷淡，并开始和夏母分房睡，所以渐渐地夏母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小夏枫身上。

　　那个男人再出现时，是小夏枫已经上了幼儿园的一个周末，母子俩本来去了小夏枫的外婆家，但临到下午准备包饺子的时候，夏母突然想起早上拿出来准备拎到外婆家的肉馅忘记在案板上，于是匆匆地回家去取。

　　开门时，夏母听见夏父的卧室里有一些窸窣的声音，夏母喊了一句见夏父没回应，就打开了夏父的房门，发现夏父满脸通红，衣领不整的站在那。那个漂亮的男人，坐在夏父的床边，脸颊带着一抹绯红，正弯着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好看地朝夏母笑着。

　　屋里的氛围很微妙，好似有一些暗自浮动的粉红色的情ｙｕ在弥漫，女人的直觉告诉夏母，这两个男人可能在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儿。

　　漂亮男人站起身，看了夏父一眼，就离开了。夏母一直站在原地，想等夏父给她一个解释。但夏父闭口不谈，甚至都没正眼看她一下。

　　这让夏母彻底愤怒了。往日里的那些委屈、不解、生气这个时候全都爆发了出来，她不停地质问着夏父，到底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她希望听到夏父一个否定的回答，哪怕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来安抚一下她，可夏父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一切已经了然。

　　在那之后的日子，在夏枫的回忆里，就是父母不停地争吵和冷战。小夏枫不明白，那么温和少语的父亲，到底做了什么，总是让母亲那么的生气、愤慨。可往往是，父亲好像什么都没做，母亲就已经被气得抱着小夏枫伤心地哭了起来。

　　一个什么也不说，看起来更像是在默默地承受，一个总是在生气、在与之争吵，哪怕对方从不回应，自己也会气到发抖、气到痛哭流涕。

　　但其实，总是在挑事儿、总是起争端的那个人，何尝不是在尝试着博取另一个人的关注。哪怕是通过这种互相伤害的争吵，也想要与对方连接、沟通。可结果往往是，另一方，连这样的沟通，都在冷漠地回应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强大的心气儿，也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被消耗殆尽。

　　终于，在夏枫１３岁那一年，夏父冷漠地拿回了离婚协议书，夏母冷漠地签了字。两个人，不再有任何一句言语甚至眼神上的沟通。

　　倦了，累了，无所谓了。心都不在了，还要什么表面上的婚姻。

　　夏父净身出户，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

　　夏枫连夏父离开前最后一面都没看见。等夏枫下了晚自习回家，只看见桌子上安静地躺着那张离婚协议书，夏母在厨房面无表情地准备着饭菜。

　　夏母没再提起过夏父。夏枫亦不敢再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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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母突然苦苦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是那个孩子啊……”

　　夏枫看着母亲，有点担心。但他自己很确定，这一次，一定要说清楚！

　　夏母倏忽收敛了哭笑，变换了另一种阴沉愤恨的面目，恶狠狠地说道：“男人也会有狐狸精，一个两个怎么全都让我遇上了！怎么全都来勾引我家里的男人！”

　　“你怎么会和你爸一个德行！”夏母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这是继夏父离开家之后，夏母第一次提及到夏父，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这让夏枫不禁呆在了那里，一脸震惊地看着母亲。

　　“妈……”

　　“呵呵……你爸也是这样……当年因为一个男人，背叛了这个家。今天你也要这样吗？！”夏母冷笑道。

　　“妈……你在说什么？爸爸他……”夏枫的声音颤抖着。

　　“小枫，你也要背叛我、背叛这个家吗？”夏母死死地盯着夏枫的眼睛，“为了一个男人？”

　　夏枫脑子里有巨大的轰鸣声。

　　他曾想过，父母为什么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不停地冷战、对峙，想过千百个答案，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呵呵呵……原来这玩意儿也会遗传……当初是我瞎了眼……”

　　夏母捂着自己的胸口，从沙发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去，突然一个趔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