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话》凤栖青水

11、韩式地产的公子

　　“韩总，这是政府欲拍地的文件，请您过目。”

　　“放这吧。”

　　秘书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后，转身离开了。

　　转椅转过来，麦色的脸庞上，剑眉锐利目若寒星，皮肤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已是中年之态，但整体的气质面貌，让人无法判断此人的真实年龄。

　　被称为韩总的男人并没有拿起秘书放在桌子上的文件，而是转向了在一旁站着的年轻男人的方向。年轻男人虽不及韩总身上散发出的成熟稳重的强大气场，但英气凌人，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散发出如坠冰潭的冷煞之气。

　　“说吧，这次想留在国内的原因是什么？”

　　年轻男人没有回话。

　　韩总冷哼了一声，无不嘲讽的说道：“又是为了哪个男人？”

　　说罢起身，向年轻男人踱去。逼近后，盯着年轻男人的双眼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韩锋，你也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把你送出国。”

　　“韩式地产的大公子是个同性恋，不爱美女偏爱男人，这种新闻，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给平息掉。你现在又要给我重蹈覆辙，你是专门回国来给我丢脸的吗？！”

　　韩锋冷静地说道：“我可以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韩总嘲讽的冷笑道：“哈！除非你死了，不然你走到哪都是丢我的脸。我可不想冒着——韩式老总不近人情和同性恋儿子断绝关系的——低劣风评来被世人戳脊梁骨。”

　　“你想怎么样？”韩锋冷酷的问道。

　　“韩家不出废人，你若想留在国内，我还是多年前的那个条件，你要在韩式地产做出成绩，不然趁早给我滚到国外去。省得我看你心烦！”

　　韩锋盯着韩总，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那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盯我一个？！”

　　韩总嘴角扯出一丝轻蔑地微笑，缓缓说道：“谁让你妈只生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在法律层面上，你是我韩奇的唯一合法儿子。”

　　韩奇帮韩锋整理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拍了拍韩锋的肩膀，嘲讽地说道：“如果觉得自己承担不了这么重的责任，就赶紧滚回国外去吧！”

　　韩奇说罢，回到了桌旁坐了下来，开始看政府欲拍地的文件。看韩锋还没离开，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就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我答应你。进入韩式地产工作。我要留在国内。”韩锋坚定地说道。

　　“嗯，出门找孙秘书给你安排工作吧。”

　　韩锋一身黑西装，显得身材更加的高大挺拔，走在办公区很引人瞩目。

　　“少爷，你现在刚到公司，只能给你安排公共办公区的工位，这是你今天需要做的数据分析和报表。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孙秘书没感情的介绍完，就离开了。

　　韩锋明白，这群人都不看好他。四年前也是这样，他为了宋仁哲要求留在国内，就进过公司，可还不到一年，宋仁哲出事了，韩锋心灰意冷，接受了韩奇的条件，出国留学。

　　现如今，他又是为了什么而要留在国内，他也说不清楚。为了那张和宋仁哲相似的脸？还是只是为了这个人——李雨杭。

　　不管是什么原因，韩锋自己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不想走。他要留在国内。

　　一日，韩锋正在查看报表，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王梓野。

　　“喂，锋哥，你在哪呢？！”

　　“什么事儿，说。”

　　“我看见那谁了……”

　　“谁？”韩锋不耐烦的问道。对于王梓野这种纨绔子弟，整天只知道闲逛约炮钻夜店的人，韩锋一向和其保持距离。

　　“长得像宋仁哲的那个纹身师！”

　　“在哪？！”韩锋一听说是李雨杭的消息，紧张了起来。

　　“就在西市五巷这边的纹身门店。”

　　韩锋一边向外走，一边挂了电话。孙秘书看见韩锋要离开，上前拦了一下，道：“少爷，上回给你的数据报表分析完了吗？”

　　韩锋看也没看孙秘书一眼，径直走了过去。李雨杭消失两个月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丢了。

　　滋滋滋……

　　“好了，终于完成了！”

　　李雨杭欣赏着这幅作品——般若牡丹大花背——历时五个月，终于完工了。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很多的事，对李雨杭来说，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先是为了躲避韩锋和季礼退了租，挂售纹身工作室，搬到了于情晓的家里；后来因为季礼上门欲行不轨，差点让他从鬼门关走一遭。自己修养了半个多月，终于把客人的作品完成了。

　　李雨杭正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咔咔拍照，朋友走过来说道：“杭哥，门口一直有个猥琐的人在那偷看你。要不要哥儿几个出去帮你问问。”

　　李雨杭一抬头，果然见一身穿骚粉色荧光羽绒服的人，在那鼠头鼠脑地往这边看，发现李雨杭看到自己，赶忙装作没看见，转过了身去。

　　李雨杭觉得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跟朋友说道不用，自己朝门外走了过去。

　　李雨杭走了出去，骚粉男正在佯装抬头望天，察觉到李雨杭走近了，一副很意外的表情，说道：“哎，你不是李雨杭吗？！你怎么来这工作啦？原来的工作室不干了？”

　　李雨杭歪着头看骚粉男，确实面熟，在哪见过呢，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原来的工作室。

　　骚粉男见李雨杭一脸“我好像不认识你”的表情，撸起了羽绒服袖子，秀出了自己的花臂，说道：“是我呀！”

　　李雨杭一见这花臂，想了起来，这是他原来的客人，李雨杭说道：“王子也劈叉？！”

　　“嘿嘿，就是我！那是我的微信名，我叫王梓野，你好！”王梓野憨憨地说道。

　　“王梓野……这人好像是韩锋的朋友……”李雨杭心想着，不禁皱了皱眉。“也是这个人把韩锋介绍过来纹身的，才发生了后来的那些事儿。难道，这次也……”

　　李雨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王梓野觉察了李雨杭的怀疑，故意搭话道：“你那个工作室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我还想着把你介绍给更多的朋友呢。微信也不回复了。那……你现在是在这纹身吗？”

　　李雨杭不想再跟此人废话，估摸着一时半会儿那个人可能就会出现，转身就想离开，被王梓野一把拉住，道：“哎，先别走啊，我这还想问问你，这另一条胳膊纹点什么好呢。”

　　李雨杭急着摆脱他，说道：“我今天还有点事儿，你下次可以来这个店里找其他的纹身师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你今天刚巧在这儿，我这个胳膊就是你纹的，没理由再找其他的纹身师啊，你帮我看看……”

　　说完就拽着李雨杭的手，往另一条撸起的胳膊上摸，被一只强有力的黑手制止了。一抬头，王梓野喜出望外，道：“锋哥，你来啦！”

　　只见韩锋目露寒光，盯着王梓野说：“拿开你的手。”

　　王梓野赶紧松开了拽着李雨杭的手，在胸前做投降状，一脸“我都是为你拖延时间”的无辜表情。

　　李雨杭头都大了，但本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原则，还是决定正面面对韩锋，把事情解释清楚，解开彼此的心结。

　　李雨杭面向韩锋，冬日阳光下，韩锋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而美好，盯着李雨杭的那双眼睛，眼底藏不住的柔波款款。

　　火锅店内，李雨杭正在大快朵颐，涮着肉片。锅气的氤氲水汽中，韩锋看着李雨杭，想问一句“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可始终没问出口。

　　是啊，自己凭什么样的身份来问这句话。现在能看到他，已经很好了，感到了安心。

　　李雨杭见韩锋不动筷，隔着氤氲的锅气看着韩锋，说道：“不喜欢吃火锅吗？”

　　见韩锋没回应，又说道：“穿西服不方便涮肉？”

　　韩锋噗嗤笑了，答道：“嗯，你帮我涮吧。”

　　李雨杭也是少见这么温和不强势的韩锋，虽然觉得自己嘴欠儿了，给自己揽了一个涮肉的活，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就拿起旁边的漏勺往锅里一捞，肉菜混合着锅底就给捞了起来。

　　李雨杭用筷子把花椒辣椒葱姜蒜等锅底挑出去后，把一漏勺子火锅肉菜扣进了韩锋面前的盘子，红色的辣油星星点点蹦到了韩锋的西服套装上。

　　李雨杭见状，慌忙拿起湿手巾要去帮季礼擦干净，不成想一个不小心，手腕碰到了滚烫的火锅边缘，“嘶～”李雨杭发出了被烫到的条件反射。

　　韩锋捏住了李雨杭的手腕，坐到了李雨杭这边的位置上，叫来服务员，要了一罐冰啤酒，把易拉罐贴在李雨杭的手腕上降温。

　　“我没事～”李雨杭不在意的说道。

　　“你是靠手吃饭的，要多加小心。”韩锋柔声道。

　　李雨杭觉得不可思议，两个多月没见，韩锋像是转了性，之前都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现在倒是看着正常了一些，甚至还多了一些柔情。

　　“嗯……谢谢，我自己来吧。”李雨杭有点不好意思，要从韩锋手里接过易拉罐要自己敷着。

　　韩锋不动声色的说道：“别动。一会就好了。”

　　李雨杭就这样被韩锋握着手腕，敷着冰啤酒。近距离看着眼前的麦色皮肤男人，穿着一套黑色西服套装，帅气逼人。

　　韩锋身材本就魁梧，套在西服套装里后，有着不输Ｔ台男模的身材。李雨杭这个老色痞看得入了神儿，直到韩锋说了一句“好了”，才回过神儿来，赶忙抽出了被韩锋握着的手。

　　李雨杭有点慌乱的说道：“谢谢～”佯装低下头查看自己的手腕，避开韩锋的目光。

　　韩锋近距离的看着消失了两个月多的李雨杭。淡栗色柔顺的短发，服帖地伏在修长白皙的脖子上，耳垂小小的一朵，在火锅店的温度下，此刻正有些粉红。略微下垂的无辜眼，眼尾深而细长，刚刚吃过辣火锅的嘴唇，被刺激的发红发肿，显得有些肉感翻翘。

　　李雨杭觉察韩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脸上有些热烫，顺手就把冰啤酒打开，自己喝了起来，降降热气。

　　“我吃饱了。”李雨杭不自然的说道，韩锋把目光移开，叫服务员过来结账。李雨杭舒了一口气。

　　火锅店外，马路边，李雨杭说道：“谢啦，请我吃午饭。你也看到我了，我还活着，以后能不见就不见了吧。”李雨杭说完就要转身离开，被韩锋拉住。

　　“雨杭，我没有把你当替身。”韩锋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道。

　　“我也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也苦恼过。但不是，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是的，你不是替身，你不是宋仁哲，你就你，李雨杭，我想要的人是李雨杭。”

　　在李雨杭消失的两个月多月了，韩锋除了跟韩奇谈留在国内的条件，在韩式地产公司就职，还去了一趟他和宋仁哲以前的母校，走了一遍他和宋仁哲走过的路，逗留过的街角，吃过的饭店，缠绵过的酒店。

　　韩锋的脑海中就像过电影一般，一遍又一遍的重温他和宋仁哲的画面，那些甜蜜的、缠绵的、红过的脸、眼尾的痣、专属于宋仁哲自己的体温和味道……在宋仁哲离开后的三年时间里，他从未如此回忆过这些画面。

　　“小哲，我以为你走后，我不会再爱了。可当我再看见那张脸时，我还是忍不住的想你……小哲，我是不是很渣，我忘不掉你，可我还是会喜欢上别人……小哲，你能原谅我吗？小哲，我让你失望了吗？”在梦里，韩锋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宋仁哲。

　　梦里的宋仁哲轻抚着韩锋的脸，眼里含着泪，微笑着说：“锋哥，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走……锋哥，放我走吧……锋哥，此生，不复再见。”

　　梦里的宋仁哲，渐渐消散在一片朦朦的薄雾里，韩锋想要伸手抱住宋仁哲，但却穿过了宋仁哲的身体，扑了个空。再抬头，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韩锋走近，还是同一张脸，不同是左眼下没有泪痣。李雨杭正站在那，看见韩锋走过来，莞尔一笑，向韩锋伸出了手。韩锋握住那双温热柔软的手，有光从两个人握住的手中散发开来，越来越耀眼……韩锋带着泪从梦中醒来。

　　李雨杭望着冬日暖阳下的韩锋，情绪复杂。

　　有没有一种爱，是从缠绵关系开始的，因为贪恋上那份特有的体温和悸动，而由身到心的爱上。这到底算不算爱。

　　也许在李雨杭自己的内心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不过是一夜情的关系，可为什么偏偏身体却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触碰对方的体温，想要闻到对方特有的味道，想要对方的那颗心……身体和心从不会撒谎，无论大脑如何掩饰、抑制、埋藏，身体和心都是忠于人的真实心意。

　　只是此刻，李雨杭并办法认清自己的真实心意。即便他有了动摇，即便他开始困惑，即便他开始迷惘，但首先想到的还是：我只是宋仁哲的替身而已，韩锋喜欢我，只是因为我这张相似的脸。

　　想到这，李雨杭就启动了逃避的模式，展开了杭式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故作轻佻地说道：“你就这么馋我这身子？”

　　李雨杭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什么能激怒韩锋，但此刻的韩锋却并没有出现李雨杭想要的情绪效果。韩锋眼底流过悲伤，松开了拉住李雨杭的手，低沉地说道：“我会给你时间，我也会继续追求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怎么想我。”

　　韩锋的这个反应是李雨杭始料未及的，他呆呆地看着韩锋，竟发觉，自己的心有刺痛感。

　　突然，李雨杭主动拉起韩锋的手，这次换韩锋有些讶异地看着李雨杭。

　　“走，开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