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话》凤栖青水

12、成为你的药

　　韩锋被李雨杭拉着进到了最近的酒店。

　　北方的室内，干燥而温暖，一进入房间，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燥得穿不住外套。

　　李雨杭利落地脱掉了自己的大衣，见韩锋没反应站在那看着他，李雨杭走过去，将韩锋的大衣解开，衣服滑落在地上。

　　李雨杭捧着韩锋那张麦色帅气逼人的脸，深情款款地说道：“你不是馋我的身子嘛，刚好我也想要你。”

　　韩锋盯着李雨杭的眼睛，那里有称之为欲望的东西在燃烧，一直烧到韩锋的心上。

　　正在这时，李雨杭的电话响起。

　　韩锋顿了一下，思绪有点游离，被李雨杭把脸扳了过来，含住了唇。

　　电话的另一头，于情晓打不通李雨杭的电话，尴尬地朝夏枫说道：“他可能正忙着。我给他发个微信告诉他一下。”

　　于情晓和李雨杭约定，不管是谁往家领人，都要彼此通报一声。上一次是于情晓没接电话，李雨杭让季礼进了屋。这一次是李雨杭没接，于情晓让夏枫进了屋。

　　门一打开，三只猫火速奔到门口，开始喵喵地叫嚷着，嗅着夏枫的味道，在夏枫的身边巡逻。真的是像狗一样的仨咪。

　　“上次来你家都没来得及问，这都是你养的猫？”夏枫抱起暹罗，轻轻地摸着。

　　“嗯，都是园区里的流浪猫，跟着我回家的。”

　　于情晓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递给了夏枫。

　　夏枫一愣，笑着说道：“你家冰箱常备橙汁啊？”

　　于情晓脸有点红，像是被猜中的心意，并没有作答。

　　上次夏枫来，把李雨杭从鬼门关拽回来后，因为李雨杭要休息，就知趣地带着小心晴离开了，也没来得及跟于情晓待一会儿。

　　终于等到个于情晓有空的周末，夏枫把小心晴托付给苏晴后，就赶了过来。

　　俩人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一时有点尴尬的冷场。于情晓搂过橘皇，开始帮橘皇按摩。

　　过了许久，橘皇舒服完跳开了，于情晓一抬头，撞上了夏枫看着他的目光，心底的土，感觉有些松动。

　　夏枫摸上于情晓的手，颤抖地问道：“情晓，我……还有爱你的资格吗？”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夏枫，让于情晓有些恍惚。

　　当初从夏枫结婚的酒店逃也似的离开，三年多了，搬离了他们合租的南岸，来到北岸。从一开始的窒息般的心痛，慢慢的麻木，再到后来似乎也在开始慢慢的忘怀。

　　果然，时间是解药，只要切断了联系，再也看不见那个人，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不会在街角遇到他的身影，一切的伤痛都好像可以慢慢地愈合，慢慢地抚平……

　　可当夏枫问出这样的话来，于情晓自以为麻木平静的内心还是泛起了波澜，进而开始感觉情绪如汹涌的波涛一般，猛烈地拍打着那些好似愈合、抚平的伤口，在剧烈的冲击之下，伤痛被硬生生的扯开，从心底的裂纹，一路撕开，整颗心都变得伤痕累累，伤痛一如当初开始产生时的那般鲜活、生动、痛楚。

　　被夏枫的手覆上的于情晓的那只手，开始慢慢的握紧。于情晓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开始疯狂的夺眶而出。

　　“这些年，你都不曾找过我。不曾向我解释过一切。不曾了解过我到底都经历过什么……现在，你问我，你还有爱我的资格吗……”

　　于情晓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眼眸里浸满了悲伤，交织着愤懑和期待。

　　夏枫盯着于情晓的眼睛，强压住内心的忐忑。他明白于情晓此刻的感受，他在问出这句话之前，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可爱情就是这样，面对想要拥有的人，哪怕只有一粒微尘的机会，也想伸手握住。

　　于情晓哭得眼眶红了又红，鼻子酸酸麻麻的。心口窝里一直禁锢的兔子，突然踹开了笼子，乱蹦了起来。慌乱的内心，让他觉得自己既愤怒又期待，甚至还有一丝感动。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期待这个人了，不会再想见这个人了，可事实证明，他还是期待，还是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在一起，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还是想要这个人，想要靠近……

　　夏枫慌了神，紧握住于情晓的手，挪到了于情晓的身边，唯恐于情晓再次离开。

　　看到夏枫过来，于情晓那颗想要更加靠近的心，跳得更加强烈了，夏枫揽过于情晓，于情晓在夏枫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夏枫又何尝不是，满心的疮痍。可有些伤痛说出来不仅听起来像是借口，更会伤害另一个人，只是自己承受就好了，何必再让另一个人背负同样的痛楚。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今生最爱。

　　“情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夏枫哽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用手安抚着于情晓的背，亲吻着于情晓的头发。夏枫想要将于情晓的眼泪擦拭掉，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擦干。

　　看着这样的于情晓，夏枫心如刀割，于是捧着于情晓的脸就吻了下去。痛到无法言说，痛到无法掩饰，痛到没法再用任何言语安慰，那就用行动来代替吧。

　　那颗仍旧深爱的心，那颗想要靠近的心，那颗想要和你融为一体的心。

　　夏枫和于情晓在客厅拥吻着，越来越激烈，喘息声越来越重。这一吻，等了太久。这一吻，有着太多的悲伤、痛楚、愤怒、绝望。这一吻，交织了太多的甜腻呼吸和深层渴望。

　　两个人因为吻得太激烈，唇瓣看起来妖艳鲜红，都在重重地喘着粗气。

　　“可以吗？”

　　夏枫的额头抵在于情晓的额上，捧着于情晓的脸颊轻声问道。

　　于情晓面颊绯红，不知是屋内温度太高，还是在拥吻的作用下，感觉脸部的热气透过皮肤在向外、向上蒸发。

　　“嗯～”

　　夏枫的手抚上了于情晓的脸颊，指尖有触电的酥麻感。

　　就在这时，手机的视频通话邀请进来了，俩人都吓了一跳，迅速地分开了。

　　接通了电话，是小心晴，背景音嘈杂，看起来像是在游乐场。夏心晴拿着巨大的粉色兔子棉花糖，对着镜头正朝夏枫咧嘴笑，高兴地说道：“粑粑！你看这个兔子棉花糖像不像漂亮叔叔？！”

　　于情晓在一旁，耳朵尖通红，害羞地捂住了脸。夏枫的脸看起来也红红的，笑着答应着小心晴。

　　“咦，粑粑，你的脸好红呀！你在哪里呀？”小心晴在视频那头诧异地问道。

　　苏晴闻言，闯进了镜头，一看夏枫，果然是脸颊绯红，一直红到耳朵尖。苏晴一脸姨母笑，摸着小心晴的头，说道：“好啦，我们不打扰爸爸了，跟阿姨继续玩去吧！”

　　“可是，我想和粑粑一起玩！粑粑，你快来，这里好好玩呀，快和心晴一起！”小心晴嘟着嘴，乞求着说道，还不舍得和夏枫结束视频通话。

　　“嗯，等会爸爸就去接你，你再和苏晴阿姨玩一会儿好吗？”夏枫柔声哄道。

　　“粑粑……”小心晴还想再说什么，被苏晴把电话拿开了，视频里苏晴那一张了然于心的脸，对着夏枫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就挂断了。

　　夏枫放下电话，把电话调成静音，转身想要再继续，于情晓却突然红着脸起身说道：“该给仨咪铲屎喂饭了。”

　　夏枫扑了个空，看着于情晓拿着猫罐头走向了仨咪。仨咪围着于情晓的脚边，喵喵地叫着，觊觎着于情晓手里的罐头。

　　夏枫心里在默默地流泪。

　　“唔——”

　　李雨杭抓紧了床单，如果可以，多希望时间可以就停留在这一刻。

　　这些年，李雨杭觉得自己像个不知归途的孩子一样，游荡在这世间。虽然从外表上看来，他是个完整的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空的。

　　心的那部分空堂堂，那颗心被烙刻在被称之为“归途”的地方，可李雨杭不敢归，也不能归。

　　心若归来，就意味着可伤可痛，他宁愿把心从自己的身体里丢下，也不要带着它，再去经历爱情。

　　只接受露水情缘，只绽放杭式没心没肺的笑，混不吝地游走在情感之中，在人生旅途之中，遇到的其他人也是用着相同的态度对待着他。

　　可为什么，现在此刻的这个人，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各取所需、逢场作戏完了就从彼此的人生中消失呢。

　　他想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可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情绪、感受。就算此刻抱住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放手。这短暂的温存、片刻的体温，一旦贪恋，只会让自己更难过。既然如此，彼此只要享乐此刻就够了。

　　“我可不想去谈什么傻了吧唧的恋爱……”

　　李雨杭的眼尾有泪水流了下来。不再相信什么真心的付出，因为害怕到头来，认真的只有自己。

　　韩锋凝视着李雨杭，用手轻轻拂去滚落而下的泪，眼神里平添了几分柔软和心疼。

　　他无法揣测李雨杭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决计见不得李雨杭的泪，因为这泪看起来混杂着悲伤，摸着冰凉。

　　多希望自己有双透视眼，能看到他的心底，能看清他的悲伤；多希望自己有双治愈的手，可以治愈他的伤、他的痛、他的惧怕……多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的药。

　　微烫的唇吻上冰凉的嘴，一股伤感从李雨杭的唇上传递到韩锋的唇上，心里酸酸的。

　　“我想成为你的药。”一个声音在韩锋的心间回荡着。

　　深棕色的眼眸里，此刻只有眼前的人，这个人不是宋仁哲，是李雨杭，是韩锋想要靠近，想要走进对方心里去看看的人。是想要保护，想要一起生活，想给他做一日三餐的人。

　　从哪一刻开始，李雨杭印在了韩锋的心里，韩锋自己也无法得知。他只是知道，这个男人成为了他的牵挂，成为了他想留在国内的理由，成为了他想要努力的动力。

　　大脑已经没有办法再清晰地思考了，当炽热的呼吸和起伏不定的喘息，达成了共鸣，是两个灵魂终于在不停地碰撞之后，合二为一的心跳节奏。

　　李雨杭觉得心里冰冷，可身体又很灼热。韩锋如寒星般的双眸，此刻充盈着无限柔情，他把李雨杭揽在怀里，吻上了李雨杭的额头，轻声道：

　　“我爱你，雨杭。”

　　若是换做以前，李雨杭多半会逢场作戏回一句“我也爱你”。但此刻，李雨杭做不到，他怕说了，心会疼，即使那里空空如也。

　　李雨杭在韩锋的怀里，感受着心脏那个部分的冰冷交替着灼热，倾听着韩锋强有力的心跳声，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剧烈的跳动着。

　　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李雨杭心慌意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该死的……爱情。”

　　“停这就行了。”李雨杭说着就要下车，被韩锋伸手揽住肩膀，一个吻贴上了额头。

　　李雨杭登时羞得脸有些发红发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心慌意乱地下了车，头也没回的径直进了小区。

　　回到家中，于情晓见了李雨杭，眼神中有些许诧异，问道：“你去见谁了？”

　　“嗯？”李雨杭心慌道，“什么？”

　　于情晓看着李雨杭，指了指脖子，说道：“这里，有颗草莓。”

　　李雨杭羞得连忙捂住了脖子，心下暗想：“该死的……竟然没察觉到，何时被盖了章……”

　　“所以，你和谁见面了。”于情晓一边煮着面，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不要吃面，一起？”

　　“嗯，给我来点面……”李雨杭避开了于情晓的问题，坐在了榻榻米上，发现桌子上有半瓶橙汁，问道：“今天谁来家里了吗？”他知道于情晓一般不喝橙汁，只喝苏打水。

　　于情晓的脸不自觉的红了一下，答道：“一个老同学，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微信和你说过了。”

　　李雨杭拿出手机，果然微信上于情晓跟他打过招呼。

　　“夏枫？是上次救我的那个牙医？”李雨杭看着手机上于情晓的留言，问道。

　　“嗯。”于情晓不知想到了什么，在煮面的水汽中，悄悄红了耳尖。

　　“长得很帅哎！有点像一个明星。”李雨杭饶有兴趣的回忆着，突然不怀好意地试探道：“晓哥，你跟他是哪种朋友关系？”

　　于情晓端着两碗面过来，被李雨杭一问，差点把面泼在地上。

　　李雨杭见状，一张坏坏的笑脸，宣告着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见于情晓还是没有回答，故作倾心状，缓缓说道：“这人正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儿上，如果只是普通老同学，晓哥，你把他介绍给我吧？”

　　于情晓脸色一沉，用杀气毕露的眼神盯着李雨杭一字一句说道：“你也不怕你的腰折了！”

　　“晓哥，没想到这种虎狼之词竟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白兔嘛。”

　　“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什么虎狼之词不会说。”

　　李雨杭讶异地捂着嘴笑了起来，“晓哥这是吃醋了吗？！”

　　于情晓示意着李雨杭脖子上明显的吻痕，说道：“你就不怕这样的话，被你家那位听到吃醋？！”

　　李雨杭被戳到痛处，神色沉了一下，蔫儿道：“晓哥，如果你明知道对方把你当做其他人的替身，你还会继续下去吗？”

　　于情晓看了李雨杭一眼，顿了一下，说道：“那要看自己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那要问问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于情晓顿了顿，说道：“但无论如何，人生里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做个妥当的了结，否则你就永远都有该说却未说出口的话，余生终是意难平。”

　　意。难。平。

　　他和韩锋算不算是意难平。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可这颗心想着的却是另一个长得相似的人，这个意却早已在多年前就被人狠狠踩在脚下，从此埋葬在土里。

　　无论怎么难抵身体上的冲动，这两颗心，到底还是难以交融。

　　李雨杭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有那个人盖下的章，留下的印记。

　　李雨杭沉吟了半响，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于情晓，开始撒娇道：“晓哥你太有哲理了，我好崇拜你！”

　　“你一个大男人，给我起开！”

　　“咱俩住了这么久也算是闺中密友了，抱一下怎么啦！”

　　“那你赶紧给我搬出去！”

　　“晓哥～你忍心嘛～”

　　“滚！”

　　橘皇跳上桌子，嗅了嗅桌上的面条，不屑地跳下了桌儿。

　　“杭三岁，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李雨杭吸着面条，抬起头，那双无辜眼此刻被面条的热气熏染得更加楚楚可怜。

　　“可能因为我一直都有李亿洲罩着，从小到大，习惯了被庇护，即使肆意妄为捅了娄子，最后还是有个姐姐可以兜住。”

　　于情晓听李雨杭说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于情晓想到自己，不仅要活出自己，还要活出父母想要的样子，渐渐地，心里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就被父母期待成为的那个于情晓给取代了。

　　那个自己，变得越来越小，成为了在心墙一角哭泣的孩子。阳光下接受他人越多的赞赏，孤夜里小朋友的哭声就越凄凉。

　　可在李雨杭的身上，于情晓看到了那种肆意生长的生命力，那种纵使不被世俗伦理不待见，也不妨碍他自得其乐的野蛮力量。即使带着伤痛，却仍旧乐观向上，一往无前。

　　李雨杭看着于情晓宠溺的目光，见机说道：“所以～晓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刚才是我言错。你不是杭三岁，你是心机杭。”

　　俩人正说着，李雨杭的电话响了，李雨杭一惊，赶忙接通了电话。

　　“杭杭，明天你回家来一趟。”

　　李妈妈说完话，不等李雨杭的反应，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手机微信里进来了一条新信息，是李亿洲的：

　　“老太太也叫你回家了吧？”

　　李雨杭的心忐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