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画迷踪》黄金分割线

4、第三章 四明狂客（二）

　　一阵刺耳的闹钟声响起，萧晓辉不耐烦的伸手摸到闹钟，把闹铃关了，继续大睡，隔壁传来母亲做早饭的声音，一股米粥的清香飘到鼻端，他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怀中的画筒滚落在身边。晓辉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他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双手摸摸脸颊，自语道：“做梦，是在做梦。”洗漱完毕，甄素芸已经把早饭摆上了餐桌，对儿子道：“辉，吃饭了！”
　　“我哥还睡呢？”萧晓辉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
　　“嗯，”甄素芸剥了一只白煮蛋放到儿子碗里，“让他睡吧。”
　　“妈，那幅画是爸买来的吗？”萧晓辉道。
　　甄素芸一愣，道：“不是。”
　　“那怎么来的？”
　　“是你爷爷给的，”甄素芸道，“说是祖传的。”
　　“爸有没有说过这是谁画的？”萧晓辉道。
　　“不记得了，”甄素芸道，“别问那么多了，这画是你爸的宝贝，你收好吧。”
　　“哎，我上班去了。”晓辉抹抹嘴，站起身来，回自己房间拿背包，见那画筒还躺在床边，他拿起画筒，打开书柜门放进去，又想起昨晚奇怪的梦境，自语道：“焦遂…..焦遂……好像写过什么诗？”他开始在书架上翻来找去，翻了半天没有收获，他抓起背包，冲出门去。身后传来母亲嗔怪的声音：“你慢点！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南京某大学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已经退休一年的孙教授缓缓踱着步，向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身边不时掠过叽叽喳喳的男女学生，孙教授看着周围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庞，想着自己枯燥的退休生活，脸上泛起一丝羡慕。本来想象中的退休生活闲适无比，可是退休后，和老伴朝夕相对，老太太越发罗嗦聒噪起来，整日数落老头。孙教授不愿呆在家中，于是白天就时常泡在大学图书馆里。
　　孙教授踱进图书馆大楼，犹豫了一下，拐进了一楼西侧的专业阅览室，这里都是一些专业的书籍杂志，白天少有学生来，他推门进去，果然只有那个熟悉的管理员在，孙教授对这管理员印象不错，每次见到自己都会面带笑容尊敬的寒暄。但今天这小伙埋头专心在翻看着什么，似乎没注意到他，孙教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借阅证递了过去，小伙接过，从旁边拿了一个书牌递给他。
　　孙教授好奇的道：“学习呢？这么认真。”见他面前桌上摊开着一本竖排印刷的书。
　　小伙抬起头，干净的脸庞上泛起笑意，招呼道：“孙教授来啦。”
　　孙教授点点头，到书架上拿了一本专业杂志，把书牌放在杂志原来的位置，坐到了常坐的靠窗位子上，翻了几页书，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突然放到了桌上。
　　“哎哟，谢谢。”孙教授道。
　　管理员在他对面坐下来，道：“孙教授，您是历史系的是吧？”
　　“是啊。”
　　“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阿方便哇？”
　　孙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什么问题？”
　　“我想请教一下，唐代的画家，擅长画人物的有哪几位啊？”
　　说到他的专业领域，孙教授来了兴趣，他眯眼看看小伙子胸前的工牌，读道：“萧-晓-辉，年轻人很好学嘛！”
　　“没有，没有。”萧晓辉不好意思的笑道。
　　孙教授咳嗽了一声，开始进入讲课的状态：“唐代画家有很多，擅长人物画的嘛，首推吴道子，吴道子的画风独特，‘吴带当风’就是形容他画的线条之流畅生动，吴道子尤其擅长壁画，也工山水花鸟，后世尊他为‘百代画圣’。可惜啊，没有真迹传世。”
　　“哦……”萧晓辉点点头，认真的听着。
　　“另外，擅长画仕女画的有宫廷画家张萱、周昉，张萱有名的画作有《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等，不过现存的都是宋代摹本。周昉有作品传世，最著名的有《簪花仕女图》、《挥扇仕女图》，现在收藏在故宫博物院。”
　　“还有，阎立本、韩滉、貫休等等，都是擅长画人物的画家。”孙教授喝了口茶，结束了他的讲课。
　　萧晓辉听得入神，连连点头，道：“孙教授，您真是有学问。”
　　“哪里哪里。”老头喝着茶，喜滋滋的谦虚道。
　　“那个，教授，”萧晓辉又道，“我家里有幅古画，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好啊，”孙教授道，“没问题。”
　　“好的，那我明天带过来。”萧晓辉高兴的道，“我再给您加点水。”他拿起茶杯去加热水。

　　第二天早上，萧晓辉早早地来到图书馆，把画筒放到阅览室一角作为员工休息室的小房间，打扫了一下卫生，便边看书边等孙教授。谁知等了一整天，孙教授竟未出现，只断断续续有几个学生进来看书，萧晓辉一本唐诗三百首看了一大半，看看表已经快下班了，阅览室早已空无一人，他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来，忽然目光被翻开的书页上一行字吸引：……知章迁宾客，授秘书监。弃官徒步归里，自号四明狂客及秘书外监…… 萧晓辉恍然，大声道： “原来是贺知章！” 他几步跑去休息室，拿出古画，展开在桌上，仔细看着画上每一个人物，见画面中间有一老者，骑在马上醉态可掬，模样与梦中的老人竟有些神似。晓辉想起父亲教过的诗，自语道：“知章骑马似乘船……”他吸口凉气，想起了另一句诗，“焦遂五斗方卓然！难道，画的是饮中八仙？”
　　这时阅览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萧晓辉从休息室探头一看，是孙教授。孙教授看到他道：“哎呀，小萧你还没走，不好意思，今天外孙女来了，一直没空过来。”
　　“没事没事，” 萧晓辉拿着画迎了出来，将画展开放在桌子上，“教授，我说的就是这幅画，您看看。”
　　孙教授走到桌前，扶了扶眼镜，低头仔细查看，发出赞叹的声音：“这画布是唐绢啊，笔法如此灵动，似是大家之作。”他看看画布左方，“可惜，题跋看不清楚了，咦？这枚似乎是徽宗的印章。”孙教授抬头看看萧晓辉，问道：“这画从何处得来？”
　　“是我父亲留下的。”萧晓辉眼前闪过骨灰盒上父亲的照片，他定定神，对孙教授道：“教授，你看这幅画的内容，画的是不是《饮中八仙歌》。”
　　“哦？”孙教授低头看着画面，“你是说，杜甫的诗？”
　　“对。”
　　孙教授看着画频频点头：“像，很像。不过据我所知，《饮中八仙图》有记载最早的画作，是宋代的李公麟和赵孟頫，但也只有后人的摹本存世。难道，这是唐人画的《饮中八仙图》？”
　　“教授，您看这画风，像哪位画家的作品？”
　　“这可问倒我了，”孙教授笑道，“我昨天讲的那几位画家，除了周昉，都没有真迹保存下来啊。”
　　“我感觉，这是和饮中八仙同时代的人画的。”萧晓辉道。
　　“感觉？”孙教授抬眼从眼镜上方看着他。
　　“直觉，”萧晓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昨天说的那几位，有天宝年间的画家吗？”
　　“有啊，吴道子。”
　　“哦，”萧晓辉点点头，“您看这画像吴道子的风格吗？”
　　“这可不好说，”孙教授道：“我有个老同事在博物馆鉴定处工作，你要是愿意，我们拿这幅画去鉴定一下。”
　　“呃……”萧晓辉犹豫了一下，道：“我跟家里商量一下。”
　　“好，没关系。”孙教授拍拍他肩膀，“那我回去了，你也该下班了哇。”
　　“是，谢谢啊，您慢点啊。”萧晓辉送孙教授出了门。

　　萧晓辉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一进门就闻到熟悉的红烧肉的香味，叫道：“妈！你做红烧肉啦。”
　　“嗯，去洗手，叫你哥吃饭！”甄素芸在厨房里应道。
　　萧晓辉把背包和画筒放回自己房间，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走到哥哥房间，见萧晓光坐在桌前，拿着一根毛笔在纸上涂写。
　　“哥，你干嘛呢？”
　　“我在画画。”萧晓光道。
　　萧晓辉从哥哥肩头望过去，见纸上乌漆抹黑的一片凌乱的线条，“你画的这是啥呀？”
　　“马！”萧晓光道。
　　“噢。”萧晓辉点头赞道：“果然是马！”
　　“都出来吃饭！”母亲在餐厅叫道。
　　“吃饭喽，”萧晓辉拉起哥哥，“徐悲鸿，咱去吃饭。”

　　晚上临睡前，萧晓辉从书柜中拿出画筒，珍惜的摩挲半响，自言自语：“这梦能不能继续做啊……”他关了灯躺在床上，将画筒抱在怀里，忽然脑中一阵眩晕，仿佛被吸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