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画迷踪》黄金分割线

11、第九章 吴道子

　　萧晓辉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迎面看见哥哥的大脸，吓了一跳，叫道：“你干嘛？”
　　“妈让我叫你起床，”晓光傻呵呵的道，“辉，你做什么好梦了，刚一直在笑。”
　　萧晓辉回味一下“梦”中情景，嘴角泛起笑容：“我梦见——李白亲笔写了一首诗给我。”
　　晓光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亲笔写一首给你。”
　　萧晓辉哈哈笑着起了床，跑去卫生间刷牙，洗漱完毕，母亲已经将早饭端上餐桌，萧晓辉坐下来喝了口粥，抓起半块馒头，这时母亲道：“你今天早点下班不要磨蹭，第一次约女孩子吃饭，千万不能迟到。”
　　“啊？”萧晓辉这才想起晚上约了小张姑娘在夫子庙吃饭，“哦，知道了。”
　　“你吃完饭换身衣服啊，我给你烫好了。”甄素芸道。
　　“啊？”萧晓辉回头看到沙发上放着的一件浅灰色衬衣和一件西装外套，“太正式了吧？”
　　“第一印象很重要，就穿这身。” 甄素芸命令道。
　　“是，母亲大人。”萧晓辉道。

　　晚上的夫子庙人依旧很多，有外地的游客，也有很多附近市民吃过晚饭出来闲逛，萧晓辉请小张姑娘在奇芳阁吃了晚饭，菜品很精致，两人起初都很拘谨，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渐渐气氛自然了许多。吃过饭，萧晓辉提议在附近街上走走，姑娘同意了，两人沿街逛了一会，走到了古玩市场，萧晓辉道：“我们进去逛逛吧，这里好玩的东西很多。”
　　小张姑娘点点头，两人进去了，萧晓辉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市场里人不多，有些铺子已经关门了，两人逛了几家瓷器玉器的店，姑娘显然兴致不高，这时经过一家书画装裱的铺子，萧晓辉走了进去，四下看看，铺面不大，墙壁上挂着一些装裱好的字画，柜台里摆着宣纸毛笔之类的商品，一个女店员低头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听见人声抬起头来，说道：“您好，随便看看。”语声柔和动听，萧晓辉不禁转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又低头看书，没看清面目。
　　萧晓辉走到柜台前道：“你好，我想学学怎么裱画，您这能教吗？”
　　女店员抬起头来，微笑道：“学裱画？也想开店吗？”
　　萧晓辉看清女子面容，顿时呆住，眉目神情竟然像极了玉儿。他呆了一会儿，方反应过来，道：“啊，不是，业余爱好。”
　　女子笑道：“这要问下老板，你明天再过来吧。”
　　“哎！好！”萧晓辉道，“我明天过来。”
　　这时只听小张姑娘冷冰冰的道：“走吧，我要赶公交车了。”
　　“哦，”萧晓辉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一姑娘，“好。”
　　两人从市场出来，小张姑娘在前疾走，萧晓辉跟在后面，坐了几站公交车，又走了一段路送到姑娘家楼下，萧晓辉道：“你上去吧，再见。”
　　“不用再见了！”小张姑娘冷冷的说道，头也不回的进了楼道。
　　萧晓辉搔搔头，莫名其妙。转身往回走，想起明天的书画店之约，又开心起来。脚步轻快地飞跑起来，消失在夜幕里。

　　焦遂这天吃过早饭，走入一楼大厅，四下一看，玉儿父女还没有来，老六和两个伙计凑在角落一张桌子那窃窃私语。焦遂悄悄走到他们身后，侧耳听他们说些什么，老六马上发觉了，叫道：“少东家！”
　　“呵呵，”焦遂笑道，“你们聊什么呢？”
　　伙计甲凑到他身边，道：“少东家，明天南山有庙会，放一天假让咱们去逛逛呗？”
　　“庙会？”焦遂道，“我还没逛过庙会呢。”
　　“可热闹了，少东家，一起去！”伙计乙道。
　　“好！”焦遂道，“我去跟老掌柜商量商量。”

　　醉仙楼后院，老掌柜道：“逛庙会？生意不做啦？”
　　“难得休息一天，没关系的。”焦遂陪笑道。
　　“不行！”老掌柜道。
　　“那要不轮流去，庙会有好几天呢，明天一半人先去，后天另一半去。”焦遂道。
　　老掌柜犹豫一会儿道：“那行吧。”

　　伏在后门口偷听的老六等人欢呼起来，焦遂掀帘走了进来，仨伙计齐声道：“谢谢少东家！”这时焦遂看到正门口玉儿父女走了进来，郑爹爹向众人打了声招呼，走向大厅。焦遂拿胳膊肘儿碰了碰老六，低语道：“明天把玉儿也叫上。”
　　老六狡黠的一笑：“是！少东家！”

　　萧晓辉在装裱店里做义工，认真的跟店老板学怎么裱画，不时转头和赵雪（“玉儿”）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焦遂和伙计们一起逛庙会，买了一个八卦风轮送给玉儿，玉儿接过来，对他羞涩的一笑。

　　赵雪拿着一本画册在看，萧晓辉凑过头去，见是一本介绍古代名画的画册，两人一起翻看起来。

　　焦遂和玉儿一起走进庙里，玉儿进正殿里上香，焦遂在院中四处闲逛，走入旁边的偏殿。

　　萧晓辉翻开下一页，这页是一幅线条精美的人物群像，萧晓辉低头细看，蹙起眉头，看向下方的说明文字：《八十七神仙卷》，疑为吴道子画作。

　　偏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精美的观音画像，笔法如行云流水，焦遂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只见左下角的题跋处写着：吴道玄。

　　萧晓辉睁开眼睛，忽地坐起身来，怀中的画筒滑落一旁，自言自语道：“吴道子！一定是吴道子！”他冲进卫生间胡乱洗漱了一下，抓起背包冲了出来，早饭已经放在桌上，萧晓辉抓起一个包子，叫道：“妈！我上班去了！”
　　“啊？急什么？把粥喝了！”甄素芸叫道，儿子早已经跑远了。

　　图书管理员小郭抱着五六本竖版书走进专业阅览室，堆到萧晓辉桌上，道：“哥们儿，你要的书！”
　　“谢谢，谢谢！”萧晓辉埋头在一本《新唐书》上，头也不抬地说。
　　“哥们儿，你这是要考研啊？”小郭开玩笑道，“还是历史系的！”
　　“去去去！”萧晓辉推开同事，“改天请你吃饭啊！”
　　小郭摇了摇头，笑着走了，在书堆里翻了一个多小时后，萧晓辉一愣，将脸贴近桌面，在翻开的书页上看到一行文字：吴道子，少贫，游洛阳，学书于张颠、贺知章……
　　萧晓辉一拍桌子，哈哈笑道：“白费半天劲，原来贺老认识他！”
　　在阅览室看书的几个学生都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都像在看傻子。

　　长安城东市北街，两人两骑相并而行，后面跟着几个家人随从，马上乘客其中一人正是贺知章，另一人约莫五六十岁年纪，须发也已花白，贺知章侧头对那人道：“道玄，之前可曾到醉仙楼喝过酒？”
　　吴道玄道：“不曾来过，听闻贺兄和太白、张颠等人在此饮酒赋诗，新改的酒楼名字？”
　　“不错，我当时也给你送了请帖，可惜你奉圣命在外未归，不要紧，过几日我们再聚！”贺知章道。
　　“呵呵，自当从命。”吴道玄道。
　　两人行至醉仙楼门口下了马，家人接过缰绳将马栓到路旁，焦遂早已在门前迎候，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贺兄！ 吴大人，久仰久仰！”
　　贺知章道：“这位是焦遂焦老弟，是醉仙楼的少东家。”
　　“哦，”吴道玄拱手道：“幸会幸会！”

　　一个时辰后，两名随从一左一右搀扶着脚步虚浮的贺知章走出了醉仙楼大门，焦遂和另一随从扶着一摇三晃的吴道玄随后出来，焦遂道：“两位大人醉了，想必骑不得马，我叫伙计用店里马车送两位回去吧。”
　　“不用！”贺知章大声道，“谁说老夫醉了，我偏要骑马！”
　　“我没醉！”吴道玄也道，“可以骑马。”
　　随从甲道：“焦老板，没事，有我们呢。”说着扶贺知章上了马背。
　　焦遂扶着吴道玄上马，叮嘱道：“吴大人，说好了，帮我画八仙图啊！”
　　“好！”吴道玄醉眼朦胧的道，“待我给圣上画完嘉陵山水图，就给你画八仙图！”
　　焦遂喜道：“先谢过吴大人了！”
　　贺吴一行人告辞走了，焦遂喜滋滋转过身来，抬头望一眼酒楼的招牌，张旭亲笔所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醉仙楼”，他脸上笑容更深了，走进大厅，壁上挂着刚装裱好的李白亲笔写的《把酒问月》，中间乐台上的美人看他一眼，低眉浅笑，焦遂满足地轻叹一声，觉得自己简直是古往今来最幸福的人。

　　这天是周末，萧晓辉一大早起来洗了一个澡，换上一身休闲的衣裤，对着镜子梳洗打扮，晓光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辉，你要出门吗？”
　　“是，要出去，”晓辉放下梳子，回身捏了捏晓光的圆脸，“再见！”
　　“你干嘛去？”甄素芸坐在沙发里打毛衣，脸色不太好看。
　　“妈，”晓辉凑过去看了看老妈的脸色，“还生气呢？那个张姑娘看不上你儿子，我也没办法呀。”
　　“哼！”甄素芸道，“那肯定是你在人家面前表现不好。”
　　“哪有！”晓辉捏着老太太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道，“妈，我认识了一个好姑娘，今天是去约会。”
　　“啊？”老太太脸色马上多云转晴，“姑娘多大了，是做什么工作的？”
　　“二十二三岁吧，在他爸爸的书画店里帮忙。”萧晓辉继续捏着老妈肩膀。
　　甄素芸面带喜色拨开他的手，“那还不快去！别迟到了！”
　　“好嘞！”萧晓辉开心的走向门口。
　　“别空着手去，买束花，妈给你报销！”甄素芸道。
　　“谢谢甄老师！”萧晓辉开门走了。

　　上午十点，赵雪来到书画店里开了门，打扫完卫生，正在给几盆植物喷水，忽然一束清香的百合花伸到她脸前。
　　赵雪有些惊喜的接过了花，笑道：“干嘛呀？”
　　“生日快乐！”萧晓辉道。
　　“我又不是今天生日。”赵雪道。
　　“哦，”萧晓辉平静的道，“算错了，那你是哪天生日？”
　　“1月……”赵雪说了一半停住了，“你管我哪天生日。”
　　“反正是没赶上，今天补过。”萧晓辉道。
　　赵雪忍着笑意佯嗔道：“油嘴滑舌的！”回身去找了一个花瓶，将百合插入瓶里，拿起喷壶给花喷水。
　　“你裱画学的怎么样了？”赵雪道。
　　“理论上会了。”萧晓辉道，“你中午想吃什么？”
　　“你学裱画做什么？”赵雪不理他的问题，继续道。
　　“就是业余爱好。”萧晓辉道。“去绿柳居吃好不好？”
　　“画画是业余爱好，裱画算什么爱好，你没说实话。”赵雪笑道。
　　“嗯，”萧晓辉道，“我其实是想……你中午跟我一起吃饭，我告诉你实话。”
　　赵雪横他一眼：“你先说实话，我就跟你一起吃饭。”
　　“真的？”萧晓辉跑到电话机前面，“那我先订位子！”

　　这天秋高气爽，焦遂应邀随崔宗之、曹霸等人出城游玩，众人在曲江畔钓鱼野炊，傍晚才回城。辞别了崔曹两人，焦遂回到醉云楼，踏进门来，先向大厅望了一眼，和玉儿眼神相交，玉儿对他微微一笑，移开目光。老六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少东家！你回来啦！”
　　焦遂一惊，嫌弃的掏了掏耳朵：“你嚷什么？”
　　“少东家，你快来看！”老六拉住他袖子望楼梯方向走，“吴大人给咱们画画呢！”
　　“啊？吴道子？”焦遂惊喜的道，边走边往楼梯方向望去，一看之下，目瞪口呆。
　　只见一幅大型壁画出现在通往二楼的墙壁上，一片山峦云雾之中，画着八位仙风道骨的神仙，人物线条精美，栩栩如生，云雾飘渺在山峰之间，隐隐似有流动之意。楼梯尽头，吴道玄手拿毛笔，正在描绘最后一个人物。
　　焦遂停了下来，扯扯老六，低声道：“这画的是什么呀？”
　　“吴大人说你让他画蜀中八仙，你看，这是张天师，这是董仲君，这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焦遂打断他的话，快步走上楼梯。老六也小跑着跟上来，两人走到专心作画的老人近旁，老六道：“吴大人辛苦了，休息一会吧，晚饭已经给您备好了。”
　　“不用，画完再吃。”吴道玄道。
　　“那个，”焦遂期期艾艾的道，“吴大人，你画的不对……”
　　“嗯？”吴道玄停下笔，扭头看他。
　　焦遂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说的不是这八仙，我也不是要壁画。”
　　吴道玄脸色明显变黑了，道：“那日你不是要画蜀中八仙么？”
　　“我说的是’酒中八仙’。”焦遂头上汗快下来了。
　　“哼！什么酒中八仙，没听说过！”吴道玄将手中画笔一扔，“嫌老夫画得不好，毁掉就是！”老头气愤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拂袖而去。
　　“诶？吴大人！吴大人！吃了饭再走哇！”老六不明所以，连声叫道。
　　“吴大人，我不是这意思。”焦遂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头气冲冲的走出酒楼大门，不知听到没有。
　　“唉！”焦遂叹了口气，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双手挠头。
　　老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数落道：“少东家，你知不知道？吴大人！那是只给皇上作画的人物啊！你说他画得不对？你……唉，说你什么好！”老六看向墙上的壁画，惋惜的道：“看看，这太上老君只画了一半！这怎么办？”

　　晚上，萧晓辉坐在自己房间写字台前，看着平铺在桌上的古画发呆，头顶电灯昏黄的光线投在画布上，忽然一个黑影遮住了灯光，晓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晓光傻呵呵的道：“辉，我知道这是谁画的。”
　　“嗯？谁画的？”晓辉漫不经心的道。
　　“曹操的……”晓光道。
　　晓辉站起来把哥哥往外推：“光，你睡觉去吧啊。”
　　“真是曹操的……”晓光兀自说道，被晓辉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