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黎》栾呈

18、第十八章

　　“你也来了啊……”向晨率先开口打招呼。钟黎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向晨倒是大方，直接进了门，坐到钟黎旁边：“你后来有看班群里的消息吗？其实……”

　　“我看了，我知道。”钟黎打断向晨。

　　向晨释然般的“啊”了一声，继续道：“我前几天还在手机上看到严儀了，混得可谓风生水起啊。”

　　严儀毕业后做了演员，拍了几部戏，因为专业能力强，长的也好看，越来越多的戏份找她，前段时间还演了给女主角，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钟黎笑了笑，点点头。

　　“陈琛呢？”向晨又问。

　　“他事业越做越大了，大概再过两年就是他给别人发工资了。”钟黎顿了顿，叹道：“这俩人倒真是巧了，老板和演员。”

　　向晨应和一声，又道：“那你呢？”

　　钟黎的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两秒。这人问这问那的说了半天，原来就是想打听一下他自己：“你其实只对这个有兴趣吧？”

　　“的确，主要是怕唐突了，所以先问问别的。”向晨半个身子都倚到桌子上，歪着头有些痞气的看着钟黎。

　　“……我挺好，留在大学的附中做老师了，薪资待遇挺好，小日子也舒坦。还有什么想找到的吗？”钟黎学着向晨的样子歪头看回去。

　　向晨没有再多问，他坐正了身子，忽然正经起来。从兜里掏出耳机带上听歌。

　　何陆看着两人摸不清头脑，又不敢问，因为他总觉得当时是他没看清消息导致两人闹成这样的，所以不太敢面对钟黎，只能缩成一小团可怜巴巴地跑到角落里坐着。

　　纪念会其实不需要他们干什么，只要去说两句话，激励一下现在正在上学的学弟学妹们就完事儿了。

　　钟黎一条腿才跨出门槛，就被向晨按住了肩膀。

　　“我们把微信加回来吧，可以吗？”

　　此刻向晨站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向晨这几年也长高了很多，他们高中的时候，向晨就比他高大半个头，现在他都有一米八了，向晨却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来。

　　钟黎抿唇，还是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二维码来伸到向晨面前。

　　公交车上，钟黎正闭着眼睛养神。他想起来以前钟铭阳在这里给他买的那间老式居民楼。拖了这么多年，听说明年就要拆了，他想回去看看，虽然也不剩什么东西了。

　　忽然，他听到前面响起了一阵音乐声，他猛地睁开眼睛，那旋律他永远也不会听错！

　　钟黎看到前面的小姑娘接起电话，说了两声之后挂了。他做了个深呼吸，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那小姑娘的肩膀，那小姑娘转过身来，他问道：“可以请问一下吗，刚刚我听到你的手机铃声有些耳熟，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歌吗？”

　　那小姑娘灿然一笑：“叫眸光，是一个叫向黎的网络歌手唱的。”

　　“你是他的粉丝吗？”钟黎被小姑娘的笑容感染，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

　　“是啊，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他唱歌超级好听的！还有这首眸光，是他的第一首原创呢，虽然比不上现在写的歌，但它很有意义。”小姑娘性格挺开朗，没聊两句就熟络起来，和钟黎说了好多有关这位网络歌手“向黎”的事情。

　　比如这位网络歌手从来不露脸，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比如这是一位全能型歌手，从作曲到和声到演唱，除了伴奏以外，他几乎可以一个人完成，比如这位歌手有一个叫“何陆”的固定搭档帮他解决伴奏。

　　小姑娘到站下车了。钟黎垂着眼，心绪万分。

　　钟黎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向黎”，他在“原创歌曲”栏里翻了翻，的确如那个小姑娘所说，那首眸光是最早的一首，可另外一首名叫“梦暖黎云”的歌却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向晨起的歌名大多浅显明了，这样一个满是古风气息的名字混在这里面，显得很奇怪。

　　钟黎带上耳机按下播放键，这是一首纯音乐，应用显示是“向黎”自己谱曲自己弹奏的。这样一个名字，钟黎以为应该也是一首充满古风气息的歌，可并不是。

　　公交车到站了，钟黎没法一直拿着手机看，只能先回了那间房子，随意的坐到地上之后，又打开手机听。钟黎拿这首歌和向晨其他的歌对比了一下，风格倒是没有大区别，这首歌总是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那种看不清，摸不到的感觉让钟黎抓心挠肺地难受。他就这么坐在地上，一直听这首歌，到快放完的时候，他就自己把进度条拖回去，反反复复。

　　他就这么听了整整两个多小时，他总算触碰到了这首歌里那明明灭灭的情绪。

　　那是向晨这几年里，对钟黎的念想，这念想让向晨仿佛置身于梦境中，恍恍惚惚，时有时无。钟黎甚至能想象到向晨再次看到那班群里的消息时的心情；向晨那种自己就在身边，又因为自己的疏远逃离而迷茫的心情。

　　钟黎睁开眼，眼角折射出晶莹的光线。他拿起手机，才看到向晨发的消息。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搬来这里了，以后也打算在这里定居。】
　　【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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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我经常去你以前住的那个地方，不是那间出租屋，是我去住过的那个老房子，但是我进不去，我没有钥匙。】
　　【钟黎，我在这两年发现，只要在这个城市，看到什么我都会想起你。】

　　向晨的消息到这里就停止了。钟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开始渐暗了，这个地方的云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在外省，大概率是看不到这样的云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他隐约看到向晨站在不远处，向他回眸。

　　雪泥鸿爪易掩埋，人生过处难相忘。

　　向晨靠在门上，盯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打。

　　【你说，我要是敲门了，你会来开门吗？】

　　钟黎看着向晨的消息，不明所以，他刚想询问，大门就被敲响了。他一点点站起来，看着那扇门，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是不是睡着了。

　　向晨看着毫无反应的门板，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钟黎忽然反应过来，又抬起手机看了一眼向晨最后发的消息。他抱着一点渺茫又莫名的希望冲过去打开那扇门。

　　他猛地推开门板，急促的呼吸还没来得及平复下来，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走廊，觉得自己魔怔了。

　　“钟……钟黎？”

　　钟黎的心脏一阵抽痛，呼吸也停滞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向晨正站在楼梯下诧异的看着他。

　　七年里，辗转反侧，眠思梦想都没有落下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钟黎不顾一切的冲下楼梯，扑到向晨的身上。向晨被他撞得一个踉跄，后背被撞到墙上，但他也顾不得痛，只下意识地紧紧把钟黎搂到怀里。

　　钟黎把脸埋到向晨的肩窝里，他感觉到围在自己后背和腰上的手越收越紧，都快要把他勒得背过气去了。

　　钟黎实在受不住这么个勒法，抬起头把下巴放到向晨肩膀上，手掌拍着向晨的背，哑声道：“向晨……向晨！喘不过气了，你松手……”

　　向晨慌忙放开手，把钟黎身子扶正，又双手捧着钟黎的脸，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他就像反应慢半拍一样，这时候才想起来掉眼泪：“你怎么在这里？”

　　“好歹以前住在这里，我回来了不来看看吗？”钟黎哭笑不得。

　　向晨抽抽鼻子，抬起手粗暴的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泪，又像个傻子一样端着钟黎的脸看，越看越激动，对着钟黎的脸就是一顿亲。一时间，钟黎的额头、脸颊、鼻尖、下巴、嘴唇，没有不遭殃的。

　　“好了好了……好了，停！”钟黎忍无可忍。

　　向晨这才停下，嘟着嘴，低头委屈巴巴的看着钟黎。

　　钟黎无奈，抬起手去捏向晨的脸：“多大人了，还像个三岁小孩一样。”

　　向晨撇撇嘴，不说话。

　　钟黎还没有吃晚饭，一问才知道向晨也没有吃，这个傻子居然在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没多久就在外面了。

　　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钟黎和向晨就只有一门之隔。

　　一如这么多年，两人也仅仅只隔着一层纱，只要谁伸出手把它扯下来，也就没有这翻肠刮肚的七年了。

　　可笑……真是可笑。

　　两人去了以前钟黎总去的那个小饭馆，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老板娘正坐在外面晒太阳。

　　钟黎上前道：“老板娘，来生意了。”

　　那老板娘眯起眼看他：“撕——你……你是小黎？”

　　钟黎一笑：“是啊，老板娘你还记得我啊。”
　　“怎么不记得，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去哪里了。”
　　“去省上大学了，都毕业两年了，第一次回来，好多年了。”

　　老板娘感叹一声时间真快，又道：“要吃什么，你去里面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啊，懂事儿了！你去和他说。”

　　钟黎道声“好”，拉上向晨进门，就看到那个男人正系着围裙，往外上菜，转头看到钟黎的瞬间，他愣了一下，尴尬的问：“吃什么？”

　　钟黎随意报了两个小菜，看着男人进了后厨：“这个地方和我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向晨笑了笑，没有应声。

　　“对了，你说……你要在这里定居？”钟黎忽然想起他看到的向晨的信息里说的话。
　　“嗯，我发现自己挺喜欢这里的。”
　　“可是我工作在外省。”

　　向晨欲言又止，他听钟黎的意思是想去外省发展，可是这里对他来说有太多太多留给他的和他留下的东西，他放不下。

　　向晨沉默了，钟黎也没有再说话。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钟黎低着头扒饭，向晨有些心慌，可看不到钟黎的表情。

　　一顿饭向晨吃的简直就是煎熬。回去的路上，向晨决定还是跟着钟黎出省，毕竟他的工作在哪里都可以，可钟黎不行，这里的东西，他就算放不下还是得放，没有什么比眼前更重要。

　　“钟黎，我决定了，我跟你出省。”

　　钟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当真了？其实我也挺想回来的，毕竟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向晨懵了。

　　“我刚刚逗你呢，在哪里不是过活，还是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好活。”

　　“……演技真好。”向晨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缪赞了。”钟黎拍拍向晨的肩膀走到前面带头去了。

　　钟黎那间房子里的家具都没有了，不能住人。向晨这两年住的地方又太远，两人只能去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向晨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钟黎洗完澡，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出来，两条长腿露在外面，又直又白。

　　向晨总觉得这双腿无处不在，怎么往哪里看的能看到那双腿。

　　洗澡热水一冲，浑身都放松下来了，钟黎只觉得困的不行，倒头就趴到床上，动都不动了。

　　向晨无奈，钟黎的头发还湿着，这么睡觉会生病的，只能顶着那视觉冲击力去把钟黎拽起来吹头发。那知钟黎刚翻个身，向晨的脖子就被人搂住了。钟黎手臂轻轻一拉，向晨就被拽倒了，整个人压到钟黎身上。

　　钟黎轻轻在向晨的喉结处咬了一下，向晨瞬间攥紧了手里的被单，另一只手朝钟黎领口探去。

　　“等……等一下，把灯关了！”钟黎在百忙中抽出空说了一句话。

　　“啪”的一声，灯光瞬间熄灭，在黑暗中，向晨一边脱浴袍一边往床边走。

　　浓郁的洗发水香气充满了酒店房间。钟黎忍着被压制的烦躁，死死抓着向晨的胳膊，咬紧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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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黎费力地把压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臂扒开，哑声道：“起开，压得我难受。”

　　向晨拉着钟黎翻了个身，让他面对着自己，笑道：“你还把我胳膊压麻了呢，你怎么不说？”

　　钟黎睁开眼睛瞪了向晨一眼，往人怀里蹭了蹭，又睡下去了。

　　向晨被钟黎逗笑了，收紧胳膊把人抱好，也闭上了眼睛陪钟黎一起睡下。

　　等向晨睡醒，钟黎还沉在梦里。向晨实在是睡不着了，又不想起来，就盯着钟黎看。

　　这么多年没见，钟黎的皮肤没有以前那么白了，眉眼的轮廓也更加硬朗，有了些许钟铭阳的影子，也不似高中时透着一股女子的柔气。骨架身形也比以前更加高大些，能明显的感受到那属于青年男性的魅力。

　　向晨伸手摸了摸钟黎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却和从前一模一样。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和从前一样。

　　钟黎缓缓睁开眼睛，从向晨怀里钻出来，揉着眼睛道：“起床了，既然要搬回来，我还得过去把工作什么的都交接了。”

　　向晨下床把钟黎的衣服拿过来，两人换上衣服去酒店前台退房。

　　“对了钟黎，还记得那张照片吗？”向晨问。
　　“记得，怎么了？”
　　“是刘高阳发的，他本来想凭这个来挤兑你的。”
　　“但似乎没什么用。”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酒店。

　　钟黎跟着向晨去了这两年里向晨的住处，做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地方。那是一片高档公寓，不是向晨高中时住的地方，装修的还不错，有一间专门的录音房。

　　钟黎一进门就往沙发上一躺，当场拿出手机订了第二天的机票，明天就飞过去把工作上的事情交接下来，毕竟是老师，不可能说走就走，待是还得待，不过也就几天时间。这边的事情他打算之后再说，他可不喜欢瞻前顾后的，既然要回来，就利索搞定。

　　向晨则赖在钟黎边上哭嚎说“他们刚刚重聚就要经历异地的痛苦”之类的鬼话，烦的钟黎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的翻。

　　钟黎当天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餐就动身前往机场。向晨送走了钟黎之后就回家了，到家之后歇了会儿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一份手稿，这份手稿又被他整理好了打印出来，整整齐齐放在了录音房里。

　　一周后钟黎如约回来了，大包小包拎了不少，当天就搬进了向晨家里，开始准备投放简历，他是名校毕业，本来不用愁工作，但是用得上他的专业的地方很少，还是得好好筹备一下。

　　“我有个想法，”向晨眼里发光，看着钟黎：“咱们一起做音乐吧，你帮我做念白。”说着，向晨拿出那张整理好的乐稿，放到钟黎面前。

　　钟黎转头看了一眼，在纸头上写着两个字——眸光。

　　和钟黎见过的第一份稿子不一样的是，这一份里有一定量的念白部分，大多数都围绕着两人之间的故事。

　　钟黎抬眸看向向晨：“什么时候写的？”

　　向晨挠了挠头：“上大学的那段时间。”

　　钟黎笑笑，拿过那份稿纸放到面前，继续联系沟通工作的事。

　　向晨一时还有些不明白，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答应了给他的歌录念白嘛！不过是当做副业，钟黎还是得找一个能稳定下来的工作。

　　向晨接受到信息，很是积极，这就去收拾起录音房，打算等钟黎闲下来之后就开始，其实这间录音房经常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向晨就是想去收拾干净了，把能擦的能洗的都给收拾一通。搞定之后，他刚坐到钟黎旁边，钟黎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