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黎》栾呈

17、第十七章

　　钟黎不说话。向晨尴尬的挠着后脑勺干笑。

　　下面闹哄哄的，曲依实在管不下来。只能让二人先下去，否则这哄越起越大了。

　　曲依的意思，是要等其它人都讲完演完之后，再让两人上去演，这样不会打乱课程进度，还能让学生放松一下。

　　可等到都演完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多了，曲依喜欢提前下课，便和二人说：“这样，你们不用演了，但是你们欠我们一个抱抱。”说完，还挂上了一副贱兮兮的笑容。

　　二人在台上纠结了许久，要是以前，向晨哪会这么磨叽，可偏偏自己和钟黎的事情才让人知道，现在只是班里传，等过一段时间传出去了呢。

　　不，可能下了这节课……他们就会看到消息。

　　向晨思来想去，觉得好像这么扭捏更让人觉得奇怪。不如就抱了，倒还显的大方。

　　决定好后，向晨叹口气，张开手臂朝钟黎走去：“来来来，抱吧，早抱早下课。”

　　谁知还没等向晨碰到人，就先被钟黎给推开了，钟黎还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你也配。”

　　台下的哄笑声凝滞两秒之后再次爆发，比刚才的更加放肆。

　　向晨都愣了，他的手还抬在半空，茫然地看着钟黎。

　　钟黎眼神闪躲，又抬手抓了抓头发，转过去背对着向晨和台下。

　　这一下把曲依也给逗乐了，倒也不死盯着要两人“抱抱”。挥挥手示意下课，自己先跑了。

　　向晨亦步亦趋地跟在钟黎身后，钟黎回教室收了东西，背上书包就要走。向晨抓住他的手臂：“等一下，先聊聊吧。”

　　钟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向晨，抬手把被向晨弄下来的衣服拽回去：“我要回家。”

　　向晨的力道渐渐松了，拽着钟黎的那只手垂落到身侧。钟黎以感觉到手臂上的力消失，便逃出了教室。只留下向晨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和钟黎的那张照片很快就传遍了，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普高二有两个男生在谈恋爱。甚至有很多人找他们班里的同学弄到了钟黎和向晨的□□号，加了好友来询问这件事情的真假。

　　倒是和钟黎一个专业的那些神经大条的憨憨们，虽然好奇，却不排斥，接受能力极好。

　　之后一连几周，钟黎都没有来上过文化课，只有专业课钟黎会来。两人也已经很久没有说上话了。

　　姜静说要比赛的段子剧本早就排出来了，现在正在扣演技。所有参与其中的演员都被喷的狗血淋头。以前那个和钟黎对过戏的小学妹也在比赛队列里，表现倒是超乎钟黎的想象，戏也带得走，也算是很有天赋了，可惜性格腼腆了些，在台上有些放不开。

　　小女孩现在正因为这个发愁呢，严儀就在一边安抚：“慢慢的就好了，每天放松一点点，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和你钟黎学长一样厉害，他以前刚来影视班的时候也很不好意思呢。”

　　这小姑娘还挺受用，乖巧地点点头。

　　钟黎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那触感传到钟黎手心里，酥酥麻麻的，太不好受。

　　他出了专业教室，才把手机拿起来看。果然，是钟铭阳。

　　“喂，爸。”
　　“我们转学吧，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转到哪里去呢？爸，我高二了，明年的现在就要开始艺考了，现在让我学文化已经不可能了，我的专业很好，你还能找到哪个高中有这样完善的艺术班，有这么强的老师。”
　　“中国这么大，哪里找不到？”
　　“你当然可以出省，你的事业就在外省，可我不一样，我一但出省了，全部都要重新来过，一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钟铭阳没了声音，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劝钟黎转学，和他一起去外省，可钟黎拒绝的理由总是这么几个，也总是能让他没法反驳。

　　钟黎挂了电话，他的反应从一开始的激烈到现在的平静，他早已无感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会想起以前别人指着鼻子的心情。陈琛总是教他不能让人知道你害怕，不然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

　　可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不害怕呢？

　　但他除了听陈琛的，还有什么选择呢，唯恐陈琛对他失望了，便不想管他了。陈琛是那时候唯一能护他的人。

　　钟黎没有马上回教室，他在楼道里坐了许久，想了很多。他不想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奶奶在这里把他带大，陈琛在这里把他护着长大，在这里遇到了分别多年的童年玩伴，每一样都让他放不下，他不想走。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钟黎转头，是那个他带过的小个子学妹。

　　“没什么，吹吹风，想一想戏。”钟黎答。

　　“是……因为你和向晨的事情吧？我也知道了。”学妹的声音战战兢兢的，似乎有些害怕。

　　钟黎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打算回专业教室。

　　那小学妹却忽然拉住他衣角：“等一下！学长，其实，你不用担心的，现在很多人都接受了，不像前几年……”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了才发现自己拽着钟黎的衣角，赶紧放开了。也不等钟黎说话，自己先跑了。

　　他看着小学妹的背影，大脑忽然就一片空白了。

　　那时候，陈琛还总会穿一身黑在学校门口等他，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说钟黎和校外的一个混社会的男人谈恋爱了。

　　那时候的小孩哪里懂什么是非善恶呢？他们只知道大人说同性恋恶心，恶心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陈琛能护着钟黎在校外不被欺负，可也到不了校内啊。他总是被关到厕所里，还总被人甩一身的墨水，书本被撕的稀碎，笔袋总是被人剪烂。被人指着骂恶心，被说成是怪物。

　　其实他已经不怕了，他也知道很多人都已经接受了，可是他抹不去这道阴影。

　　他掏出手机给钟铭阳发了条信息。

　　【转班吧，转中专。】

　　虽然这毫无意义，但至少不用让向晨在自己身上受这莫名其妙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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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份到了，学校要先组织录像，把录像带投出去过初试之后才到外面去比赛。

　　姜静根本不会担心，她手底下的学生绝不是吃素的，要是连初试都过不了，那她姜静也不用干了。

　　录像的效果不错，该哭的该笑的都到位了，之后一周文化课钟黎也没有请假，反正都是要去专业教室排练小品的。

　　一周下来，有哭戏的人眼睛哭干了，要笑的人笑得快要麻木了，只感觉那笑容快要印在脸上了。

　　周末休息了两天，比赛在市表演厅，周一一早，影视班一队人便坐车上路了。说来，这车还是严儀去联系，参加比赛的人一起凑钱租的呢。

　　向晨也知道今天钟黎要去比赛，他们这一届普高就只有钟黎一个，像邹妍诗、谢佳伟他们都是中专的。班里只有钟黎的座位是空着的。

　　一直到下午放学，钟黎才领着一个纸袋子回来。

　　等他走近了，向晨才发现钟黎居然化了淡妆。为了凸现他在戏里的人物性格，用的粉底比钟黎原本的肤色要黑一些，眉峰犀利，轮廓硬朗。

　　对比之下，向晨才发现，钟黎原来是那么温柔的长相。

　　钟黎放下袋子：“吃饭去吗？”

　　向晨感觉自己病了，眼睛里居然有些冒星星。

　　钟黎和向晨吃了饭才回去的，中途向晨一直在寻找话题，钟黎却一直没什么话，最多只随便应两声，一顿饭吃的异常艰难。

　　吃完饭后钟黎回了那间出租房，他关上房间门懊恼的挠了挠头。

　　他说不出口。

　　罢了，向晨会明白的吧，他明天就要去把东西搬到中专了，他那么聪明，不用说也会懂的。

　　那一晚向晨睡得异常昏沉，早上闹铃响了都没有起来，还又多睡了十分钟。

　　等到他踏着时间来到教室，却发现自己旁边的、钟黎的座位，已经空了，连本书都没有留下。

　　“放这的东西呢？！”向晨突然抓着坐在后面的何陆问。

　　“他、他早上来搬走了啊，怎么了？”何陆被向晨吓了一跳。

　　“搬去哪里了！”
　　“中专……”

　　老师正好在时候进来了，向晨却不管不顾的冲出教室，那老师在后面怎么叫都不理会，一股脑的冲到了楼上中专二的教室。

　　中专课少，没课的时候教室里几乎不会有人，这个点儿看来就是没课了，班里就只有两个人——钟黎和严儀。

　　钟黎还在整理自己那些书，严儀在一旁陪他聊天。

　　向晨在这时候冲进来，径直走到钟黎面前：“你什么意思？”

　　钟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眼了死死盯着向晨：“你什么意思？”

　　向晨的手紧紧捏成了拳，严儀都担心下一秒这拳头就会扬起来落到钟黎身上。

　　可是并没有，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

　　“哎呦喂大哥，你跑上来干嘛啊，上课了呀，一会儿赵欣办公室喝茶了快跟我回去！”何陆是被老师叫上来找向晨回去的：“你们俩要有什么事情下课再说。”

　　向晨被何陆拖着往外走，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钟黎，直到墙面隔绝了他的视线。向晨一把甩开何陆的手，自己往教室走了。何陆不敢再拉他，还好向晨是要回教室，便跟在他身后走着。

　　向晨走后，钟黎颓然地坐到椅子上，眼神空洞。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严儀问。

　　钟黎不说话。

　　“总不可能就这样了。”严儀又说。

　　“你文化成绩怎么样？”钟黎总算有了反应。
　　“没有问题，中专生高考文化科本来就占便宜。”严儀答。

　　钟黎抬起头看着严儀：“那就……帮个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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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黎正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毫不犹豫地倒退。

　　他已经毕业两年了，当年转入中专班后，他本来打算苦个两年，把文化科拾起来，毕竟那时候他高中知识落下的太多。可没想到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就像严儀说的“中专生文化考试占便宜”一样，虽然也累，但不至于不眠不休的学，专业就更不用多说了。

　　小时候的阴影也阴差阳错的好了，他到了中专才发现，真的没有人在意他的性向，后来他再去班群里翻聊天记录的时候，才发现夹在大篇大篇的八卦语言里的句子。

　　【那钟黎和向晨算不算是我们班的重点保护对象啊，我磕了那么多虚拟cp，第一次遇到活的呀！】
　　【赶紧重点保护起来哈哈哈哈嗝】

　　也看到了那男生发的图片配文：【两位班宝现状！】

　　只可惜，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他和向晨已经断了。

　　“先生，到地方了，您在这里下吗？”
　　“就这里下，多少钱？”钟黎到。

　　付了钱，钟黎下车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几个大字——宏云市艺术学校，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这里变化可太大了，那几个大字比以前要大多了，鲜红鲜红的，看来是每天都有人打扫，以前还能从上面看到日晒雨淋的痕迹，现在却没有了。

　　他拿出学校寄来的请帖，以此为凭证进了自己的母校。

　　前几天他忽然接到姜静的电话，说明学校要组织纪念会，想把他们那几年里考上名校的学生都请回来。钟黎也没什么大事，也就答应下来了，把地址给了姜静，过两天就收到了这封帖子。

　　听说和钟黎一届的，有五个学生上了名校，两个影视班的，两个音乐班的，还有一个是美术班的学生。后面两届的毕业生也还算不错，也出了那么一两个名校。后来，市艺校也慢慢发展起来了，现如今可是大变样啊。

　　钟黎进去了才算是认清了，凭记忆在现在的市艺校找曾经的演播厅，是行不通了，只能先给姜静打个电话求助了。

　　电话拨了很久才通，听声音猜想，姜静那边正忙着呢。钟黎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又说了自己现在的大致位置。

　　电话里传来姜静吩咐学生来接自己的声音，钟黎道了声“一会儿见”，才挂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等了三四分钟，看到远处跑来了一个女生，应该就是姜静吩咐来接自己的学生了，这姑娘穿着便装，看来这学校还是没有校服啊。

　　不过也没什么，艺术生嘛，就是要有自己的风格。

　　“您就是钟黎学长吗？姜老师让我来接你的，跟我来吧。”这学生的嗓音已然有了些专业播音腔的影子。

　　钟黎点点头，便跟着这小姑娘一起走了，一路上这小姑娘都在介绍学校里的建筑，比如指着一栋楼说“这是我们的艺术楼”、指着另外一栋楼说“这是学生宿舍”。

　　走着走着，钟黎眼里忽然删过一抹灿烂无比的黄色，他猛地转头，看到了在花坛中央种着的银杏树。

　　那女孩也注意到了钟黎的反应，笑盈盈的对钟黎说：“学长以前肯定见过这颗书，听说这一小片的树都是以前学校里就留下的了，他们说校长当时舍不得这些树木，便把它们都挖了养好，老校区翻新之后又给种回来的。”

　　“这样啊，校长真是有心了。”

　　钟黎忽然想起自己才和向晨见面那天，他还想去看窗外的银杏树，却被向晨帮他拉上的床帘给挡了。那时候，这可是学校里唯一一株银杏树呢。

　　这一路介绍，到演播厅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不过也让钟黎好好感受了一翻现在学校的规模有多大了。

　　刚进演播厅大门，就看到了姜静，钟黎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后台了。在路上居然遇到了以前那个腼腆的小学妹。

　　前两天钟黎还在手机上看到她呢，现在是个小演员了，似乎是从中戏毕业的，现在虽然没什么名声，但也已经展露头角，前路一片光明。

　　他小学妹也似乎也是才到这里，一看到钟黎就迎了上来：“钟黎学长！你居然也来了，我一直因为你不会来呢。”

　　钟黎一笑：“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应该不会来。”
　　“左右没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回来看看，这变化可太大了。”
　　“的确，我差点在里面迷路了呢。”

　　钟黎和小学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才和她一起去了演播厅后台。这里也有很大变化了，居然已经一间房一间房的隔开了，以前可只有一间和宽只有五米的的狭长房间来当后台的。

　　刚刚学生会的学生告诉了他门牌号，钟黎就顺着门牌号找，直走到了最后一间才是。推门进去，里面只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在玩手机，钟黎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去另外一边坐着了，那小学妹就跟着钟黎做到了旁边。

　　钟黎和小学妹又聊了会儿以前在这学校读书的事情，小学妹说起钟黎去集训不在学校的时候，还有艺考完了在拼文化没学专业的时候，在专业教室里发生的趣事。

　　钟黎越听越高兴，笑容愈发明朗起来。

　　“学长，你现在比以前温柔多了。”小学妹忽然说道。

　　钟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还带着笑。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回忆着从前。自钟黎转入中专班后，对学弟学妹们可是分外照顾，只要肯学的，他都倾囊相授，这小学妹又异常好学，他自然是多照顾了些。还记得这小学妹说过自己是喜欢表演才来的这个学校的。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钟黎转头去看，看到了一幅自己一辈子的望不掉的模样。向晨来了，身后还跟着何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