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67、【新更章节】欲壑

　　王获怏怏撇下左院判，心不在焉地踱步缓行在通往皇帝寝殿的宫道上。

　　皇上果真无药可医了吗？这是什么晴天霹雳啊。少年天子，励精图治，不料竟毁于人祸！

　　就在这时，迎头走近一位内侍衣束的宫人，堵在面前低语道：“前将军何必自寻烦恼呢？”

　　王获循声抬眼，见对方是乔装改扮过的薛飙，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怎么又是你？”

　　“宫中情势瞬息万变，自然需要无数双眼睛，替先生盯紧看牢了。”薛飙说着躬身致敬。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跟着父亲龌龊事做尽，还来烦我作甚！”

　　“前将军抬举了。某焉敢给您添愁，此番实为分忧解郁而来……”

　　“分忧解郁？少来这一套。是父亲派你来监视我的，对不对？”

　　“什么监视，前将军言重了。先生之所以甘冒谋逆风险，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纵使先生坐视不管，太皇太后和昭仪娘娘照样会进行到底，何不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纡回行事、力挽狂澜呢？先生说了，只要您肯回归最初的位置，他不反对将折损缩减至最小。”

　　“哦？那我倒是很想听听看，父亲预计如何纡回行事，将折损缩减至最小？”王获鼻息。

　　“直至汉室气数衰绝前，先生会一直恪守为人臣者的本分。先生允诺保全天子体面，就连御前亲近之人，也可以网开一面。条件够优沃了罢，前将军肯不肯接受呢？”薛飙反问。

　　“回去转告父亲，我接受他开出的条件，但愿他别言而无信！”王获答复得毫不含糊。

　　“‘别言而无信’这种保证，恐怕得前将军率先遵守吧？”薛飙提醒对方不可出尔反尔。

　　“君子重诺，言出必行。从今往后，我王获便唯父命是从了！有违此誓者，以死谢之。”

　　“前将军想得好。某这就出宫禀报先生，前将军终于决定重新做回他的二少爷啦！至于卫将军那边，只消您把握好‘分寸’，想必先生绝不会偏帮昭仪娘娘……”

　　王获暂时摆脱薛飙，只身回到皇帝寝殿，掏出两块莲花玉牌，向董贤确证了董恭父女的“冒认”。在还原真相过程中，碍于刚才薛飙的警告，不得已隐去了所有关于王莽的细节。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者的情绪，仍旧经历了从勃然、沧然到释然的转变。

　　随着父女二人真面目的曝光，曾经的种种疑问顿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多年前上演的“闯空门”事件，原是时任河南太守舍人的董恭，知悉莲花玉牌的传闻后，命人潜入星辰观采样所引起。对方行事相当隐秘，要不是不小心碰乱了观门前小凉小果用来做记号的小竹条，其所作所为便会毫无瑕疵地掩盖过去。可惜当时推测不到这一层，忽略了。

　　再者不得不提“六心”手势的泄露和天王庙绑架案。

　　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自己的行踪被董赟窥测，落入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幸而当时的动机仅仅旨在构陷太子妃，并没有真的把自己怎样。

　　随后，针对皇后傅黛君的阴谋一以贯之：小凉身中君影草之毒、宛亦失足流产，还有中安殿行巫蛊等事，无不是董赟暗中布局。至于翎儿遇害、裘老丈彄环被夺、御林军副头领王崇跌落渐台、大司空王嘉服毒身亡、太史令李寻中箭殒命、绿添音离奇失踪等事，无不夹杂着掩盖莲花玉牌真相和湮灭人证的险恶用心。

　　到末了眼看行将得逞，自己这个“兄长”丧失了利用价值，索性在白虎殿敬上掺入雷公藤的药酒，若非子长出手相救，只怕溺毙在殿内操练场的温泉池中，万事皆休。

　　问及证人的处境是否安全之际，王获架谎凿空，声称已将绿添音等人送出城外暂避风头。

　　“从此刻起，我便再不是董贤了，这种感觉真挺好的！”星辰如释重负，脸上写满轻松。

　　子长，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我……

　　“接下来要说的事，兴许会让卫将军倍感欣慰哦。”见对方愁容舒展，王获继续撒糖。

　　“噢，当真吗？快告诉我呗，哪怕是短暂的惬意，也很令人期待呢。”星辰疾声催促。

　　“其实，昭仪腹中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王获一字一顿，时不时察言观色。

　　“不是，皇上的，孩子？”星辰略显生涩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连节奏都直接照搬。

　　“没错。昭仪经由皇太后牵线搭桥，和慧王私通，成就孕身，反赖皇上宠幸，妄图以假乱真、蒙混过关。不料伎俩被永信殿那位识破，于是铤而走险，假左院判之手将皇太太后除去……”王获删繁就简，择其要者讲述了昭仪腹中孕珠的生父和皇太太后傅瑶的真正死因。

　　“想不到昭仪犯下这许多人神共愤的罪过，就连皇太太后薨逝，也跟她脱不了干系，着实教人心寒。”星辰不住感喟，垂头望向沉睡不醒的刘欣，“看到了吧，我这颗心，有多么的脆薄和昏昧。明明你什么都没做过，可我却揪住不放，一直误会你和昭仪之间雾霭沉沉。”

　　正可谓：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卫将军不必灰心。末将看得真真的，皇上放在心坎上的人，除卫将军之外再无旁人了。”

　　“是呵。皇上那么期待得到我的回应，我却总是若即若离，白白担着狐媚惑主的虚名，太不值得了。只盼他能早些找回意识，届时我必毫无保留给予他，我所能够给予的一切……”

　　静卧龙塌上的刘欣，像是听到了心上人的表白，眼睑抽了一抽，右手食指尖抖了一抖。

　　两人开始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今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前朝后宫皆为王氏一族所掌控，绝地翻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巨君大人那边，有望施以援手吗？”星辰对眼下执掌军政大权的王莽心存侥幸。

　　“卫将军趁早断了这个指望吧。末将私下曾试探过父亲的心意，甚至揭举了太皇太后和昭仪的恶行。但恕末将直言，父亲丝毫不曾动过拨乱反正的念头，更不会公然顶撞太皇太后的威权。”眼见所托非人，王获真假掺杂着重申了其父的家族立场，敦促对方赶紧摒弃幻想。

　　“既这样，强求无益，唯有另辟蹊径了。”星辰失掉最后一根稻草，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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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真相曝光起，“董贤”变回“星辰”，不过他和刘欣，还能回到从前吗。敬请期待后续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