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51、【新更章节】再受命

　　翌日凌晨时分，地表晃动，震灾突然来袭。

　　从京师到北边郡国三十余处，城郭崩塌，压死四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

　　刘欣一早与朝中重臣商议完赈灾事宜，又有黄门待诏夏贺良和司隶校尉解光冒死进谏。

　　之所以称为“冒死”，原来他二人这次呈上的奏折更为大胆，名曰“再受命”。大意是：

　　~大汉王朝的历史中衰，早就该重新受命于天了。孝成皇帝未顺应天命，因此绝了嗣。现在陛下君临天下，天下灾变、异常的事情屡有发生，先有日蚀遮天，再有地震伤民，无不是上天发出的警告。当务之急，宜当改元易号，方能延年益寿，顺利诞下皇子，平息灾异。故此，陛下大可改年号为“太初”，称“陈圣刘太平皇帝”，以示改元更始，再续天命。~

　　改元更始，再续天命？初闻此言，刘欣未置可否，交由殿上之臣共议。

　　消息传入长乐宫。长信殿太皇太后王政君震怒，称夏贺良、解光大逆不道、惑乱朝纲，请求皇上速斩之，以儆效尤。原因很简单，一旦刘欣“再受命”，便有与先帝刘骜继受断绝之虞。贵为刘骜生母的王政君，断容不下这等异端邪说，必得将改元更始扼杀在摇篮状态。

　　相反，永信殿皇太太后傅瑶心中兀自高兴。殊不知，夏贺良、解光之流早已投身傅氏门下，供其驱策。今番“再受命”之谏，便是在傅瑶授意下，借改元更始挑衅王氏一族的利器。

　　就在双方势力僵持不下时，晚膳时分，王政君亲临皇帝寝殿，称有要事诉与刘欣知晓。

　　“皇帝，照理说，这种大不成体统之事，本不该由哀家出面……”王政君无意拐弯抹角。

　　“再受命之说，朕已交付殿上之臣商讨，不日便有公论，无需太后劳心。”刘欣恭顺貌。

　　“哀家此来，不为前朝琐事，而是为了天子清誉担忧。”王政君摇了摇头，抬眼一顾。

　　“天子清誉？”刘欣不防对方别有所图，“太后凡有教谕，尽可明示，朕自当倾耳细听。”

　　“皇帝可知，当初将雷公藤毒粉掺进九品莲台的人，并非畏罪自戕的中山太后冯媛……”

　　“并非冯媛？可九品莲台水晶灯一案，早已妍媸毕露，太后何故旧事重提？”

　　“既然皇帝臆断这是一桩旧事，何不去问太医院右院判，卫将军水泳时何故陷入昏迷？”

　　“什……什么……听太后之意，前夜卫将军晚宴后不慎溺水，当中另有隐情？”

　　太皇太后耳目众多，就连星辰在室内演练场发生的事故，也都了如指掌，实在可怕……

　　“皇帝细想，卫将军水泳之前，喝过谁敬的酒，便是那时中了雷公藤毒。”王政君姗笑。

　　“太后是指……”刘欣惊出一身冷汗。星辰先后饮下两杯酒，难道其中一杯有问题？

　　琉璃奉皇祖母之命递给星辰的太清红云之浆，以及赟妹为兄长亲斟的粉黛微珠之澧。

　　若太皇太后所言不虚，那么祸心包藏之人除皇祖母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如若怀疑哀家挑拨离间，皇帝大可摆驾永信殿，只需验过琉璃的左手背，分晓立见。”

　　“琉璃的左手背？”

　　“哀家听闻，雷公藤毒性猛烈，捯饬时倘或一个不留神，便会在皮肤上留下紫绿色烧痕。”见刘欣不解各中关联，王政君继续释疑道，“若是服下掺有雷公藤的毒酒，毒素则会在中指顶端蓄积，一如不慎溺水的卫将军……”

　　虽不曾留意过伺候皇祖母宫人的手背，但刘欣清晰记得，董贤中指指尖确有紫绿色淤堵，且按照右院判的诊断结论，此乃气血循环不畅所致。

　　莫不是右院判明哲保身，不敢贸然开罪永信殿，故而刻意隐瞒了卫将军中毒的真相？

　　想到这一层，刘欣心急火燎，寻思着赶紧结束对话，将事情弄个明白，却听那王政君道：

　　“皇帝是个明白人，再了解不过，哀家心系之事，唯有后宫安宁，前朝安定而已。”

　　“太后教诲的是。都怪朕蔽聪塞明，未能及时补救偏差，纠正弊病。”

　　“眼下还不算晚。只消严惩反道惑众之人，一棰定声，哀家自当替皇帝遮掩……”王政君目露凶光，“黄门待诏夏贺良、司隶校尉解光二人，谗言惑君，败坏朝纲，万万不能留了！”

　　太皇太后打着摒除宫中时弊的名义，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是为夏贺良和解光而来。

　　“再受命”之谏，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蕴含着自行宣布刘家天下气数已尽之意。身为刘姓子孙，刘欣当然不会愚蠢到“政治自杀”的地步。跳梁小丑之徒，合该小惩大诫。不想太皇太后竟如此坐立不安，不惜前来耳提面命，甚至以皇祖母的软肋为要挟，逼人就范……

　　见天子哑口无言，王政君又道：“新都侯远离京师久矣，是时候回到皇帝身边尽忠了。”

　　当初出言无状，惹皇祖母记恨的新都侯王莽，孔雀的父亲，朕倒是早有意将他召回朝中。

　　既然太皇太后提及此事，那便找个机会，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亦可慰藉孔雀的思父心切。

　　送走太皇太后慈驾，刘欣急召太医院右院判来见。得知董贤确系雷公藤之毒侵体，右院判为免引火烧身秘而不宣，不禁大发雷霆，责令其立刻归家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入宫履职。

　　长乐宫，永信殿。

　　刘欣不等通报，带着王获径入内殿来见皇祖母，也不落座，单用目光锁定老宫人琉璃。

　　“皇帝这样风风火火，所为何事？”皇太太后傅瑶见亲孙子黑丧个脸，心下稍有不悦。

　　为免人多口杂，不得已屏退殿中众人，独留琉璃侍立在旁。

　　“琉璃姑姑，烦你上前两步，朕有话问你。”刘欣并不直接回应傅瑶，只对琉璃下令。

　　琉璃眼观天子面色铁青，垂头望了望傅瑶，待对方微微频头，这才小心翼翼迎了过去。

　　但见刘欣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王获迅速出列，一把钳住琉璃左手腕，口称“得罪”。

　　翻转掌心，残留在手背上那道紫绿色闪电状伤痕，赫然呈现在君臣二人面前。

　　“琉璃姑姑，念你尽心伺候皇祖母多年，朕今日也不绑你。”顾念旧情，刘欣法外施恩。

　　“皇帝这是做什么！恣意发落永信殿掌事宫人，难不成当哀家死了么？”傅瑶愕然质问。

　　“孙儿此举，正是替皇祖母的千秋着想，还望皇祖母体谅！”刘欣无视，授意王获动手。

　　“你敢！”傅瑶扶座而起，火冒三丈地怒指刘欣君臣。

　　“为何不敢？有何不敢！”刘欣霸气回怼，龙吟之声响彻殿堂。直至御林军进殿将人架走，这才语重心长道：“皇祖母，孙儿的母后何辜，您用九品莲台毒灯损她元气！孙儿的卫将军何罪，您用太清红云毒酒害他溺水！事到如今，桩桩件件，皆被长信殿握住把柄，以言相逼。孙儿无奈，出面替您收拾残局，何错之有？”

　　“被长信殿握住把柄，以言相逼？王政君那老妪，竟拿这些子虚乌有之事胁迫皇帝？”

　　“若是皇祖母无愧于心，孙儿便无惧任何威胁。皇祖母可知，您的所作所为，让孙儿痛心疾首、心尖滴血，不知今后如何面对慈颜……”

　　霎时间，故作豪横的傅瑶呆若木鸡，不由跌坐塌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