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48、【新更章节】鱼龙忧

　　待晚宴散去，送走匈奴使团一行，已届戌时（晚上八点），夜色渐浓。

　　刘欣好容易敷衍完场面事脱身得闲，想要赶紧找董贤说个清楚，却不见对方踪影。

　　问昭仪董赟有无留意他兄长的去向，得到的答复是，哥哥离开这里有一会儿了。

　　走出白虎殿，碰到守候在殿门口的王获，又拿相同的问题问他。

　　“当时末将见卫将军一个人行得急促，不及上前过话，亲眼见他往北边去了。”虽说自晚宴开始就一直守在殿外，但从太医院院使和两位院判呼之即来的情形判断，料到宴会上势必有意外状况发生，再详细的便不是很清楚了，“皇上，适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星辰。备辇！”刘欣猜人回了凤凰殿，于是一路跟进。

　　“什么？昭仪娘娘怀孕了？而且是皇上莅临椒风殿那晚埋下的引子？”随辇步行的王获失惊打怪，“末将就说皇上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呢，像是着意掩盖什么似的。原来是和昭仪……”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朕一时也没了主意，到底该怎么办呢？”刘欣急得搓手顿足不止。

　　“据末将所知，卫将军为了皇上后继有人，曾经三番五次找太史令求取合卺吉期……”

　　“话虽如此，不过你记住，以后少在朕面前提起太史令这个人啊！”

　　“皇上教训的是，末将谨记。”

　　“继续说吧，求取合卺吉期又如何？”

　　“末将以为，无论皇上的选择是皇后还是昭仪，甚至鱼兼熊掌，想来卫将军都不会反对。”

　　“问题在于，这次昭仪有孕，并非是朕急切盼望所极力促成。一切都是偶然而已。”

　　“偶然又怎样。皇上矢无虚发，倒是省了不少周折。卫将军是个女人多好，承恩不竭……”

　　“你行了啊。”刘欣霍然打断对方游思，“亏朕当你是个可靠人，结果你就让朕听这些？”

　　自登基以来，星辰何尝让朕碰过。可你小子，偏说什么承恩不承恩的废话来揭朕疮疤。

　　“卫将军万般替皇上着想，不会因为这种势在必行的事，怨望您的。”王获言近旨远。

　　刘欣沉默不语，暗下决心。今时今日，瞒是瞒不下去了。

　　毕竟是为夫，有错在先。要打要罚，全凭你的心情便是。

　　疾至凤凰殿，却从留守内侍口中得知，卫将军眼下不在殿中，而且压根儿就没回来过。

　　一番询问下来，没人清楚董贤究竟去了哪里。刘欣慌了神，速命王获增派人手多路去寻。

　　话说董贤寂然离开白虎殿后，径自去了室内演练场，换上避水鳞甲下水游弋。

　　池水一如既往的温吞，给人恰到好处的暖意。潜在水里，且自不用考虑那些费解的难题。

　　本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刘欣娶妻纳妾、生儿育女，甚至可以平静地鼓动他亲近赟妹。

　　然而等那个时候真正来临时，才切肤体会到，这股自信，有多么的盲目和不自量。

　　我算什么啊，哪怕对他的感情再真，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夺人夫君的卑贱男宠罢了。

　　以前不在乎旁人眼光，但这次的“意外”，将赟妹牵扯了进来，糟糕得很。

　　现在终于步入，我最不愿意面对的窘境之中了。容我先歇一歇，歇一歇啊……

　　只消睡上一小会，便能恢复身心的全部力量，然后厚着脸皮回去你的身边了……

　　忖思着，忖思着，意识逐渐变得含混，董贤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漂浮，悬浮，缓缓下沉……

　　这边刘欣在凤凰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忽而王获进殿，说是有人看见董贤去了室内演练场。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着人到现场求证，自己则折回来向天子禀报。

　　既是有人看见，那便八九不离十了。刘欣闻风而动，催王获快些备辇前往室内演练场。

　　室内演练场。壁挂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幽亮，照得一泓池水黝黑阴森。

　　完全沉浸在温泉水中的董贤，任由光影的折射漂散扭曲，整个身躯随波逐流！

　　情况万分危急之际，演练场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太史令李寻追风蹑影般冲了进来。

　　眼见董贤命悬一线，也顾不得褪下官服，二话不说跳入池中，全速游到溺水者近前。

　　“圣卿，我来了！”李寻深情呼唤着，然而对方已陷入昏迷，根本听不见施救者的声音。

　　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托上岸，顾不得他是谁的谁，埋头捏住鼻子，争须夺臾对唇吐起气来。

　　这一幕，不光直接吓愣了进殿求证的先遣侍卫，更是惊呆了随后赶到的刘欣和王获！

　　“李寻，你干什么！”目睹一蹲一卧嘴对嘴吹的两人，刘欣目眦尽裂，快步朝他俩奔走。

　　然而李寻仿佛没有听到天子的叱责般，自顾自维持着救人的动作，直至溺水者呼吸恢复。

　　见董贤脱离险境，李寻长舒一口气，刚要抬脸解释，却被靠拢过来的刘欣一脚踢翻在地。

　　“卫将军溺水，微臣无意冒犯，不过对他做了分内之事……”李寻原地跪倒，叩首申明。

　　“朕都瞧见了。”刘欣余怒未消，脱下外袍裹在董贤身上，两手一兜将心上人花嫁抱起。

　　王获和身边侍卫慌忙来替，谁知刘欣无意换手，命人将步辇换成御风的舆轿，以及急召太医至凤凰殿给卫将军诊治，还不忘发号布令：“速将太史令押送掖庭狱，听候发落！”

　　“皇上，一定要这样吗？”王获再次确认。太史令做了对的事，不奖反罚，于情理有悖。

　　就因为李寻救人心切，和卫将军嘴对过嘴？皇上未免有点小心眼子了……

　　“再啰唆，也不必押送掖庭狱，就地处决如何？”刘欣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末将懂了。懂了。”王获唯恐求情不成，反误了李寻性命，姑且命人遵口谕行事。

　　浑身湿透的李寻一起身，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他双手绑了，口称：“李大人，得罪了。”

　　董贤无碍，李寻如释重负。他无奈地望向天子背影，情知对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匈奴朝拜使团一行离开皇宫后，囊知牙斯让众人先回蒲陶宫，他独自去董府找小果叙话。

　　言讫，摘下鹰顶金冠，换了常服，自驾騊駼马而去。

　　大哥操心碎。半颗心惦记九两黄金，半颗心放不下卫将军。阿舆叹惋囊知牙斯为情所困。

　　听下人来报囊知公子求见，兴奋异常的小果忙不迭奔出府门，将人直接带进卧房。

　　热洗脸水，热茶点，热情相拥，热烈香吻，小果给了囊知牙斯自己所能给与的最高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