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46、【新更章节】合璧生光（下）

　　刘欣与董贤对视过后，示意王获唤人进来。

　　“搅扰皇上清净，微臣罪该万死！”李寻垂首叩拜，像是对前次受到斥责一事亹亹不厌。

　　“朕若执意计较，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刘欣许他平身，“说吧，何事要见朕？”

　　“微臣观天象有异，特来禀报皇上，也好加以防范。”李寻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接着，便将明日未时前后恐有日全食的预兆，择其要者讲与刘欣和一旁的董贤听了。

　　“朕早有所闻，自大汉开国以来，多有日蚀异象。孝文、孝武二帝在位时便屡次发生，孝成皇帝在位时也不鲜见。李寻，你身为太史令，理当深谙天行有常之理，尤其不可妄与朝政民生相联。”刘欣历来不问鬼神之事，以为对方老生常谈，于是出言加以敲打。

　　“皇上明鉴！毕竟天象有异，切不可掉以轻心啊！”李寻劝谏天子，需诚惶诚恐以待。

　　“既是天行有常，防不胜防，那你倒说说看，朕该如何应对此等妖异天象？”

　　“古往今来，与其说‘观天象知人事’，毋宁说‘借天象论人事’。微臣以为，天象妖异尚在其次，更须提防有人妖言惑众，借题发挥，鼓弄百姓。再者，皇上或可借‘罪己’之名，行利民之实，向天下人彰显天子仁政。”李寻极言无讳。

　　“卫将军，卿以为太史令之言如何？”刘欣听罢，沉吟半晌，转而问询身边人。

　　“微臣陋见。太史令所言，独出手眼，如指诸掌，确乎引人深思。”董贤暗赞李寻见地。

　　独出手眼，如指诸掌？只要是这小子说的，你倒句句都肯走心，还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刘欣挑眼打量李寻，口头应允道：“那便依卿所言，朕即着人拟诏罪己，以备不虞。”

　　“皇上圣明！”李寻目的达到，抬头略瞥了一眼伴在御前的董贤，然后告退离去。

　　第二天未时一刻许，果然发生了李寻预言过的异象。

　　无论汉人还是胡民，都目睹了太阳自西向东被慢慢蚕食，大地陷入一片黑暗的骇人场景。

　　宫廷谨守祖制，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将士，使出吃奶的力气槌响数面大鼓，霎时震天撼地。

　　民间仍照惯例，将锅碗瓢盆搬出户外，一阵胡敲乱砸，以期破解“天狗食日”的危局。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黑暗一步步退却，最终完全消散，金乌突出黑色诡局，重放光芒。

　　突如其来的日食异象，使朝堂内外深陷困顿和迷茫，刘欣此时公布罪己诏，适逢其势。

　　诏书中写得很明白——

　　~日蚀的发生，过错只在朕一人身上。是朕不够励精图治，让百姓受到牵累。然日蚀稍纵即逝，表明上天感知到了朕夙夜为公的决心，必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当务之急，须勉励率领公卿大夫和文武百官，征用贤士仁人，罢黜远离残贼，以便能定国安民。大家都要直陈朕的过失，不应有所隐讳。大赦天下，免诸官奴婢为庶人。~

　　凡此种种，安富恤穷，惠风和畅，深得人心。

　　高处不胜寒。刘欣岂会不知，当今天下，万民传颂的文景之治和汉武雄风的盛势已成过眼云烟，既得利益几乎都被贵族豪强瓜分殆尽，就算心比天高，正式实施起来也是步履维艰。

　　之前的每一次改革，诸如罢乐府、废除任子令和诽谤欺诋法、禁郡国献名兽之类零敲碎打的为政举措暂且不论，单说限田限奴婢之议，直接触及权贵的“大饼”，自然遭到他们的疯狂抵制，每每执行，效果总是差强人意。但越是不易，越待守正出新，绝不能一噎止餐。

　　此番听从李寻谏言，借日食异象罪己，得以乘机整肃纲纪、施惠于民，可谓走石投玉。

　　静心而思，不得不承认，太史令其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生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