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36、【新更章节】魁杓

　　“我只有一位阏氏，是左大将赫连隆格之女。自大婚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碰过她的身子。”

　　“怪难为你的。但就算你不碰人家，人家心里到底不乐意，人前人后没少和你折腾吧？”

　　“恰恰相反。赫连阏氏格外善良贤惠，历来顺受得反教人良心不安，觉得很对她不住。”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莫不是要让人家独守空闺一辈子？”小果隐隐生出一丝负罪感。

　　我可不想重蹈星辰哥的覆辙，被傅黛君揪住小辫子似的，永远活在夺人夫君的污名下。

　　“当然不是！”囊知牙斯矢口否认，“我会把她原封不动地交还给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见小果惆怅难安，囊知牙斯忙将二弟栾提咸和赫连妏嘉之间的前缘瓜葛，以及自己将来预备通过传位背书的方式，将赫连妏嘉提前转赐给下任单于栾提咸的主意，向他娓娓道来。

　　“未来之事能不能如你想象那样顺利，我权且持观望态度。”小果使劲将对方箍得更紧。

　　他是真的万分中意眼前这个叫做囊知牙斯的男人。无论发生任何事，绝不会轻言放弃。

　　星辰哥的苦苦坚持，便是我欲效法的高山景行。

　　往后遇到任何艰难险阻，我小果都会选择和囊知一起坦然直面。

　　“别担心，我还有应变的腹案。为了不辜负你，也是为我自己。”囊知牙斯软语承诺。

　　但愿完璧而归赵，否则害赫连妏嘉日益沦为如傅黛君般深宫怨妇，岂不太过凄凉悲催？

　　“兜里装的什么嘛，几次硌到我的手……”气氛渐趋缓和，小果扯住对方右侧大袴嗲声。

　　囊知牙斯不假思索地伸手进去，掏出一支金灿灿的小管子，管体表面分布着六个气孔。

　　“魁杓金篪！”小果见到那东西，惊得一把抓过端详，又在篪尾发现了熟悉的银色亮点。

　　这支金篪，原是师傅无妄道人送与星辰的幼学之礼，小果自然认得。

　　竹埙的六个气孔，外加篪尾处的银色亮点，分别象征北斗七星的魁和杓。

　　“魁杓金篪？莫非你知晓它的渊源？”囊知牙斯倍感诧异，我家小猫咪也忒见多识广了。

　　“小——牙？”小果并不急于正面回应，从喉咙里发出一字一顿的嗓音。

　　“什……什么小牙？”囊知牙斯并非装傻，而是被接二连三的措手不及整得有点晕乎。

　　“我师傅和星辰哥在乌垒城外襄助过的那个匈奴孩子，原来就是你呀！”小果喜之不胜。

　　“你师傅和‘星辰’哥？”囊知牙斯脑海里连续闪过挥动手中拂尘形成气流击退追兵的鹤发道人，以及手持金篪对嘴吹奏的美少年的师徒形象。

　　~我叫星辰，就是天上星星的意思。~美少年自我介绍之声余音袅袅。

　　“是啊，星辰哥，还有小凉和我，都是师傅无妄道长收养的孤儿，落脚在雒阳城东郊小商村的星辰观。星辰哥最初的名字，就是师傅指观为姓给他取的。”小果侃侃诉说前情，“后来星辰哥的家人找来，他便认祖归宗，恢复了本名——董贤。再后来嘛，星辰哥被皇上接入宫中，从太子舍人、黄门郎、驸马都尉一直做到了卫将军，现居未央宫凤凰殿。”

　　“你说卫将军董贤，就是昔日在乌垒城外舍命救我的星辰？”囊知牙斯竭力抑制冲动。

　　“对呀，星辰哥就是董贤，董贤就是星辰哥，只是换了姓氏而已。”小果无邪地应声。

　　“真想不到，这些年来我苦苦寻找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卫将军董贤，你的星辰哥。”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从昔日的美少年星辰，变成了今日的“男后”董贤。

　　那样既高傲又高贵的你，竟不惜委身刘欣小儿，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吗……

　　“名儿换了新，人还是原先那个人，没什么可奇怪的。话说回来，你和阿舆不也老给我起绰号吗，九两黄金、九两黄金的叫。现在尽可以解释清楚，九两黄金是个什么东东了吧？”

　　“那是我和阿舆，为了补偿被捉弄的人，随便约定的数字而已。”囊知牙斯善意谎言。

　　你怎会知晓，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梦里子衿，乃是寓意我囊知牙斯全部身家的十两黄金。

　　而你给我的感觉，跟星辰有九分相似，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像他的一个，所以价值九两。

　　对你实话实说，无疑会令你和星辰的兄弟情义染尘，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顽皮。干嘛带给无辜的人困扰啊，不怕被反噬么，以后别再胡闹啦。”小果仰头啮他。

　　“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是最后一个被我关注的人。”囊知牙斯捏了捏对方微红的脸蛋。

　　我必遭上天狠狠反噬罢。有了这般值得珍视的你，却仍觊觎于汉天子床榻上的男人……

　　翌日午后，小果捎信到宫里，说是约了囊知牙斯，要是得空，某时某地见上一面云云。

　　小果只说囊知牙斯便是“小牙”，但并未将其单于身份提前告知他的星辰哥。

　　脚跨枣红马，离宫骑行半个多时辰，来到位于长安城北郊的一处名为“蒲陶居”的酒楼。

　　那是坐落在苍色山岩脚下的一座古朴的二层宅院，似由官宦故居改建而成。

　　若不是门楣上明晃晃地挂着酒楼招牌，不免让人怀疑来错了地方。

　　既与上林苑蒲陶宫相距不远，想来酒楼招牌或有附会和呼应贵地之意。

　　院前下鞍，便有掌柜装扮的男人迎上前来，呼唤小厮将马牵去吃草，然后亲领客人进门。

　　沿玲珑精致的亭台、清幽秀丽的假山水廊前行时，那掌柜无比殷勤地为来客释疑解惑：“贵客可知，这里曾是匈奴左伊秩訾王在京中的一处外宅，后来让他的子孙给卖掉，几经转手，现下已然成了一家专供往来商客歇脚消遣的酒楼……”

　　左伊秩訾王，不就是那个曾劝呼韩邪单于向汉朝称臣的匈奴贵族吗？

　　虽有功于族群，后来却被呼韩邪单于猜忌和疏远，为避祸率部众一千余人降汉，获封关内侯，享三百户封邑，且可继续佩戴自己的王印。

　　反观这里的景致，已是彻头彻尾的汉风，不知是这位昔日的匈奴贵族自始入乡随俗，还是被后来接收宅院之人改得面目全非。

　　小牙既是匈奴人，选在左伊秩訾王的故居见面，也不足为奇。

　　浮想联翩之际，已被带到主屋大堂，然而放眼望去，满室十数张桌椅竟空无一人。

　　“为何一个客人都见不到？酒楼关门谢客了啊？”董贤深觉不妥，忍不住向掌柜求解。

　　“贵客说笑了。小本经营，岂有拒客之理。实是场子被人包了下来，专等贵客临门呐！”

　　“被人包了下来？”董贤暗想，小果向来节俭，断不会如此挥霍，莫不是小牙的手笔？

　　“贵客楼上请，二层最东头便是！”那掌柜绝口不提包场之人的情况，单将人引至梯旁。

　　二层最东头？这个方位词听上去颇觉耳熟，仿佛有人曾强调过类似的话……

　　“你不随我一同上去吗？”董贤看着抬手相请却止步不前的掌柜，心里有些奇怪。

　　“按照吩咐，小人只能送到这里。贵客请自便吧。”掌柜维持着抬手的姿势。

　　董贤无法，独自登阶来到楼上，往左一转，顿时被最东头房门前站着的两个汉子吸睛。

　　请客吃饭而已，保镖还不离身，倒想瞧瞧，那个懵懂莽然的小子，眼下变成了什么模样！

　　俯瞰楼下掌柜，对方尚在原地守候，感受到自上而下的目光之后，高扬起脑袋眯笑点头。

　　董贤技高人胆大，无甚惧哉，径直走向那扇被人严密“把守”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