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今天糊弄了吗》陈笑温

46、身份

　　黄元宝微侧了脸去偷瞧玄烨与卫婵，眼光碰在他们身上，像是被灼了一般，立即惊心动魄地弹回了。

　　岂敢多瞧。

　　卫婵捧着玄烨的脸，纤细手指触碰他的下颌，嘴唇鲁莽地压着他的。

　　玄烨只道她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内心波澜是以动情，然而她吻着吻着忽然停了，像话说了一半不说了，眼里忽然一凉，落下几颗泪。

　　玄烨哑了嗓子说，“怎么了？”

　　卫婵说，“小玄子，你有后悔遇见我吗？”

　　玄烨摸不着头脑，但仍认真考虑了一番，斩钉截铁说，“不后悔。”

　　卫婵“嗯”地应了声，很满意这个回答，过后又问，“我让你和大臣起争执，和太皇太后顶撞，我让皇后娘娘对你失望，你也不后悔？”

　　玄烨这回有些明白卫婵话里的意思，多半是劫后余生，觉得自己活着连累了太多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感叹，于是他温言宽慰，“人在宫中，各持身份，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卫婵点点头，当作至理名言一般地听进去了。

　　拾翠不过是害怕她发痴发狂皆为了曹寅，才会在玄烨去御膳房察看太皇太后生辰宴布置的时候，冒死将他引到御花园，她不过是怕腰间系着金边荷包的曹寅亲睐卫婵，才向荣嫔献策拿卫婵固宠，她听小禄子说曹大人与卫姑娘在乾清门面对面凑得极近，对视良久，暧昧良多，卫姑娘从袖中掏吃的给曹大人，为此她不得不时刻提点卫婵，圣恩珍贵而她资质卓佳，是该当皇妃的…

　　玄烨说宫里人人都是身不由己，卫婵很爱听他说这句话，这下她愿意相信拾翠的身不由己。

　　“小玄子，你的话总是特别对。”

　　玄烨看她懵懂，心生哀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你别多想，朕会为你讨回公道，亦会一直护着你，你只要做你自己。”

　　“好，我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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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嫔在门口辱骂了一圈，最终因为口干舌燥，缺氧头晕，被暮岚搀扶着进了屋休息，喝了几口水，许久才缓过劲来。

　　卫婵披着玄烨的大斗篷，宽大，包住了她的身子，拖地，使得她看起来好像是飘回来的。

　　“娘娘，我回来了。”

　　惠嫔凛直了腰身，却见外面秋枝散着头发，脖子上和肩膀上的灰还没清理干净，黑乎乎几团，她一溜烟窜过，不停叫道，“小主！小主！你没事呀？”

　　惠嫔几步横在当中，怒斥道，“退回去！臭丫头，该本宫先迎出来的，回去擦擦干净再出来，丢人显眼。”

　　秋枝欣喜若狂，也不惧怕惠嫔了，喜笑着连连点头，“是，娘娘说得是，奴婢这就回去擦洗干净！”

　　卫婵微微歪了头，看了眼惠嫔后面惊乍的秋枝，眼神空洞。

　　惠嫔一把将卫婵抱住，抓着她的两边胳膊，上上下下打量，“没受伤，”很满意地点头，“怎么回来的？”又瞧见她身上披着的斗篷，打趣道，“皇上英雄救美了？”

　　卫婵道，“是梁公公派人救了我。”

　　“咦？哪个梁公公？”

　　“梁九功。”

　　惠嫔诧异，还待再问，见卫婵面无表情，有些冷淡，猜她是受了惊，又懵又疲，便也不再缠着她问，引着她进了屋，遣了晴芳来服侍她。

　　卫婵见到晴芳，陡地想起秋枝来，“秋枝她没事？”

　　惠嫔甩了下粉帕子，“你也瞧见了，生龙活虎跑得快，只熏焦了几撮头发，无碍的。”顿了顿，缓了语气，“这丫头对你也是尽心尽力，为了找你竟冲进了火里，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被人扔外头雪地里去的。”

　　“秋枝就是这点傻气好。”

　　惠嫔呆了呆，不觉莞尔一笑，“本宫素来嫌弃她不伶俐，倒叫你捡着宝了。”抚摸着卫婵的手背，反常地温言道，“这两天叫晴芳伺候你，让那丫头缓缓。”

　　“娘娘，”卫婵语间犹豫，“我想要个人。”

　　“要人？”

　　“我想把拾翠调身边伺候，娘娘你可有办法？”

　　惠嫔笑道，“妹妹你也忒傻，那拾翠现在跟个臭皮球烫山芋似的，踢来踢去谁都不要，”低了声道，“身上沾着人命呐，为了个曹寅，争风吃醋的，何至于此？要是为皇上也就罢了，你说是不是？曹寅那木头，本宫看不出哪里好。”惠嫔不住摇头哀叹，“本宫也是挺不理解现在小姑娘的。”

　　卫婵早已习惯惠嫔牵拉话题的本事，丝毫不受影响，“拾翠她是被冤枉的。”

　　“嗐，谁信？宫里早传开了，有人亲眼瞧见拾翠挑灯制衣，又有人亲眼瞧见她在曹寅临走前送了他一包衣物，两人神色暧昧，曹寅那木头还对着她笑，可不是奇了！那隐朱素来曹大人长曹大人短的，心思谁又看不出来？加上她那表哥表嫂一闹，荣嫔也没奈何，只得送了慎行司。”顿了顿，正色道，“真冤枉也好假冤枉也罢，本宫知道你与她感情好，可本宫与你感情也不赖，你可别让本宫惹一身骚。”

　　卫婵难得见惠嫔较真，一时也不敢违抗，只是思及拾翠的处境，人人不待见，如今委身于梁九功，也不知道他待她怎样，实在不放心。

　　“可是娘娘，如果不是拾翠跟了梁公公，梁公公又怎会甘愿得罪佟佳贵妃来救我呢？拾翠才是救我命的人，我必须把她调过来，我不能让她受欺侮。”

　　惠嫔直从床边跃起，“你说什么！佟佳氏放的火？”

　　“梁公公是佟佳贵妃的心腹，为了拾翠是背叛了佟佳贵妃。”

　　惠嫔很是快慰，“这拾翠好能耐啊！这等人才，本宫定要将她调到延禧宫，”咬牙激动道，“她佟佳氏的敌人，就是我纳兰氏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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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嫔向梁九功去讨了人，梁九功是意料之中，喜不自胜。

　　“拾翠和卫小主姐妹情深，早该投奔延禧宫。”梁九功眯缝了眼，两颊圆润泛着红光，双手拢在臃肿的棉衣袖口内，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笑，“老奴日后自然少不得往延禧宫走动了。”

　　惠嫔眉梢一挑，笑道，“公公是明白人，还不算太晚。”正了色，嘴角却是往上勾了勾，“你救了卫婵一命，本宫不会忘记。”

　　两人会心地相对一望，冷风中的白气终于消散了。

　　许久，梁九功偷瞥了眼惠嫔，幽幽道，“今儿老奴是和娘娘站一道了，老奴斗胆，想问娘娘一个问题。”

　　“说吧。”

　　“娘娘艳冠群芳，横行六宫，为何对圣恩如此冷淡？”

　　惠嫔不信似地惊奇瞧着梁九功，鼻中冷哼一声，“梁公公自己也说了，本宫既已艳冠群芳横行六宫，还有何争宠的必要？放着自在日子不要，存心找不痛快？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只一个贵妃，本宫就看不得，若是与别人再有些龃龉，本宫怕是什么事都干不了，成天就琢磨着斗人呢。”

　　梁九功微微一笑，点头称是，这惠嫔倒是个通透的懒人。

　　“娘娘有明相撑腰，除了那位不识相的疯子，也没人敢叫娘娘不痛快。”

　　“哎呀梁公公，你这倒是又说上道了，有表哥撑腰，皇上也不敢叫本宫宠冠后宫，还不如识相些，给皇上留个好印象，你说是不是这理？”说罢咯咯笑了几声，手套在紫貂皮捂子里，连拍了两下大腿，绯红绣梅花包裹的肩身乱颤，银鼠毛堆在雪白颈间，托起一张艳丽无双的脸，笑得妩媚洒脱。

　　梁九功跟着应景笑，趁机问他真心想问的，“娘娘通透豁达，老奴佩服，然世事总有起起落落，明相…终究不能护娘娘一辈子。”

　　“梁公公，”惠嫔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九功察言观色，惠嫔脸上露出了不耐烦。

　　“有屁还是快点放的舒坦。”

　　梁九功尴尬地清咳了两声，“老奴是说，在朝为官总有起落，娘娘与其让明相护着，不如反过来护明相，您在后宫，与前朝毕竟不能走太近，想要有所依傍，终究还是要靠孩子。”

　　惠嫔冷笑一声，“原来是叫本宫生孩子？本宫怕痛，公公还是别像本宫额娘似的，一上来就说这些话了罢。”

　　“老奴不敢，娘娘不是有个妹妹么？”

　　“本宫是家中独女…”她忽然像噎着什么，止住了声。

　　“卫小主是娘娘的义妹，又深受争宠，如今堪堪只是个常在，未免太说不过去。”

　　惠嫔轻轻撑着额头，手指头揉了几下，陡然板了脸，冷声道，“这事儿不成，也得卫婵愿意才行，但本宫知道卫婵一贯是不愿意的，她也是乐得自在，和本宫一样，有了依靠就懒得去与人争斗，皇上倒还想给她封妃呢。”

　　“老奴问娘娘，娘娘自己想要卫小主像现在这般，一直当个卑微的小常在吗？”

　　“倒也没所谓，若能当个卫佳贵妃什么，自然是更好，本宫要在延禧宫大摆宴席，放三日鞭炮。”

　　梁九功满意地点了点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沉吟片刻，方说，“兴许贱内可去劝说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