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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纸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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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整了整衣服,后退一步,看向一边的黄元宝,“你还好么?”
黄元宝整个人跌在墙上,拍了拍屁股,怨声载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走路不长眼睛的?我这么大一个人立在这儿,直直向我撞过来,头也不抬一下,是疯魔了么?”
玄烨瞧着隐朱也有些不耐,便任由黄元宝发挥,只站在一边冷眼瞧。
隐朱慌忙下跪,抬了眼皮,又羞又恼,对黄元宝只是恨,怪他无事挡在皇上前面,耽误了她的事。然而却不好发作出来,只得压着嗓子,硬着头皮力挽狂澜,“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抽泣着,声音若不可闻,揩一下泪,抬一下眸子,“两位哥哥,我实在是挨了主子训斥,沉溺在悲伤中不能自抑,两位哥哥,我给你们赔罪。”
隐朱要磕头,玄烨喊住了说,“你也没对我做什么,向我磕头赔罪作甚?你与他赔罪吧。”玄烨指着黄元宝。
隐朱顿了顿,迟疑着。
黄元宝道,“我也不要你磕头赔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你怎么好像和我有仇似的,干么这么看着我?”
隐朱努力缓了神色,强笑说,“没…我是恨自己粗心,”她一心要拉着玄烨,“二位哥哥,求求你们原谅我吧!”她抽噎着,去拽玄烨的衣角。
玄烨又往后一退,“原不原谅,你得问他。”他又指着黄元宝。
隐朱摇头,执意要往玄烨身边靠近,“我…我瞧着他像不好说话的,我怕…”隐朱抖着声,可怜巴巴,“这位哥哥你看着和善,我只敢与你说,今日实在是抱歉,要不这样,明儿还是在此地,我给您送顶帽子?”
玄烨移到一侧,拂了衣角,“你净缠着我做什么?”向黄元宝使了个眼色,“咱们快走,还赶时间呢。”
原先隐朱撞得黄元宝人仰马翻,他愿意让黄元宝自己处理,讨个公道,现在隐朱这般粘手,他急于要去看卫婵,干脆懒得与隐朱搭理。
两人拍拍手就要离去,隐朱眼见煮熟鸭子飞了,顾不得太多,弯下腰叫唤,“哎哟,怎么脚扭了呢!”
玄烨头也不回,黄元宝倒是有些心软,惴惴回头看了几眼,“这…”
“哎哟好痛啊,两位哥哥快帮我看看吧!走不了路了,难道要坐在这里等天黑吗?”隐朱凄凄惨惨呜咽起来。
黄元宝眨巴着眼睛,不住感叹,“可怜也挺可怜的。”
“可怜?他是看见朕故意装得可怜。”
黄元宝哑然,“皇上,这也不至于吧?她也不认得咱们啊,您以为是个女的就都要喜欢您么?”黄元宝固执摇头,“依奴才看…”
抬眸望见玄烨的凶光,一下子泄了气说不出话了。
“朕是对你太纵容,越发不敬了。”
黄元宝讪讪道,“奴…奴奴才也是实话实话,天下女子总不能个个都喜欢皇上,皇上您也应付不来啊,只要卫小主心里有皇上,不就圆满了么?”
“这话说得不错。”
黄元宝见玄烨脸色缓和,便趁机说,“皇上,我听着那一声声叫唤实在糟心,要不奴才过去提醒一声,叫她别白费功夫,早些回去?”
“你要做好人,朕难道还能拦着你?”
黄元宝欣喜地“嗳”了声,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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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宝好声好气道,“快些回去吧,回晚了你家主子要责罚你了。”
隐朱希望又落了空,沉默不语了半晌,冷冷说,“脚扭了,走不了路。”像是怄气一般。
黄元宝无奈道,“这就快别装了,皇上早看穿你了。”
隐朱一惊,“皇上?”她眸光在地上流转,听见皇上早看穿她这句,突然一腔怨艾涌上心头,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黄元宝急道,“哎呀好好的你哭什么?我叫你早些回去,你听见了没有?”
隐朱混不搭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你听见了,就点个头应一声。”
隐朱哪里理睬他,一味伤心着,呜呜咽咽个不停。
黄元宝嘟哝道,“倒像是我欺负你,把你打趴在地一样,”想到皇上还等着他,便说,“我先走了?你没事早些回去,在宫里做事都不容易,若是因此无端受些责罚,你说冤枉不冤枉?”
隐朱被那一丁点的暖触动了,可不是她心里期望的那份暖,她便狠心将它厌弃了,赌气地说,“要你管我?你凭什么来管我?你叫我回去就回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要不是你挡在前面…要不是…”她说到症结处,伤心欲绝,口齿含糊嚷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都怪你挡在前面…”
“这怎么又怪我了?我被你平白无故撞墙上,骨头没裂算好的。”黄元宝也有些不服。
隐朱又不同他争论,回到自己的悲伤中,“我这辈子也无望了…无望了…”
黄元宝听得一头雾水,无奈摇摇头,便向玄烨的方向小步奔去了。
隐朱哭累了,便揩了眼泪,手支着地,艰难地站起,一只脚不敢着地,她一蹦一跳,来到一棵树边抱着,小心翼翼地将脚底挨了地,想走一步,刚使了力,脚踝便疼痛难忍。
她望着素净枯零的御花园,空无一人,他们全都窝在宫里吧?现在外头这样冷,谁还没事走出来?
隐朱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她的脚是真的崴了,难道当真守在此处,等待人经过么?
她在树干上靠了会,觉得冷意袭人,因为领口胸口都被泪沾得湿哒哒的,格外的阴冷侵骨。她受不住,一瘸一拐,忍着痛向延禧宫找榴香去。
这宫里,她只有榴香一个好姐妹,与她一同进宫时睡一起的,便自然而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其他人,她都信不得。
她走得艰难,可也终于听见了人声,正是她熟悉的榴香的声音。
隔着一扇门,她伸手敲去。
只听榴香说,“一对耳坠子罢了,娘娘平日赏我的那些,哪一样不比它精美绝伦?拿去骗骗那蠢货,也不亏。”榴香语气中颇有些得意,之后神神秘秘道,“唉,你们知道么?那蠢货竟问我她和卫主子谁美?”
两个宫女偷笑道,“你是怎么说的?”
榴香道,“还能怎么说啊,当着她的面,只能骗她说她好看咯。”
一个宫女说,“她也真够不自量力,竟问你这个?”
另一个宫女说,“这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榴香嘻嘻笑道,“还没完呢,我还和她说,荣嫔娘娘都不如你好看!你们猜她怎么说?”她卖着关子。
“怎么说?”两个宫女异口同声地好奇询问,极其配合。
“她一本正经着呢,说荣嫔娘娘那是仗着家世清白,她没话说,只最不服卫小主,卫小主和她同样内务府包衣出生,凭什么混得比她好?”榴香顿了顿,说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润嗓,“我说这也要靠本事和运气,卫小主是和皇上有缘分,咱们求不来这福气,她又阴阳怪气说皇上真有闲心,可不是反了么!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两个宫女笑作一团,笑声凋零在了墙外。
榴香又作语重心长道,“可见生得漂亮些也不是好事,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上蹿下跳费尽心思,平白添了忧愁。”
“那可不是,榴香姐姐,我们有自知之明,才不去想着什么曹大人和皇上,何苦惹一鼻子灰,成了宫里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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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朱再也感受不到脚踝的痛了,初冬的池水淹没了她,冰冷刺骨。再冷一些,她的痛就都能冻住了。她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