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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欲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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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婵万料不到吴应麒会忽然跟他说这些话,惑道,“跟你走?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不是说你讨厌他么?他虽是万乘之尊,可也不能强迫一个弱女子,他这算什么?”吴应麒隐隐有了怒气,是一种打抱不平的架势。
卫婵扭头思索片刻,方抬头缓缓道,“是,他近日是讨人厌了些。可他总体来说还是叫我喜欢的,我若真讨厌他,早就一走了之。”
吴应麒讶然,“可你是公主!”
他觉得她简直毫无风骨,委身于敌国皇帝,一个家国仇人的后代,竟还不羞不臊地声称总体是喜欢的。
“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是他封的常在,”卫婵有些惆怅忧思,“虽然只是个小老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来得太晚了,我若是早一些遇到他,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愿望是不能够实现了,她惋惜至极。
吴应麒听了只摇头,感叹崇祯皇帝也算有气节,怎么生的女儿这般无骨?可他转念想到自己父亲,叛国通敌,更是臭名远播,一颗心沉得厉害。
“你既不是被强逼的,我也无话可说,我明日便启程回去,在此与你告别。”
他转身,又想起什么,几步踱回来,身影浅浅浸在黄光中,整个人是朦胧的,连声音也是朦胧的,“我原是觉得你烂漫可爱的,与你也甚投缘,日后若有什么委屈和不顺,可来云南投靠我。”
“云南,那是很远啊。”
“不远,你可先去京郊罗营村,找一个叫马宝的人,他会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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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奉命把吴应熊出卖朱三太子讨好皇帝的消息放给了天地会。天地会的探子去奉国寺确认,的确是见到朱慈焕脸上带着伤,神情委顿,悒悒地在寺庙里呆坐看蚂蚁。
这一下吴三桂和天地会可就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吴三桂这个狗贼!卖国求荣,毫无底线,这下又把太子卖了,不剁烂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早就该杀了他!你们道他此番是推翻清廷么?他是想自立为王,国号大周哩!这狗贼怎能当皇帝,叫这狗贼当,不如叫鞑子皇帝当!”
额驸府外火光熊熊。
“烧了他全家!”
“烧死他们!”
“一个不留!”
“狗贼,你躲在云南,咱们就没有办法治你了么?叫你断子绝孙!”
光焰猎猎,照亮了青色天际,靠近额驸府的一片是橙红的,再远一些是灰黄灰黄的,是种惨淡悲戚的颜色。
远处的树上每一片叶子都在颤抖,叶尖沾染了这悲戚的亮色,像乌绿的眼睛噙了泪。
建宁公主抱了小宝,小娃娃直觉敏锐,在一片乱象中哭声震天,甜而嘹亮的声音,哭喊多了有些哑,仿佛夜里鬼叫的野猫,无家可归的阴恻恻的呜鸣。
“快救火!快救火!”
“世璠!世霖!”
院子里的人团团转,看不过来,忙不过来,乱叫着,疯跑着。
水一桶接着一桶地往墙边的火上浇,火舌舔舐墙垣,缩进去片刻,又立即伸长了。
“夫人,你快带孩子走!”
小娃娃的哭声一声响过一声,建宁公主抱着孩子跑了过来,不住哭喊着,“老爷!老爷!咱们一起走!”
火光在吴应熊窄长的脸上扇着橘色的光影,他的眼时明时灭,吴应熊回头望着建宁公主,张着臂膀,提了两桶水直晃,“这额驸府,不能一烧了之啊!”
建宁公主拽着丈夫的臂膀,“命都没了,还要它作甚!”
两人携着一众孩儿仆从奔到了后门,正要开门,忽然砰咚一声,门就被撞开了,上上下下都涌入了黑色的人浪。
这浪里带着密密麻麻的刀枪,把他们淹没。在浪里翻滚过,遍体是猩红的血,从里衣透到外衣,从外衣渗到地上。
幼小的身躯成了一团猩红烂肉,那野猫似的嘶哑哭喊终于是断了。孩子睁圆了水晶珠子一般的眼,他叫小宝,暂时还未取名,也许将来会是吴世琦或吴世瑜,可从此就只是小宝。
建宁公主的双臂还抱着那个无声的孩童,自己却成了一具焦尸,僵硬干脆的。那尖细下巴、勾纹眼角、盈盈贝齿和略带稚气的脸,现在成了黑乎乎的炭。
吴世璠和吴世霖是挤作一堆的,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挨在一起。吴世霖以往总是怯怯跟在哥哥后面,小手总揪着吴世璠的衣角。现在那僵冷油腻的小手上除了血污的腥味,还有奶酪酥饼的油香味。
别说酥饼是不能再吃了,皮筋也是再也不能跳了,毽子也是不能踢了。
那鸡毛毽子此刻倒是比人平安,安然如初地放在吴世璠床头的灯架下,直等着谁去取。现在鸡毛毽子的命运也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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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婵走在玄烨后面,只觉京城某处亮堂堂的,窜了高光到天际,有些鼎沸的气息。
“那边是着火了么?”她拽了拽玄烨,“怎么和额驸府是一个方向?”
玄烨没有回头,仍缓缓向前,向前。前面是微高的坡,他也向上,向上。
他觉得自己是不能回头,亦不能停步。
卫婵跟着他走,忽然记起一事,一拍脑袋,“我昨儿叫吴世璠把毽子送我的,千求万求他总算答应了,怎么临走就忘了!”
玄烨淡然而温和,那声音像埋在水底,“你想要,朕日后叫人给你多做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