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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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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9日,晴明。
六点,云雾仙来,与地氤氲。位于“雄鸡”宝腹的寒城初醒,还处于出水芙蓉的湿漉状态。
昨晚或许下了震雨,马路上完全看不出湿迹。可凉肤的空气在提醒这一切并非错觉。
居民楼下,扎着马尾、穿着白色棒球服和牛仔裤的虞鹑尾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逆行。这个点,大家都忙着生计,成群的往城里挤,没有往城外去的。连学生,也要忙着去上兴趣班,一路马不停蹄。
可这个点,还能往城外去,稍有闲心的路人又不免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多了几分好奇。毕竟在寒城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连捡垃圾的老头砸锅卖铁也要供自己的小孩读好书。
人行道上、马路边,早已缀满了各色的早餐摊。食物和炉火的热气缭在一起,有那么一瞬,误以为此间烟火是天上烟火。
当时,寒城在搞工业化,有许多大厂占用郊外的位置进行生产,往城内迁的人多了,地皮房子自然就水涨船高。
而那些因为占地赔钱往城里走的人,秉持着勤俭节约的本性,一般不敢往饭馆里坐,于是路边摊应运而生。
“那种饭馆一看就贵,这路边小摊看着不咋地,指不定还能巧舌讲个价。”
但在寒城北面,恰恰与南面相反。
用住南朝北的大妈的话来说就是:“那个地方啊,什么东西都小模小样,精贵得很。不像我们,随手捏巴的粗糙。”
走了十几分钟,虞鹑尾推着自行车跨坐了上去。双腿蹬着,任意驰骋在马路上。
出了城,城外就是野生的一片。未经开发,肆意生长。草木都带着露水,湿嗒嗒的气儿让人都清醒了很多。
城外,有着薄荷的甘凉。
虞鹑尾高兴,越骑越快、越骑越快,自行车的链条耐不住,被蹬滑,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要滚进草地里。
“呀!”
她人直接站了起来,却不防踩到滑水的草上,摔了,吃了个结实的屁股敦儿。自行车倒平安无事,虞鹑尾摔得最重。
她坐在地上,心想:是不是自己该长胖点,那样屁股上的肉就能兜住她了。也不至于瘦了,连摔个跤都要伤到骨头。
她慢吞吞的爬起来,扶着自行车往泥路上走。
她眼睛里包着一汪泪水,可她不准备现在哭,
她要走到她爸那儿去,亲自向他哭诉。
离寒城只有半个小时路程的太和村,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唷,小尾巴来看你爸来了?”
“嘻嘻嘻,小尾巴~~”
保安老赵头逗着他的孙女,见校门外多了张熟悉的面孔,便起来给她开了门,热情的笑道。
“哎哟,来的路上,路烂吧?身上溅了这么多泥。”
“要我说啊,你就安心待在城里,照顾好你自己就成了。”
“没事,我是得空了才来看看我爸爸的。”虞鹑尾笑着,“赵叔叔我先走了哈。”
老赵头抱着她的小孙女,给虞鹑尾做了个拜拜。
太和村的学校里,有一栋分配给教师的职工宿舍。虞鹑尾的父母都住在这里,教小学和幼儿班。本来这里是所九年制学校,但因为学生太少了,不够开初中班的,所以便取消了。
工作稳定,学生也不多,虞鹑尾的父母也乐得在这里教教书,种种地。
初中以前,虞鹑尾都是在这里读书的。
初中以后,才到城里去。
平时都住在亲戚家里,舅舅、舅妈都是无业游民,但因为和别人关系不错,舅舅便有了跑长途的活儿,舅妈便有了厂工的工作。平时他们也不在家,留虞鹑尾一个人无聊得很。
职工宿舍里,虞点民正在批改作业,李岫持着《傲慢与偏见》在读。偶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赵书荣那小子你知道吧?”
“你前天不是在说他家房子拆迁了吗?”
“是啊,前天搭车专程告诉我,他家房子拆了,要请我过去吃个乔迁宴。”虞点民说到气头上,放下红笔,抬起头来,“专程过来告诉我,这小子就是赤裸裸的来炫耀的啊!”
李岫放下书,“老虞,你又不是买不起。”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虞点民笑得合不拢嘴,“就是,这有什么可炫耀的。”埋头,批改作业了,碎碎念道:“不是我买不起,是我不想买。”
李岫宠溺的看着自己丈夫,放下书。
“等小尾巴以后毕业了,该成家时,那笔钱也正好可以拿出来给她置办一套像样的嫁妆。”
虞点民摇摇头,“还早还早,起码还有个十几年。”
“十几年!”李岫惊叫:“那不成了个老姑娘?”
虞点民抬头,“我们不也那时才结婚吗?”
虞鹑尾趴在窗户上,“就是,妈你一天总想着把我嫁出去。”
“哎哟,吓死我了,什么时候来的。”李岫急忙起来开门,“快进来,吃饭没。”
“嘻嘻,没吃饱。”
虞鹑尾蹦到虞点民身边,二话不说先抱住他的手。撒娇道:“爸~”
“没吃饱那还叫吃饭呀?小姑娘家家可劲去学别人减肥!”李岫唠唠叨叨的走到厨房去。
虞点民:“给我也煮一碗,我也饿了。”
“嘻嘻嘻。”
“老虞你就宠。”
“怎地,你吃醋了呀?”虞点民摇头晃脑的“撒娇”。
“德行!”
“哈哈哈哈。”
“面条?”
“好。”
李岫忙起来,终于有插话的空隙。虞鹑尾摇着虞点民的胳膊:“爸~你看——”
“你去泥巴坑里玩了一圈哟。”
“不是。我摔了。”
“那个把你摔了?”
“自行车。”
“闺女别怕,爸爸去打它,下回就不得摔你了。”
“噗。你当我还小,好骗。”
虞点民点点小尾巴的鼻子。“那你怎么还把自己摔了呀。”
“哼。”
“老虞,去摘点菜叶子回来。”
“好嘞。”
虞鹑尾跟在李岫屁股后面,她熟练的打着佐料。土瓷碗里的猪油像膏,再搁点盐,取几只浸在坛里的泡菜剁碎,宿舍阳台有几盆种的葱,伸手摘几根放在碗里。
虞鹑尾笑了,“还不赖嘛。”
李岫也笑:“我和你爸以后老了就是这样子了。看看书,种种地。”
“想起来就觉得好美好哦。”虞鹑尾笑:“你们好会享受生活哟。”
李岫摸着虞鹑尾的脸蛋,“我们老了,是要享受生活了呀。该奋斗的事就留给你们年轻人加油。”
“妈。”
“嗯?”
“我喜欢看书。我觉得……能有好的书看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李岫拉着虞鹑尾的手,“我也这么认为。”
“我最近看了一篇小说,我觉得它好,正巧有个导演要把它拍出来,我……去参加了试镜。”
李岫愣了一会儿,“没选中也不要灰心。”
“不是。选中了。”
“那你怎么哭丧着脸呢,小尾巴。”
虞鹑尾强笑,“我没不高兴……”
“我被选中,能演自己喜欢的人物很开心。我觉得我能演好她。我很高兴,就是……”虞鹑尾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又吞了下去,改口道:“妈妈,我很高兴。”
“我喜欢得不多,看书算一个,把它演出来算一个。只是……想做我喜欢的事情。它、它太难了……”
李岫抱住自己的小尾巴,“别哭,小尾巴别哭,你从小就特别棒。我和你爸爸从来也不为你瞎操心。”
“你啊,小时候醒了,就站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唱歌。”
“再大点,你爸带你去看庙会,回来后,你就把你的小被子披在身上,演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你呀,是个来报恩的好孩子,从来都压着自己,不干我们不喜的事。”
“你只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
“这事情也没想象中的糟,相反,还十分不错。”
“我和你爸爸都会支持你的。”
“所以你只管努力,我们尽管期待着。”
吃完了妈妈煮的面,骑上了爸爸修好的车。在他们的目光里,虞鹑尾勇敢且坚定的离去。
九点四十二分,虞鹑尾回到寒城。
此时,太阳高升,白露已稀,暑气四起。
…
…
…
…
事情回到虞鹑尾试镜当时。
空旷的舞蹈练习室里,摆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穿着黑色休闲服,白色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你好,我叫虞鹑尾。”虞鹑尾坐定后,忐忑的说道。
“你好。”那男人推过来一张纸,“你先看看这个。”
纸上只有几句简单的话:
“《吻摄》剧本卢存一/张太太角色要求如下:
1.由于角色原因,须要五官端正,身材窈窕的女性。
2.由于剧本原因,共有三段情感升华戏,须在床上完成。”
见虞鹑尾看完过后,那男人盯着她,说道:“简单的来说,就是你人要美,要肯脱。一切秉持自愿原则,并不强迫。”那男人友好的笑了笑,“在你之前,我没强迫、哄骗任何一个人。所以她们都走了。”
“你要是不愿意……”那男人指了指门口。
“……”
虞鹑尾不是没有看过《吻摄》,只是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她不能果断的做出决定,还是犹豫了。
“你是寒电的?”
“不是。”
“既然你不是圈里人,那就没必要有为艺术献身的觉悟。”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有没有男朋友。”
“……有一个。”
“和男朋友……做过没有?”
虞鹑尾羞红了脸,摇摇头。“他人挺老实的。”
“他就是寒电的,我们一个高中。”
“噢——”那男人了然的点点头,“那你还是回去吧。”
虞鹑尾既不答应,也不走。半响,只憋出句:
“你……留个联系方式。我想好了再回复你。”
“这样吧,”那男人收回纸,说道:“你想好了,直接到旗江来找我,知道旗江在哪里吧?城西路八十三号。明天我会在哪里等你。
我叫詹怀生,我会等你一天,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只是你要想好。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