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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的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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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书,徐祐棠沉浸在文字的光怪中久久不能回神。
太震撼了。
太不正经了。
太……
徐祐棠咽了一口唾沫,红着脸,默默将文集放回书架子上。在图书馆里磨蹭了大半光阴,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伸了个懒腰,在管理阿姨的目光下走出图书馆。徐祐棠散漫的在街上踱步。
寒城图书馆附近有不少学校,穿着名校校服的学生们背着书包,拿着小吃,在街上随处可见。在他们眼中,名校校服是三叶草耐克。
而穿着便服的学生则藏起了他们不敢示人的青春,因为怕穿着自家的校服出来“扫皮”(丢脸)。
“这有什么可丢脸的呢?”
徐祐棠默默的想到。
“可不比辍学的我幸运多了么?嗬。”
他一抬头,看见刚从快餐店走出来的徐有瑾。
两人的笑容像烈日下的泥田,迅速干裂,尴尬的对视像蜗速那样漫长。
还是徐有瑾率先扭过头,装作不认识。
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子,极瘦,披着头发,黑色短袖短裤,手指甲涂着低沉的黑。徐祐棠远远的看过去,模样倒是长得还行。
那女孩子看了过来,嘴唇对着徐有瑾张张合合,说着话。但目光却没离开过徐祐棠。
作为一个男人,这能忍?
徐有瑾皱起眉头,提起那女孩的胳膊就往视线外走。那女孩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挣扎着,甩开了他,大喊:“徐有瑾你他妈有病吧?”
“弄疼我了知道吗?”
徐有瑾愣了一瞬,腆着脸笑道:“宝贝,你怎么知道我妈有病?”
“她就一神经病,最喜欢办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真是,都没有语言说她了。一大把年纪还失业在家,找她要个吃饭的钱,还抠抠搜搜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她这么个妈。”
“谁要听你说这个了,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宝贝我错了,宝贝。”说着,去拉她。
那女孩一挥手,“别动手动脚的,我不会自己走吗?”白了他一眼,气鼓鼓的甩头走了。
周围看戏的小年轻也跟着迈动着步子散场,徐祐棠站在原地,心里萦绕着莫名情绪。
“徐有瑾……他不该这么说妈妈的。”
“谁都不可以说她,徐有瑾更不该这么说!”
“妈妈不欠他,是他欠着!”
七岁那年,为了筹房租,家里面顿顿只能吃野菜,徐祐棠清晰的记得自己半夜饿醒,看见妈妈给徐有瑾炒了蛋炒饭。
那味道好香,叫醒了睡梦中的人,却让人觉得心更寒了。
九岁的时候,妈妈找到了工作,家务全都落到徐祐棠的肩上,他的手长了冻疮,流的黄脓水有一股子苍蝇都不愿靠近的撕臭味。
寒城江河里的水真冷。
徐有瑾的耳罩和手套看起来真暖和。
十二岁,家里能吃得起鸡腿了。
那永远是徐有瑾的专属。
因为他光明正大的享有了母亲所有的偏爱。
十三岁……
十四岁……
十八岁……
所以他凭什么!凭什么把别人求之不得的“爱”说出来随意践踏!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徐祐棠红着眼走过去,“回家。”
“放开!”徐有瑾挣着拳头,“你他妈就是徐红梅养的一条狗,一条听话的狗,她现在不要你了,你还这么听她话?嗯?”
徐祐棠紧紧的攥住徐有瑾的手腕,五根手指像焊紧的钢条。
“放开!”
徐祐棠不动。
徐有瑾彻底被惹毛了,驭着额头朝徐祐棠的鼻子、牙口狠狠一撞。趁着他吃痛,甩开胳膊就往他脸上使劲招呼。
拳拳生风,抽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徐祐棠感觉自己的脸上像打翻了各种调料的桌子,酱油的黑,果酱的紫,番茄的红,洒乱在地,格外分明。
徐有瑾曾学过一期跆拳道,三下五除二撩翻了徐祐棠,肚子里的气也就消了很多。摸了摸鼻子,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徐有瑾顺手拿起地上的钱跑了。
“哈~”
“哈~”
“哈~”
喘息了很久。周围人的目光像神箭手的箭矢无声扎到脸上,肚子上,腿上,徐祐棠落魄的爬起来,像条夹起尾巴的丧家狗。
路过双行道,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从路边开了过来。
徐祐棠盯着车。车不动。
抬脚。
车跟着。
徐祐棠回头盯着他,他又不动了。
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更像在,戏弄、讥笑。
徐祐棠瞪着车窗。见他安分后,这才大步的穿过双行道。
……
……
车内,沈君否的目光穿过防窥膜,和徐祐棠的眼神对接在一起。
只是,他不知道。
司机扭过头来,请示道:“小姐?”
沈君否脸色平静如水,“走吧。”
……
……
徐红梅赶到寒城分所时,徐有瑾正哭得鼻涕眼泪横流。他像狗崽似的呜咽叫唤:“妈。”
徐红梅怜爱的搂住他,“没事,妈来了。”
“徐有瑾是吧?沈小姐准备起诉你盗窃未遂。”
“不可能!”徐红梅像被踩了尾巴叫嚣起来,“我儿子乖得很。不可能!”
“你儿子乖,所以不可能。”
“可我是个老实人,我也不会说谎话啊。”
沈君否翘起二郎腿,含笑道。
……
……
司机跟在沈君否身后,他傻呵呵的想到:自家小姐真可爱,据理力争要回了那194元,整个人比得到老爷的夸奖还高兴、还骄傲。走起路来,就差不自觉的哼歌了。
司机露出慈祥的笑容,自家小姐真可爱。
……
……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徐祐棠也走累了,随地一屁股坐下,全身枷锁不钥而解。
夕阳,日薄西山的夕阳。
风起天栏,青月鸣蝉。
……
……
沈君否坐在车里,攥着194元有些失神。
——他不见了。
——我还想……把钱还给他。
——豪气的对他讲,不用谢,本姑娘见义勇为,以身相许就好。
……
……
夜幕来临,徐祐棠无处可去。
某山丘上的中学墙矮得正好,偎在其下刚好可以休息。这所中学规模并不是很大,听说当初修建时,这屁股坐着的地下其实是一片坟地。无人认领的墓,便宜。用来修学校再合适不过了。
害怕?并不,相反,徐祐棠期待有只小鬼出现在眼前,给他做个伴。
今晚的风儿甚是喧嚣。
徐祐棠半睡半醒的咪了小半夜就醒了。
身上实在是痛得睡不下。
钱也被徐有瑾拿走了。
半夜又冷得厉害。
他眼皮子干涩的睁着,意识已经乱成猫抓的毛线。他睁着眼,数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难熬。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笑着,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