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90、第 90 章

　　苏家二老离世时，婉贞也只是个半大孩子。

　　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却在兄长咬牙要断了求学路的时候，用自己纤细的手臂牵起弟弟，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苏家的招牌，走上了同手帕交们全然不同的生活。

　　赏花宴？婉贞要去合城谈生意。踏青？不成，大小姐今日上外县收生丝去了。隔了几次后，便也就渐渐没人再去请曾经方城闺秀中最叫大家喜欢的婉贞姐姐了。

　　旁人因学刺绣扎了指头，红了眼睛扑在娘亲怀里撒娇呼痛时，婉贞领着弟弟，同一班比她年纪大了两旬的掌柜们点灯熬油地盘着对不上的账。

　　那家小姐因秋衣的款式不如姐妹别致而闹了脾气时，婉贞忍着心底的怕，板起俏生生的小脸来看欺主的恶仆在她的令下被打的皮开肉绽扭送官府以儆效尤。

　　这家的姑娘因在宴上做了一首好诗叫人追捧时，婉贞因苏家今年的市场份额涨了两成而在绸缎行扬名。

　　为了不叫人看轻了去，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儿家，却也不得不摆出威严的样子来，憋得狠了，只能到祠堂里，借着上香偷偷在父母牌位前洒下几滴怕叫人看见的泪。

　　原以为到杨家，该有人替她遮风避雨了。可到头来还是同样宽敞华贵不掩冰冷的屋子和虚情假意的生意场等着她。

　　直到遇见了一个妖精。

　　在遇见桃仙之前，婉贞都快忘了人的怀抱是个什么滋味儿。细腻柔软，带着人体的弧度与恰到好处的温暖，两只手臂带着力道，呵护之意比雨天的一把伞遮的还要严实。

　　就是如今她所有心事都同桃仙道尽，却也藏着一件不说：她多欢喜桃仙碰她。

　　比方说捉起她的手来涂个香膏，用散着热的白玉手把她的手合在掌心揉捏，不放过指缝每一道细纹，用指尖携着滑腻的膏子涂过。

　　又或是替她梳头，修长的指头小心温柔地穿过她的发丝，一下又一下。梳妆，细细的呼吸带着幽香吹拂在她的面上。亲密的碰触像用跟细细的丝绳拖着她回到人间烟火气里。

　　更不消说夜里，那桃仙叫人羞于启齿地千般作弄，叫她心尖儿颤颤，明知道这是有违伦常的无间地狱，也随她一脚踏进去，犯下灭人伦的过。

　　晨间梳洗后，雪青打开妆匣替太太取镯子，却左右找不见前几日戴过的一串通体碧绿的上好翡翠手串。

　　“太太赏我了，”正替太太绾发的桃仙媚媚一笑，隐约觉得手中人身子一僵，就不自然的侧过脸去。她笑的更是艳美，斜长的眼儿一挑：“搁在我那儿了。”

　　“您可收好，”既然有了下落，雪青就不再多问了，只忍不住嘱咐：“那可是缅甸来的好东西，那珠子的彩和水头都难得，太太也只这么一条。您千万收好别放丢了。”她们日日打扫，总能收拾出三姨太太随手放下的耳坠子和钗簪。

　　“咳，”婉贞听得面上一阵阵发热，淡声转了话：“快些收拾，昨日说的礼都备下了吧。”

　　雪青笑着应了一声，大少爷如今也要娶亲了，还是李姑娘。想太太这么些年自己撑着，终于有人能帮衬一把。

　　“姨太太，您看这次买来的密陀僧，”艾绿也笑盈盈地捧来小盒子，里头是橘黄色的土状小片，姨太太说这是有解毒的功效的，面上有疮的小丫头涂了不几天就消了疮，疤也没留一个。

　　“说是买下黄狗胡同那面那片荒地的，原来是西洋人！盖了个怪模怪样的石头房子，到处送吃喝叫乞丐去听他们唱歌，还给病人送洋药。跑腿的小贵儿他猴精一个，去问，果然有。比药房卖的还好还便宜。”

　　“这洋人也有唱小曲儿的？”桃仙拿起那密陀僧看了看，又闻了闻，叫她们拿去研磨了。

　　“洋人不叫唱小曲儿，叫唱诗。”艾绿应了声，转身把盒子放好。

　　桃仙笑了起来，帕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弯弯的一双勾魂眼：“谁唱的不是诗？”自己哼哼呀呀的唱起了缠绵的小调。

　　“要是好奇，等到了王家我叫明旭过几日来家一趟。”婉贞看她的样子，唇角不自觉的也弯起来。“洋人的事情，他全明白。”

　　虽说定下了同李家结亲，可李三老爷出了远门，所以只能向后拖了拖。昨日李三老爷刚进了方城，杨廷祁迫不及待的来了趟静安阁，期期艾艾的同他娘说起。

　　婉贞今日便要去趟王家，请王二太太来做媒。

　　只是上门请人做媒，没有说带着小妾的，婉贞便嘱咐她：“你得空便把下旬的香料备出来吧。如今天冷下来，别去打秋千。”

　　桃仙看太太眼里的担忧，知道是上次松鹤堂的事情还叫太太心有余悸。便笑着应了，只差赌誓了。

　　悠闲的来在她自个儿的小作坊，桃仙先紧着下旬要的料子做，化开凝成一团白的羊脂。研磨的细细的密陀僧粉末倒在其中，又加上桃仁白芷、商陆等细料，调成一锅细细的膏子。

　　入了秋，火便燥起。外头天寒反倒把火起封在了身上，肌肤摸起来也干。太太见她把用的一概香膏面药都换了，问了原因，便同李家姑娘去了信，打算依着她的法子，把唤春归的妆品也跟着推新。

　　“豆青，去大厨房，午晌我要吃羔羊肉。”桃仙弄了半晌，肚里也有些空落落的，便要打发豆青去。谁知半晌也不见豆青应声。

　　豆青为难道：“姨太太，这月的月钱还没发下来，您在奴婢这儿放着的就剩半钱银子了。”

　　“怪事，今儿都十三了吧？”桃仙诧异道，她自来了杨府，只这吃东西上是自在惯了，从不用例份的菜，只看心情现点现做。这月钱不够用还是头一次。

　　“那原来是太太管着，现如今不是……”艾绿无奈的冲嘉澜院努努嘴。“老爷非要叫她打理，又不识字。说是现学的看账本，今儿可算是把松鹤堂给发完了。”

　　桃仙听见，冷笑了声，放下手里东西道：“去我匣子底下取吧，我记得碎银是在那儿。”

　　等太太回到静安阁，洗漱更衣。桃仙就拿这事当个笑话讲给她听。

　　“七个窟窿倒有八个眼儿在这儿等着，看您做的容易，她自己是那块儿料么？人小，心却恁地大呢。”桃仙笑说。

　　婉贞听了只静静摇头，过会儿才轻声道：“也就这个月，忍一忍吧。”

　　“识字儿还真是……不然叫人笑话。”桃仙自己想了想，原本这些日子有些搁下的功课又捡起，主动拉着太太到书桌前去了。

　　太太的经书和诗词她都看不进去，唯有话本和传奇叫她喜欢。只拿书来她读，读到不认识的字儿了，太太就给她讲字音字义。

　　“这许仙可还是个人？”桃仙读到恼处，气的直倒在太太怀里撒娇：“他当着和尚一套，当着那白蛇又是一套。这妖和佛竟都叫个人糊弄去了。这白蛇也是蠢，男人那点心思都看不透么，白活了千年。干脆和青蛇两个回山里多好！”

　　婉贞一个“藏”字叫她一动就花了，又听她这番话，抿唇一笑：“不过都是故事……”

　　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雪青在窗外道：“太太，三房来人说，三房的大姨娘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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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羔羊肉。小朋友不许吃哦
太太：反，反攻……
桃：不可能的嘻嘻。感谢在2021-01-13 17:16:12~2021-01-15 17:1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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