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9、第九章

　　六月十九这日，杨府上上上下下自一早就忙了起来。夏季渐进，天亮的也一日比一日早些。桃仙睁开眼时，窗外已是一片白了。

　　“嬷嬷。”宋嬷嬷在暖阁里正指挥丫鬟备下姨娘今日要用的物什。听见这声音知是三姨太太唤她——也只有这位三姨太太说话总是耍娇一样，无论讲什么都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起先宋嬷嬷还在教规矩的时候特意提起来，叫她好好说话。

　　直到夜里值了夜，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娇嗔与婉转吟哦，宋嬷嬷脸红心跳的酥了半边身子，这才知道这位三姨太太白日里已是极为收敛了。

　　桃仙叫人侍候着洗漱梳妆，换上了前日刚送来的夏衫中的一件。今日既是赏花，想来女客们大约穿的都是红粉黄色之类，就挑了件柳绿的绫子袄，束了条白绉绸汗巾，一条竹青的裙子，又捡了几件前几日刚得的珍珠首饰一戴，更是风流窈窕。

　　宋嬷嬷在一旁瞧着她穿戴，连连摇头，怕是今日里无论是被赏的花儿还是来做客的姑娘们，都要叫这位比到地里了。

　　苏婉贞今日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名为赏花，实则赏人，除了杨家，在这方城坐落的大户还有李、王、苏三家。四家是通家之好，相互间都是姻亲的关系。今日里主要请的就是这这三家的女眷同孩子们，有到了婚配年纪的，各自相看相看。

　　客人先后来访，杨家的门外是车水马龙，只道这方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全都来了。三太太只能同人家说说话做个陪客，一应布置接迎款待，都指着一个苏婉贞。好在她早已分派好了各项执事人役，一切应用之物也预备妥当，如此才不致于累的半死。

　　桃仙本是兴致冲冲的来了，却发现她们这起子姬妾连个登席的机会也没有，无非是站在太太们的身后做个背景罢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只悄悄的挪到了玉蝶的身边，两个人窃窃私语起来。

　　玉蝶虽是早来了一年，可人也是记不全的，只认得常来常往的几位太太，便一一指给她看。

　　“那个是苏家的二太太，就是你们大夫人的娘家嫂子。”玉蝶递了个眼神，“她原是李家的大姑奶奶，挨着她坐的就是她亲妹妹，也就是王家的三太太。再上首的是李家的李大太太同李四太太。李大太太原是王家的三姑奶奶。”

　　桃仙听得头直发昏，一拽她的袖子，道：“我的天爷，什么姐姐妹妹太太姑奶奶的，你怎么记得来。”

　　“只记住这四个就成了，无论大小年节，这四位是常来常往的。”玉蝶拍掉她的手，“你快瞧，李四太太家的公子，就是叫你们大姨娘给大姑娘盯上的那块肉。”

　　桃仙这才来了精神，她忙抬头看去，只是都是十六七上下的少年，离得又远，连鼻子眼睛都看不清。

　　“我不在这儿耗着了，还不如自己走走呢。”桃仙撇了撇嘴道，本以为能好好体验一下这大户人家玩乐的做派，不想却只是在这儿站着看人家玩乐。便借词方便一下，自己去溜达了。

　　那日被训诫后，杨振轼这老色鬼竟真着人给她安了架秋千。桃仙倒也是真心喜欢这秋千，私下好好的使出些真本事去服侍那大老爷，更让他美的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桃仙一道上沿着石子砌的羊肠路走着，看两旁的景致，不觉越走越远，见到了湖边，便去那湖山石下的秋千上坐着，吩咐艾绿去给她备条游湖的小船来。自从大老爷带她玩过一次后，她一直惦念不忘，直到今日天光正好，便来了兴致。

　　艾绿为难的看着这位：“主子，今日里外客多，您要不玩儿些别的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太太也是要生气的，奴婢可担待不起。”

　　听得如此，桃仙虽觉扫兴也只好作罢，想了想说：“那你去给我寻只钓杆来，我钓鱼总行吧。”

　　艾绿见她听劝已经喜出望外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忙不迭的给她找渔具去了。

　　桃仙独自一个在秋千上打晃，越荡越高。这宅子里什么都好，只是她的身边总是要跟着一个丫头。

　　不曾想，不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来。桃仙只道是艾绿回来了，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你荡的这样高，不怕摔么。”

　　桃仙睁了眼去瞧，一个没见过的一身鹅黄色服饰的年轻女子在一旁瞧着她，想必是今日来的客人。见她十分年少，桃仙便没停下来，仍是自顾自的荡着秋千，笑着说“我若是怕，自然就自己停下了。既然我敢荡的这样高，那我自然是不怕的。”

　　“你生的真好看，我在那边过来，隔了很远就看见你，姿态蹁跹袅娜，仿佛仙子一样。”那女子发自真心的赞道。

　　桃仙本就喜欢听人夸她，又听她竟说她像个仙子，心生欢喜。于是停下了秋千来同她说话。
　　刚刚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停下一观瞧，桃仙不禁叹道：“你这样夸我，可我瞧你的样貌也不俗，竟比一般女儿家多出几分英气来。 ”

　　那女孩子笑了笑道：“我母亲倒总是说我像个男子一样。”这时身后却又有一个男子笑着说：“媛妹妹你这就叫巾帼不让须眉。”

　　桃仙手整了整头上的簪钗，抬眼一瞧，原来是大少爷杨廷祁，今日穿了身新做的白蟒箭袖，比平日多了几分精神，有些面如美玉目若晨星的样子。

　　他上前拉住了那个“媛妹妹”说道：“我不过是去找纸笔，你竟走到这儿来了。”见到和她说话的是桃仙，倒有几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桃仙福了福身，叫了声大少爷。杨廷祁虽然觉得不妥，但也只能介绍道，这是他父亲新纳入门的妾室三姨太太，那位是李家三房的李大姑娘。

　　“三姨太太。”那李大姑娘喃喃道，不知出神想些什么。桃仙也没同这位大少爷打过交道，只听他几次同太太说话，觉得这是位拿好心当驴肝肺的主。许是她自个儿没有妈，于是就见不得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三人一时无话不免场面有些尴尬。

　　原本只想躲个清净的桃仙，见他们没有走的意思，自己却不愿意同这两只小鸳鸯一同待在这儿了，于是点头笑笑就离开了。

　　想着艾绿去取钓竿了，回来若是找不见她怕是不大好，桃仙便向着那杂物房边走去，未免再遇见这个小姐那个太太的，她只捡那偏僻的小路走。

　　却不想也有与她一样不愿见人的躲在那嶙峋的假山后头，一个女子呜咽的好不凄惨，另有个男子低声哄着她。

　　桃仙心知怕是撞见了不该见的事，心中天人交战，既想离了这是非，又架不住心底跟猫挠似的想一探个究竟。还不等她想个清楚，就听见那女子开口道：“廷礼，而今之计，我只求你帮我弄来打胎药。不然，我不若直接死了的好！”旋即泣不成声。

　　哟，这是碰上二少爷私会小情人了。桃仙忍不住笑了笑，真是春暖花开了，一个两个都动了春心。这二少爷平日瞧着倒是懂事，不想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若叫他那个蠢物姨娘知道了怕不是要闹翻天了。

　　“这，曼娘，你要我亲手去杀我的骨肉？”那杨廷礼惊呼，话中也带了悲意，“怎么？我就不比他杨振辑？”

　　杨振辑？三老爷？！桃仙一怔。

　　“礼儿，”那女子哭着“你我做下这灭人伦的错事，我，我若真生下它来，我自己都无颜面再活了....”

　　听到这里桃仙哪还不知道这是谁，这就是那个三房怀了身孕的大姨太太啊！这一惊是惊得她魂也飞来魄也散。知道了这样的阴私事情，若被发现哪里还有她好活的。

　　她现下若是转身离去，惊动了里边的两人，说不得就会被人掐死在这儿。灵机一动，来了招险中求胜。她边倒着向后退去，边提起声音好像没事人一样好奇的问道：“是谁在那儿哭呢？”

　　里边的哭声猛地一停，立刻一阵淅淅索索的衣料声听着像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去了。那三房的大姨太太这才转身出来，见桃仙在二十步开外，这才放下心来。

　　桃仙拿出了毕生的演技来，奇怪的问她：“这不是三房的大姨太太么，你怎么独自在这儿哭呢。”

　　那三房大姨太太曼娘目光躲闪的拿帕子擦着泪。“是，是桃仙啊。我，我自有了身孕，总莫名的有些憋闷之感。于是便到这无人的地方来哭一哭。不想还是让你碰见了，倒是让你见笑了。”

　　“我倒是也听人提起过。”桃仙笑盈盈的迎了上去，体贴的扶着她。“这有了喜的人，是有些多愁善感，只是姐姐，您可千万不能哭。我听老人讲，这怀着身孕哭啊，最容易哭坏眼睛了。”

　　曼娘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虽见过这位三姨太太几次，却不曾和她说过话。如今见她是个这样好相处的，也生了几分亲近。

　　“多谢妹妹关心。我也不过是实在憋闷的烦了。”她拍了拍桃仙的手。“妹妹怎么不在前面赏花，到这里来了？”

　　桃仙捂嘴笑着说“姐姐你也别笑话我，在前面站着看人家吃酒有什么意思，我便溜出来了。艾绿去杂物房给我寻钓竿，我等了半晌都不见她回来，于是想去看看。”

　　曼娘破涕为笑，点了点她，“不曾想妹妹竟是个贪玩的。”

　　桃仙又嘱咐道，“姐姐怀了身孕行动更要加小心，这里青苔遍处，若是出了什么事，又没人经过怎么办？”

　　曼娘连连称是。两人又往前走，遇见了一个丫鬟，桃仙这才叫丫鬟送她回房去了。

　　见曼娘的身影不见了，桃仙这才收了笑，发觉背上都是冷汗。

　　刚刚她同曼娘过来的时候，在一棵树后看见了男人的影子，想来二少爷并未走脱。若是她没能叫那曼娘全信.....说不得小命就要交代了。

　　经此一事，她也不敢再闲逛了，叫个小丫头去寻艾绿，说自己回前头了，让艾绿去前面寻她，一路沿着大道回了赏花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婉贞：赏花宴太累了，再也不搞了！谁要搞自己去办！
桃仙：不愧是豪门大户，真刺激！
阿酒：评论与收藏。球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