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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又点了几出,婉贞这才把戏折子放回了托盘里。一旁的王大太太喜得眼都笑弯了,小声说道:“要不说还是娘家知道疼人。这我要是在王家多看几眼戏,我那婆母瞬间脸就黑下来了。”就好像是王大老爷死了她这辈子都该哭哭啼啼的一样。

      婉贞听得娘家两字心中郁郁,面上却不能带出半分,笑着同她说:“那今儿就看个尽兴。”转头叫雪青去撒赏钱:“让他们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

      按契上所述算,中秋前若是再还不上,那四十万两就要变成七十万了。到时就越发的难了起来。

      “若不是快到中秋,我哪里有借口回来。”王大太太在一旁笑的脸上直开出一朵花来,见台上的白娘子果真嗓儿又亮了几分,一副心思全都叫戏引了去。

      婉贞却只觉得锣鼓点一下下打的她头上的筋跟着一跳一跳,实在是吵了些,便叫三太太陪着王大太太,自己起身向廊下去。

      暖春阁说三姨太太身子不舒服,便不来了,可婉贞却知道她是不愿意见着自己。若说心里一丝丝悔意也没有那是骗人的。她何尝不知那桃仙一番话掏心掏肺全是为了自己,却怎么也放不下身段。

      夜里头一个人望着床帐,总觉着听见细碎的动静,好似下一秒那人就又不听话的赤着脚钻进来,把个热乎乎的身子贴上来,手脚都缠着听她说话。可就是等了又等,等的天都放了光,也只她自己手脚冰凉的躺在床上罢了。

      “太太。”身后雁儿跟了上来,婉贞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俯首看她:“何事?”

      雁儿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苦着脸同太太说道:“太太,您定下的规矩,妾身可是当天规一样的守着,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您是最公正严明的,家里什么都……”

      婉贞一摆手,皱着眉看她:“有事就直说,我这里事情多的很。”

      只见面前的雁儿讪笑了一下,紧紧的绞着手中的帕子道:“您,您原先不是定了去各院的日子么。可,可老爷他许是记错了,昨儿明明是该来我这里,却去了四姨娘那里。您,您看是不是同老爷说一声……”她直等到月上中天也不见老爷来,这才忍不住派人去问老爷回来没有,谁知却说老爷早就去了四姨娘那歇下了。

      这真是叫那小丫头捡了好儿去,不是她的日子她怎么就不知道言语一声呢?!雁儿坐在房中恨得咬牙切齿。可转头一想,要是老爷记错日子走到自己这儿来,她自己估计也是眉笑眼开的把人往里迎。

      这叫她怎么说?婉贞看了看她,可到底是自己定下的规矩,只好还是点了点头淡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雁儿听见太太痛快应了,忍不住又想把老爷身上的印子说出来。太太向来是最看不得人不守规矩的一个,若是叫她知道了那狐狸精敢把老爷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定然不会轻饶了她。可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莲淓的警告,到底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见太太转身向前走,雁儿忍不住去看那边桌上的李金钏,一个二个的都想往上爬。那狐狸精有妖法也就算了,你个黄毛丫头别想爬到姑奶□□上来。

      “姑母!”前头几个孩子正聚在一起听王明旭讲他在洋学堂学的新鲜东西,莹儿见婉贞走过忙笑着招呼。

      看着她明媚的小脸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婉贞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伸手摸了摸莹儿的头,把孩子揽入怀中:“你们在这儿玩儿什么呢?廷礼呢?”

      “舅妈。”王明旭起身笑着行礼 ,“不过是说些洋人的事情。二表弟说吃了冷茶肚里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杨廷祁听得正是入神,皱着眉直往下问:“那盒子里的猫儿,是死是活怎么会不知道呢?只看盒子里是否有动静不就得了?”

      婉贞听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十分不解,伸手把菀儿也揽在身侧,挨着两个宝贝侄女坐下:“什么盒子猫儿的?”

      莹儿抢在前头说:“明旭哥说,有个洋人把只猫儿和一瓶毒药装进了盒子里……”

      王明旭忙摆手:“不是真的装进去,是假设,就是一个猜想。”

      看着他身上的洋布与精巧的蕾丝,婉贞心里就是一动,边想着边笑道:“还是你来说罢。”

      “洋人的学问千奇百怪,这个洋人他假设,把一只猫儿和一瓶剧毒同时装进一个盒子里。”王明旭从头讲来也不觉得厌烦,只用他们能明白的话来解释:“那毒药要是叫猫碰洒了,猫就死了。若是猫儿没碰倒它,猫就是活着的。”

      杨亭韵是个爱猫的,忍不住小声说:“希望猫儿好好儿的,不然也太可怜了些。”

      “那猫儿到底是死是活?”菀儿也靠在姑母怀里揪着心问道。

      婉贞却叫他一句话点的心头一亮,只觉得就差了一层就能点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听明旭来讲,你们乖乖听着。”

      王明旭见舅妈竟是真的感兴趣,讲的也就更有了兴致:“最紧要的就是,在打开盒子之前没人知道这猫儿是死是活,所以这时,这猫就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婉贞这才知道先头祁儿那一句问是从何而来,是啊,这猫要么是死的要么是活的。怎么能同时既是活的又是死的呢?

      “这里头又涉及到了许多深奥的洋人学问,我也说不太清。简而言之,洋人认为是因为人去打开了盒盖,才影响了猫儿的生死。若是不开那盖子,猫就即是死又是生,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样儿的。”

      “这倒和前朝心学说的唯心有些相似。”杨廷祁琢磨道。王明旭听了忙笑着给他解释自己所说的不过是皮毛,洋人实在试图研究世间万物存在的道理。

      婉贞却一下站起了身,见孩子们都看过来,忙说:“你们玩儿,我去叫厨下给你们拿些点心和花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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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没有标识的马车停在杨记当铺门口,从上头下来个带着兜帽看不清形容的人来。

      婉贞低着头跨过门槛,一双手紧紧捧着手中的东西,心好似要从胸腔中蹦了出来。她一生循规蹈矩,只今年好似命里犯煞,叫她做下一件又一件的错事。

      暗中卖掉了自己的嫁妆,是错。

      与那桃仙做下荒唐离奇的丑事,是错。

      不听夫主的话,暗中做起自己的生意,是错。

      如今,她又要做一件滔天的错事,婉贞在一人高的柜台前站定,捧着东西的手用力到发白。

      若不是没了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还有两日就到中秋,可她东挪西凑手中也只五万两银子。一旦这债涨成七十万两,婉贞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救得了了。方才听了那明旭的话,心生一计,再也等不及就立时出来。

      “您是来当什么的?”高高的柜台后头二掌柜看着眼前这个人慢声道,许多家道中落的人来当东西时都怕叫人认出来丢了面子,因此见眼前这妇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倒也不觉稀奇。却不知站在眼前的就是自己的东家太太。

      “好东西。”婉贞压着嗓子道,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

      “是不是好东西,咱们得掌了眼再说。”那掌柜不耐烦的一推帽子居高临下道。这些大户人家来当东西的最是厌烦,恨不得把个东西当出原价来,还又好面子处处踩着人说话,总是要多来几趟才肯认清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

      谁知却听见面前这不知哪家的妇人冷声道:“你可不配过眼这东西,去叫樊大掌柜出来。”

      二掌柜和身边记账的小伙计两个对了一眼,到底因为她能说上樊大掌柜的名儿来信了几分。骆驼死了比马大,就是高门大户的家道中落了也不可小觑,于是叫小伙计把她迎进了贵客室,转身去后头叫了樊大掌柜出来。

      跨进了客室,见这妇人叫黑兜帽遮着头,脸上还蒙了纱。樊大掌柜就也明白了几分,笑眯眯的坐了下来:“这位太太您要当的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一只修长洁白的手将怀中的白白的物什放在桌上。那是个十寸大小的宝蕴光含小匣,竟是用整块儿的白玉抠出来的,玉上一丝儿杂色也不见,四角用晃眼的金子嵌着,金上刻着云雷纹,又坠以指甲盖大光华灿烂的红宝石,属实贵不可言。当中一把银穿心金钉如意锁牢牢的扣着,叫一张写着字的红纸把锁眼包了起来。

      饶是樊大掌柜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由得心里一惊,这样的盒子里头装得得是什么样的宝贝,难怪这妇人要自己来,当真是二掌柜做不得主。

      “这位太太,还请打开盒子吧。”樊大掌柜一伸手道,声音里多了几分慎重。

      “不,”婉贞沉声道,耳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这宝贝若是开了盒子就毁了。”

      “太……!”樊大掌柜听这声音登时心头一凛,哪里还不知眼前的人是谁。

      “这价值连城倾城倾国的好宝贝,”婉贞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匣子向前一推,“不过解一时之急。过四个月,我就来赎。”

      四个月,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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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这是上哪儿去了?”三太太见大嫂落座,忍不住埋怨道。她大约是没少吃酒,两颊上红通通的,人也有些摇晃。

      “就是,”王大太太也没好到哪里,话音儿也带了几分醉意,“好嫂子,你再不回来我可要走了。”

      “怨我怨我,我自罚一杯。”婉贞强笑着说道。看着那头自在看戏的杨振轼心中翻腾不休,如今她就是走上了一条独木桥,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抬手举起酒盅一仰而尽,谁知她走的一会儿竟换了酒。壶中的不是果酒而是花雕,灼热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的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呛得她直咳出泪来。

      见了她这难得的狼狈模样,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三老爷一收扇子,笑着陪了一杯:“嫂子你这是叫她们骗了去,若是我可不能饶了她们。”

      婉贞只觉得一股火烧的她脸上发热,困了她几个月的事如今眼见有了出路,罕见的大笑出声,举起杯来拉着她们说什么也要叫她们再吃些酒。一向最持重的苏婉贞都这样,旁人更不会搅了兴致,一个个凑趣的说着笑话,热闹极了。

      酒过三巡,送了王大太太和王明旭出门。婉贞坐在轿子上往静安阁去,心间竟是许久不曾有的轻松。

      这钱一旦还上,剩下的哪里还有难事。许是酒意作用,婉贞只觉得心潮澎湃。你南方行会能进口倭国的生丝,她就去看看南洋的好东西。她同明旭问过了,他或许有路子买到洋人的纺织机。只等明日醒了酒,细细的看过。

      婉贞闭上眼睛向后倚着,晚风轻轻的拂在她面上,心间是许久未见的轻松。

      “太太,”雪青从身后追上来,轻声在她耳边禀道:“奴婢去苏家一趟并未见着人,苏二老爷和苏二太太外出不在家。奴婢留了条子,说太太有要紧事相商,无论如何都请明日来府里一趟。”

      婉贞不想苏二夫妇竟是不在,也只好等着明日了。

      远处的天叫夕阳烧得一片红,云霞好似最上等细腻的彩纱。婉贞看着,竟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看落日是什么时候。

      这一关终是要过了,过去了,她就有的是时候看落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了薛定谔,提前百年借你的猫儿一用。
    王明旭:表弟听出来心学,舅妈就听了个没人知道盒子里啥样。没人关心一下量子力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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