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68、第 68 章

　　“姑母您早歇息。”莲淓看了看老太太已经在炕上眯着眼打起盹来，这才同一旁的吴嬷嬷略作招呼，扯着雁儿这个蠢东西从屋里出来。

　　弥漫着檀香烟雾的屋中，只剩下带着痰的老人呼吸声，好似灶下的旧风箱呼啦呼啦的响着。纵使入了秋渐渐天凉下来，并无什么蚊虫，吴嬷嬷仍是在塌边用拂尘轻轻晃着。

　　“阿吴，去问问。”老太太仍是闭着眼睛，沟壑满布的面上只有干瘪的唇轻动。“这人上岁数了，听不得这半截子话。”

　　“是。”

　　“你也吃了狐狸精的迷魂药不成！”雁儿见身后的鱼儿将门合上了，忙一甩袖子挣开莲淓捏着她的手，眼睛怒瞪的滴溜圆。“做什么拦着我！”

　　莲淓看了看那悄悄侧着耳朵的鱼儿，不耐烦的扯着她的袖子直出了松鹤堂才松开。见左右除了她们再无别人，这才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尽管去同姑母讲。我是心疼亭韵和礼儿两个孩子没了亲姨娘得多难受，不然你当我管你。”

　　雁儿叫她说的一怔，压着怒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瞎了还是哑了，我不信你没瞧见老爷身上那印子，不是她还有哪个！”

　　“全天底下就你一个长了眼睛能瞧见。”莲淓没好气儿的蹙眉看着这个傻子，要不是如今家里头就这么一个傻子给她垫底儿，谁管她的死活。“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敢同老太太讲，许是狐狸精能叫老太太打发了，可老爷晚上回来头一个打死的就是你！”

　　上次吃了老爷一顿下了狠手的藤条，都是歇了十几日才好。如今听见个打字，两人均是身上一寒。

　　莲淓想着就来气，自己还受她拖累吃了顿好打：“你别再想拖着我跟你一块儿受累！”

　　雁儿听她这样一说哪还有个不明白的，见拿那桃仙没辙，恨得咬牙切齿把个手帕扭成了麻花，拉过那莲淓边走便道：“你说这是什么妖法，她把老爷打成了那样儿，老爷反倒对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我不过是不仔细碰着了淤青，老爷倒冲我发火！你没看见那都快伤到哪儿了？。”

　　“我能知道吗？我能不知道吗？”莲淓一张俏脸上满是阴阳怪气，等了几日才盼到老爷进了屋，谁知洗漱完话都说不上几句倒头就睡，鼾声震天响，还不如叫她自个儿睡呢。她这儿都如此，比她还不如的雁儿那儿自然也是一个模样。

　　同一个问题自然也在李金钏心里冒了出来，只是她却连倒苦水的人也没有。在咸州的风光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她竟觉着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近半个月了她只捞着见了老爷一面，也同那两位是同样光景，更别提得赏了。

　　早先她几日得只金镯，隔天收个宝石簪的早就养宽了心，如今虽然仍是锦衣玉食，可没了老爷的独宠叫她一颗心是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更何况如今她就盼着早些有孕——毕竟有了孩子才算是站住了脚。

　　可老爷要是不碰她，她自己就是想瞎了心也揣不上金蛋蛋啊。

　　李金钏瞧着镜子里自己个儿的脸，想着那日三姨娘和她说话的样子，只把早先的心思收了起来。那俩人脸挨着脸，把她衬得跟个使唤丫头似的，哪有自己送上门给人家当绿叶的。她得是老爷的心头宝才成。

　　不就是玩得开吗。李金钏狠狠心把个六两多的金项圈包在手帕里揣起，向外走去。

　　= 暖春阁 =

　　“嘭——”

　　朱漆嵌宝琵琶被随手丢下了床，桃仙百无聊赖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于是闭着眼叫人。

　　“嬷，群青——”

　　一个瘦条条的小丫头慌忙应了一声推门进来，见琵琶被丢在了地上，也不敢向床上看，只垂眼瞧着自己的脚尖：“三姨太太，您叫我？”

　　桃仙拿眼瞧她，越发觉得没趣。“去把昨儿晒得鱼鳞拿来，我要剪几个花钿。”

　　群青点了点头，忙跟后头有鬼追着似的跑了去。

　　这新来的丫头一个个都怕她怕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桃仙起身坐到窗边，推开窗子，一阵清风拂在面上才叫她清醒了些。院子里头一个小丫头拿着和她人差不多高的竹扫帚费力的划着地上的落叶。

　　桃仙看着不禁笑了起来，曾经她拿干力气活儿，受皮肉之苦当成是头等的苦。只当这深宅大院里的人都是吃饱了撑的无病呻吟。如今换她养尊处优，才知道世上的苦还有一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桃仙怔怔的盯着四四方方地窗外，四四方方的院门，看着就棱棱角角的硌得人心里疼。她不懂人间礼教？那她何苦放着众星捧月的花魁不做，急急忙忙选了杨振轼这么个行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口，这儿就像压着块儿大石头。身上压着的男人来来去去总有起来的时候，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石头让她一口松快气儿也喘不上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群青捧着雕漆小茶盘，将制好的鱼鳞端了进来。

　　“放这儿吧。”桃仙懒懒一指身前的炕棹，又道：“妆台下头右数第三个柜门里有只装着银粉盒的红匣子给我。”

　　群青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把手中的托盘放下。虽然这三姨太太白日里看着好好地，可到了夜间就像是天魔下凡，连老爷都敢打着玩，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小丫头，怕是打死了都不算数。

　　拉开雕着美人图的柜门，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大小不一的各式盒子，看得她眼花缭乱。好容易才找见一只红色的锦盒，忙小心的抽了出来。谁知送到三姨太太面前，却久久不见她出声。

　　桃仙看着那锦盒，不用打开都知道里头装得是什么。她那日气冲冲的回来就叫艾绿拿去扔了，谁知竟让她收在柜子里。

　　“三姨太太……”群青见主子脸上不好看，心中更是惶惶，拿着盒子的手都有点抖了。看得桃仙下意识就伸手去接过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锦盒跌在地上。

　　打发了群青，她也无心再剪花钿，只把那锦盒放在炕棹上。忍不住打开盖子，里头两只巴掌大小的泥人栩栩如生。

　　大约是因着泥人不会说话，便也不曾生分，还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躺在柔软的锦缎上。叫桃仙看了都不忍心伸手把它们拆分拿起。

　　那太太的泥人浅浅笑着，笑的桃仙直想哭。她从来不觉得人家说自己是下贱出身有什么，也不跟玉蝶似的叫人说一句戏子就翻了脸。可偏偏这话儿叫太太说出来，就跟用钢针戳她的手指尖似的，剜心刻骨的疼。

　　忽听得外头有碎碎的脚步声，桃仙侧头看去，扫院子的小丫头丢了扫帚跑到门外小声的递话，然后就听见群青那跟初生小猫崽子似吊着的声音：“三姨太太，老爷说，说……”

　　“说什么？”桃仙伸手把盒子盖上，小泥人不该听见杨振轼这老东西的话。

　　“给您叫的酒菜还是送来，只是老爷今儿上四姨太太那儿歇，晚间就不过来了。”群青颤着声说，生怕这位心里不乐意拿她撒伐子。

　　孰料里头三姨太太竟清脆的笑了一声：“竟有这样的好事？知道了，让他们再加一壶葡萄酒来。”

　　桃仙转头回来看见那锦盒，面上的笑意略减，动了动唇，还是自己把那盒子又放回了妆台。眼不见心为净，她可不是舍不得那太太，只不过是泥人做的精巧可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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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短了那么一丢丢丢，但还是悄悄地更啦。
——桃·嘴硬心软·今天不用见狗男人多喝一壶酒·她怎么还不来跟我道歉·小泥人真可爱呜呜呜·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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