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70、第 70 章

　　因着明日就是中秋，这厢婉贞自晨起就不得不处处安置。往来节礼的，各处的赏银一一算过，这厢打点着事宜，眼却不住的向外看。日头升起来也见那苏翰常或是他媳妇来，反倒是等来了钟大掌柜。

　　“去金店把新打的那十套月饼模子取来后，直接送去大厨房交给乌娘子。”婉贞毫不意外钟大掌柜的造访，叫他在前厅稍等，只一伸手，自有雪青把对牌递给办事的人。略一顿，又嘱咐道：“再告诉她，做些南方吃的酥皮和冰皮月饼来尝尝。”

　　打发了这些人，她才起身去了前头，叫人都出去，只雪青站在厅前守着。钟大掌柜见她来了，弯下圆滚滚的身子行了一礼。

　　“太太。”钟大掌柜也不绕弯子，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昨日里典当行递了条子来，要开四百张千两的银票。这可不是个小数。”

　　“是么。”婉贞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来，“想来定是收到了好东西。”

　　“只是您知道的，如今北方战事吃紧，这四十万两银不兑还好说。若是那得了银票的人要兑出来……”钟大掌柜伸出手来敲了敲桌子。“如今天字库中总数也不过不到二百万，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婉贞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开弓哪有回头的箭：“四个月，至多四个月想来那人就去赎当了。”

　　“可上一次的十万两，太太。”钟大掌柜也于心不忍，可职责所在他也不得不说：“如今一半儿的押物可都在货行了。”

　　深吸了一口气，婉贞摘下腕子上的佛珠捏在手中拨动。“此一时彼一时，许是那当东西的人，这次不再拿钱去打水漂，而是亲自经营了呢？”

　　钟大掌柜抬手摸了摸胡子，见她决意如此，再也不多说，只从袖中拿出一只扁盒与钥匙。

　　“这里是四十张一万两的银票。”钟大掌柜慎重的正色低声道:“防假秘押上作了变动。若是省内来兑，自然就会送到我手上。”

　　“钟大掌柜……”婉贞不想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竟是把自己也搭进来了。

　　她知道怎么也绕不过钟大掌柜的，四十万两银子，若是现银那就是一座银山，自然只能要银票。而典当行内每日至多留下一千两现银和四千两小额银票。四十万两这样大的数字，肯定是要去钱庄批的。婉贞也是算定了钟大掌柜能帮她这一把，不会去问过杨振轼。

　　平白开出四十万两的银票，一旦叫人兑了出来绝不是玩笑。婉贞紧紧的捏住手中佛珠。

　　“当年若不是您提携，也就没有小的的今天。”

　　“好。”婉贞伸出手把扁盒与钥匙收进袖中，耳边心跳如鼓。今日之举若一朝事发，莫说是七出之条，就是扭了她送官怕也是有的。放在几个月前，她死也想不出自己竟敢背着夫主使出这样的诡诈之计来。

　　“北边三省的分铺，每家自下月起库存现银再减三成。”婉贞细想了想道，“也不单是为了添天字库的存数。北边战事太紧，我这心里悬着总放不下。如今既然开了东洋南洋的通商口岸，咱们也该动动了。我有意把北边的生意往南方挪挪，和洋人打打交道。您看呢？”

　　“太太明鉴，广城等五地虽地处偏远，愚昧落后。但朝廷许了洋人在那边经商贸易，又是传教又是盖洋学堂。我听闻那边如今竟有洋人的钱庄，称之为银行。但到底都是信不过洋人的。如今洋货盛行，咱们也是该同洋人打打交道了。只是老爷那里……”钟大掌柜犹疑道。

　　婉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扁盒，只让钟大掌柜略等，一面叫雪青派人去外院请老爷来一趟，自己则装作无事一般转回卧房，打发了小丫头们出去，坐在床上拉开了床头暗格。

　　打开了扁盒上的方锁，厚厚一沓银票在里头。婉贞顿时呼吸急促起来，鼻头一酸眼前就隐隐上了水雾。这可是救命钱啊，她做了这么些事，如今终于是有了个结果。

　　将盒子盖上重新锁住，婉贞把钥匙贴身放好，欲将那扁盒放进暗格里。谁知却见暗格里头有个从没见过的紫色闪锻包袱。

　　她起先心下一凛，竟是谁胆敢动了她的暗格！立时把所有的东西都点过一遍，见几串钥匙、一沓契纸、几方印章全都在婉贞这才放下心来。

　　再一瞧那紫色包袱，婉贞突然想起来个人。是了，除了那桃仙还有谁知道她的暗格，敢不打招呼就往里面放东西呢。

　　忍不住伸手将那包袱拎了过来，竟然有些沉，叫她两只手才拿得动。里面哗啦啦作响，听着似金玉又是似瓷。看着这包袱婉贞忍不住苦笑，这些个月若是没她陪着，自己可怎么撑得住。如今她的东西还搁在这儿，人却叫自己骂走了。

　　正欲叫人来把这东西送去暖春阁的话，到了唇边又停下。婉贞看着那包袱，原就是她的错处，是她拿桃仙撒火发错了脾气。她都有胆子做下这行诈的事来了，难不成没胆子去同她认个错吗？

　　只待把这四十万还上。婉贞伸手将扁盒放进暗格，她就去趟暖春阁。这样一想忍不住面上就带了几分笑，往日总是那孩子来想法儿哄自己，向人认错，她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呢。是不是也该带些吃的喝的？

　　桃仙最爱些新鲜吃食，不然就做一桌好菜，她许久都没亲自下过厨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做。但是知道是她亲手做的，多少能显示出诚意来。

　　边想着婉贞边要把那紫包袱放回去，谁知一扯之下竟将顶上的结扯得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婉贞一张脸上瞬间红的滴血，手猛地缩回来，碰都不敢碰一下。这人，这人怎么把这些东西敢放在她的床上。这要是让人见了她还有脸活吗？

　　想起两人的荒唐来，她一颗心又比方才软了几分，羞愤的看着这一包婬器，叫人丢了，又怕人看见，只好忍着难堪亲自收起。

　　等那桃仙回来，叫她自己去拾掇这些玩意儿吧。婉贞红着脸飞快的把那紫包袱塞进了暗格深处，脸上热的不行。

　　略一平息，才又回了前厅，同钟大掌柜商议起南方的事来。钟大掌柜只见太太这一去一回，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面上隐隐带了几分笑。他心下暗叹，这太太为了苏家，是把整个人都搭进去了。只愿这四十万真能解了难吧。

　　两人议了半天，才见外头的雪青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样久？”婉贞问她。

　　雪青面有难色，凑到太太耳边小声回道：“奴婢先去了趟外院，可老爷没在外院，又折回来去了嘉澜院，等了好半天才叫我进去。老爷说，明日就是中秋了，生意上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只等节后再说吧。叫掌柜们也放个好假。”

　　可厅上这样的静，就是钟大掌柜不想听也由不得他，只好借着喝茶来掩着面上的尴尬。这东家做事实在是日渐荒唐，若不是太太撑着，生意哪会有如今的起色。因此他也才帮了太太这一帮——原就是太太的心血挣下的家业。

　　厅外又有来请示的管事娘子侯着，见杨振轼不来，婉贞也只好叫人送了钟大掌柜出去。

　　直到用过午膳也不见苏二夫妻上门，不说别的，就是明日中秋，亲戚间互相走动，今日他们也是该来一趟的呀。婉贞的好心情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去，叫雪青跟着送节礼的车队去一趟苏家。

　　朱雀大街到旭南大街也就半个时辰就倒了，婉贞在这里等的却如坐针毡，按不住心头乱猜：难不成是要债的人提前上门了？早知道她应该叫家中的护卫队跟着一起去一趟的。

　　正当她实在是按捺不住，要叫人套车亲自去一趟苏家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外头月白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离老远就喊着：“太太！苏家两位舅老爷和舅太太来访！在外院的花厅等着呢！”

　　“两位？！”婉贞猛地一惊，怎么会是两位？“可看清楚了？是苏家的大舅老爷吗？”

　　“奴婢们都没见过大舅老爷，但雪青姐姐是这样叫说的。”月白也好奇，从来也都没见过苏家这位大舅老爷，只二舅老爷夫妻来往的勤，今日终于能见得庐山真面目了。

　　“大哥竟是回来了？”婉贞又急又喜，不知是什么消息能叫大哥亲自上门，京中的情况又是如何？怎么这样大的事情也没人给她送个信。

　　“怎么让到外院去了？！”婉贞连忙叫人替她梳洗更衣，“为何不请到这里来？”

　　“是大舅老爷说，外男进内院不合体统。”月白笑着答道。那大舅老爷的规矩竟是比太太还多一些呢。

　　“大哥还是老样子，老学究的这一套。”婉贞忍不住笑道，又想起了那大白日就跑去了嘉澜院的杨振轼：“去嘉澜院，告诉老爷一声，让他也整理一下也过去。”

　　乘着小轿，婉贞一颗心随着轿子上下晃着，不知这消息是好是坏。饶是抬轿的婆子们已经健步如飞，她还是忍不住催着再快一些。

　　轿子停在厅外，婉贞叫颠的头都有些晕了也顾不上，扶着小跑得急喘的雪青就迈步上了台阶。转过屏门，座上的四人不正是她的兄嫂弟媳吗？其余三人见她来了都站起身来，那独一个老神在在端坐不动的，不是她那许久不见的顽固大哥还能是哪个？

　　“大哥！”婉贞看见他满头的斑驳就止不住心酸。这件事把所有人都折腾的不像样子，如今也该是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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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倒计时开始咯~
桃仙藏得重要道具被发现了啊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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