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36、第 36 章

　　婉贞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个小摊子前围满了孩子。摊主的桌子要比不少孩子还高出一些来，一个扎草把子上，用竹签子串着一个个手指长短的各式泥人。

　　那摊主是个面黄肌瘦的老汉，佝偻个腰坐在摊子前，一双干巴巴的手揉搓着泥巴团，三两下就能捏出个大概来。如今他身前正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见样大概是在照着那孩子捏呢。

　　桃仙两道翠弯弯的新月似的眉一下扬了起来，喜不自禁地求太太：“太太你看那个！咱们也捏个泥人吧。”

　　婉贞虽然没自己出来买过这些东西，可儿时弟弟出门去，回来也时不时的给她捎一些来。因此倒是对这些玩意儿也不觉得新鲜。见她跟个孩子似的拉着自己撒娇，一双眼水汪汪的盯着，大有不给买就不走了的架势，不禁笑了声应了她。

　　只是她们哪里好是坐在街边摊子上的人，婉贞见天色已近正午，回过头去瞧见了一家酒楼，便拉过她说：“咱们到那里去等，正好也合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桃仙听了哪有不应的，扶着太太的手，一行人便向那酒楼去了。这酒楼主要接待的就是来往灵恩寺上香的香客，多是大户人家的内眷，因此内里装饰十分的雅致有古趣。婉贞虽是常来灵恩寺上香，但是以往大多也是留在寺中用斋饭，因此也是第一次在这儿用饭。

　　这家酒楼内不似一般酒楼往来嘈杂，一行人上了二楼，被跑堂的引着进了包厢，屋内干净整洁，墙上的画儿虽观之不足但看之有余。婉贞忍不住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地方。

　　这围着看得孩子虽多，可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凑着过个眼瘾，真来买的哪里有几个。那捏泥人的见一时没人再来，正打算掏出怀里的饼来吃上两口。就听见有一个姑娘家的声音说：“你这泥人多少钱？”

　　那老汉抬头一看，眼前站了个面如满月的二八少女，穿的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心知生意来了，一张老脸笑得全是褶子：“现成的十文，照着捏的三十文。”

　　“小姐他骗你，明明现成的是五文，照着捏是十五文！”围着看得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的喊了起来。

　　那老汉登时一瞪眼，“去去去！少瞎说八道。”又转过来佝偻着腰陪着笑脸冲这年轻小姐道：“给他们这帮小忘八捏用的是地上土和的黄泥巴自然便宜些，小姐您这样尊贵人物自然是用红泥来捏，价钱自然不一样了。”

　　艾绿抿嘴笑着摇了摇头，见他面前摆着的一串串泥人倒的确个个神采飞扬有模有样，便说“你只要捏的好，赏钱自然不会少，只是不是我捏。你快收拾东西随我来吧，主子们等着呢。”

　　听她这话才知道，原来这样的人才是个使唤丫头，那老汉心知是来了大生意，更是笑的灿烂了，连忙地收拾东西随艾绿上了酒楼。

　　听见包厢门被轻轻扣了三下，就知道是艾绿回来了。见太太点了点头，雪青这才扬声说：“进来吧。”

　　那老汉见门外的护卫就知道是遇上了尊贵人，如今又看她们这样的阵仗，一进屋就要跪下，旁边的艾绿忍俊不禁的给拦下了。

　　那老汉抬起头来，只见座上是两位神仙妃子样的人物，一个年纪看着大些的雍容华贵，端庄得体，生定精神秀丽。另一个美貌妖娆，傅粉施朱，天然一段多情。这一比才知道，这样的人物面前，刚才那少女做使唤丫头竟也不算屈才了。

　　桃仙迫不及待地叫他照着自己捏一个来。那老汉忙应是，开了箱子取了团泥出来。须知他刚才的话也不算是糊弄艾绿，属实是有不同样儿的泥来。这红色的胶泥捏出来的泥人上了颜色也不暗，久放也不干裂。这样的人就该用好泥来捏。

　　只见他一双手干巴巴的却十分灵活，只三两下就把那泥捏出个人形儿来。又从箱子里取出了竹刀，几笔下去，竟是活灵活现。再一上色，活脱一个桃仙就成了形。画的一双眼狭长上挑，竟把她的风流韵味也带出了四五分来。

　　一旁的艾绿雪青站在那老汉的身侧看着，看一眼泥人再看一眼三姨太太，两个都忍不住笑着说：“像！真是太像了！”

　　那老汉听她们夸奖，讨好的笑道：“太太天姿国色，小老儿也就只能捏出个神似来。”

　　桃仙听她们一直说像，自己又不能动，早急的不行。如今见他撂下了笔，忙叫他别穿竹签，伸手叫艾绿拿来瞧瞧。一看之下喜不自禁，小心翼翼地轻轻捧着献宝一样的举到了太太的面前：“太太您看，像不像我？”

　　婉贞轻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碗，也属实有些好奇。

　　接过来一看。这小小的泥人精致极了，赛鸦翎的鬓上一朵并头花，鬓边的碎发捻成卷儿贴在耳边带出几分风流，尖尖脸上柳眉下两只细长眼，粉浓浓的艳腮似桃，，红馥馥的鲜唇若樱，身上的衣服样式颜色也不差，精气神竟十足的像极了她。

　　“如何？”桃仙喜盈盈的问道，见太太也笑了起来说像，更是高兴极了。拉着太太也坐在刚才那个椅子上，叫那老汉照着太太也捏一个。

　　婉贞被她拉着按在那椅子上，无奈说：“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还拉着我。我都多大年纪了，要被人笑话的。你若是喜欢，叫他多给你捏几个，别来折腾我了。”

　　“您不玩儿，我自个儿收着玩。”桃仙莺声款掉，撒娇耍痴非要太太也一起捏一个。婉贞见她不依不饶的，无可奈何的只好应了她。

　　桃仙站在那捏泥人的身后跟着看的喜笑颜开，还忍不住的指挥，“太太的脸哪里这么圆，眉再高些，”那老汉听她指挥，手指飞舞，小小的泥人越发的栩栩如生。

　　“这儿，”桃仙一指泥人的左侧唇下，“这儿点个痣。还有鼻梁的侧面这儿。”

　　这两点下去好似画龙点睛一般，雪青忍不住赞道：“三姨太太您心可真细，这一下竟像了个十成十，整个一活脱儿了。”

　　“太太您慈眉善目，就跟那庙里的菩萨一样。”那老汉将用火烤了一遍定了形，讨好的说着吉祥话。

　　桃仙忙不迭的接过来细细地看，越看越喜欢。忙拿给太太也去瞧瞧。

　　婉贞坐着半天不动的有些腰痛，摇着头点点她“你啊，”小心地从她接过泥人来看。桃仙讨好的在她身后给她捏着肩颈。

　　只见那泥人乌云叠髩，如玉的面上一双杏眼，意态幽花秀丽，竟真是与自己十分的像。仔细地看刚刚桃仙特地嘱咐那人点上去的两点痣，自己一时都想不起来是不是有，这桃仙真是心细如发。婉贞想着想着竟出了神。

　　“太太，”桃仙轻轻叫了声，见她盯着不放，还以为是太太也喜欢这泥人又不好意思说，心里暗自偷笑。便让那老汉再照着这两个再捏一对儿来。婉贞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只好由她去了。

　　那老汉哪有不从的，连连点头，又取出家伙事儿开始捏了起来。婉贞叫桃仙扶着起身回到桌后叫开始走菜。不待菜上齐呢，那老汉就捏好了。雪青见三姨太太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大大方方的给了他赏钱，把个老汉喜的千恩万谢的这才出去了。

　　桃仙得了泥人喜不自禁的摆弄着，又怕磕了又怕碰了，吃着饭也不消停。

　　“去，买个锦盒来给你们三姨太太装着。”婉贞看她这副样子笑道，“不过是泥人，你倒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什么宝贝？”桃仙笑盈盈的看着太太：“我喜欢它，它就是千金难买的好宝贝。”

　　“好啊，那以后别叫老爷赏你什么金玉首饰了，只叫他找个做泥人的进府给你捏上十个百个的。倒还省了一笔开销。”婉贞笑着逗她。

　　“这怎么一样 。”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一紧，桃仙的笑意一顿，又故作掩饰的笑的更开怀了些：“哎哟我的太太呀，您可饶了我吧。”

　　婉贞话一出口，自己也一怔，不知道怎么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勉强笑了笑，说：“快吃菜吧，等下菜凉了。”

　　一时竟没人说话，只有碗筷声。

　　桃仙头一次吃东西吃的这样没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了那一句话，心口就像是有石头压着喘不上气来。不动声色的偷偷拿眼瞧太太，太太神色如常的静静吃着东西。她好像做贼一样忙把眼神收了回来，定了定神，舀起一勺蟹黄豆腐羹来给太太，娇声笑道：“太太您尝尝这个。”

　　同样不自在的婉贞转过头来看她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心里越发的不知道怎么不舒服起来，却不知道这股无名火是哪里来的。

　　蟹黄豆腐羹软嫩香滑，十分鲜美。可吃在她嘴里却有些味如嚼蜡，婉贞敷衍的赞了两句，便也没了下文。

　　艾绿买了盒子回来，还是刚才兴冲冲的样子：“三姨太太，您看这个盒子怎么样？我特登叫老板在里头放了锦缎，省的磕坏....”一抬头，两个主子都各自吃着东西，只有雪青在那儿跟她打眼色。

　　雪青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就不高兴起来了。太太何尝有过这样喜怒不定的时候，叫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给我吧。”桃仙接过那锦盒，小心地将泥人搁在里头。两个巴掌大的泥人肩挨着肩的躺在里头，就像是夜里她同太太躺在床上肩并肩的聊着心事。

　　这泥人和泥人怎么能一样。桃仙想。要是捏一个杨振轼的泥人，她才不稀罕要。杨振轼那样的泥人也配和她一起放在一个盒子里头吗？

　　“太太，”桃仙也觉着气氛不大好，面上堆笑的把这个盒子推给太太，“您瞧！艾绿买的这盒子正正好。这个给您，这个是我的。”

　　婉贞看着那锦盒，心里乱成一团，接过来递给雪青，叫她收起来，转过来说：“那这个就只放在我这，若是你把那两个不小心磕碰坏了，只当我这里还有个备份。”

　　“哪能呢？”桃仙笑的越发灿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啊，把这两个泥人就当宝贝收着，下次咱们再出来的时候再捏。我都攒着。”

　　用过了饭，略作歇整，一行人就下了楼，却不想迎面撞见了熟人。

　　两人正各自想着心事，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惊喜的唤道：“杨太太！好巧。您二位也是来上香吗？”

　　婉贞抬头一看，原是李家的人。出声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清媛李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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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把定情信物四个字打在公屏上！
呜呜呜我的宝贝们终于要开窍了吗！桃仙你给我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