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35、第 35 章

　　说起来，这是桃仙第二次出杨家大宅。

　　马车穿过街市，街上的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听得桃仙心痒痒的。桃仙还是坐在太太的车上，不同于上一次的处处加着小心，如今她自在的躺在卧榻上，爱吃的小核桃就摆在手边。桃仙剥了一颗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

　　婉贞正翻着账册，入秋的开支也该定了，比着上一年的各项开支，加加减减就是了。一只手伸到她嘴边，袖子滑了下去露出嫩白的手臂来，羊脂玉似的指尖擎着一颗核桃仁。

　　“太太您尝尝，”桃仙仰着下巴倒着看太太，这个角度只能瞧见袖子下边露出来的一点下颌曲线，和一双点漆似的眼睛。“这聚福楼的干果可比庄子里送来的香多了”

　　婉贞要伸手去拿，不想却被她一晃躲开了。桃仙笑嘻嘻的把身子向太太那边挪了挪，把头枕在了太太的腿上。

　　“有糖，您看账本呢，别脏了您的手。”

　　膝上一沉，婉贞垂眸看了她一眼，没奈何的就着她的手把那核桃仁吃了，嚼了几下，倒确实是比庄子里送来的有些滋味。

　　“是不太一样。快坐起来，发髻弄乱了一会儿像什么样子。”婉贞见她似是有意在自己腿上枕着不动了轻声说道。

　　“还得半个时辰呢。”桃仙不情愿的说着，还是懒洋洋的坐了起来，却半个身子都倚在太太身上，探着看她手中的账本。

　　婉贞见她看，便也有心考教她一下，将账本上的字一一指给她问。这本账是家计节礼的帐，簿上的大多字都是常见的，桃仙也拿这当个游戏，十中六七能答得上来。

　　两人一问一答间就不觉的路途遥远，只觉得一晃神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今日里来灵恩寺是为了早先定下的杨亭韵的婚事而相看，苏二太太听了，便也将苏家给苏菀儿定下的人约在了一起，叫婉贞也跟着一起掌掌眼。

　　既然太太要出门，桃仙哪里还坐得住，也千个不依百个不饶的要跟着，婉贞叫她磨得没了法子，只好允了，这才有了今日之行。

　　大姨太太同杨亭韵在一辆车上，才一下来就看见前头那个桃仙上穿着水红五彩通袖罗袍，下头一条金枝线叶沉香色百花裙，腰间一条玉带把个水蛇腰束地紧紧的尽显风流窈窕，头上的一套赤金八宝钗钏晃得人眼晕。人群中一眼看过去，竟是除了她就瞅不见别人了。

　　“什么东西，”雁儿又是嫉妒又是暗恨的咬着牙骂道，“也不知道她非跟来干什么，打扮的一副狐媚样子。”

　　“姨娘，”杨亭韵刚要说话，身后苏家姐妹两个下了车，正过来找她。杨亭韵便只好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只希望今日姨娘可别又昏了头，惹出什么乱子来。

　　三个女儿家都知道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三人一道说话，只苏莹儿一个打趣她们两个，把杨亭韵好苏菀儿羞的红着脸低头。

　　婉贞听得好笑，伸手把这个小丫头拉在身边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别笑话你姐姐，过两年就到你了。到时候姑母还得陪你也走这么一遭。”

　　“姑母！”这下到了苏莹儿闹个大红脸，拉着婉贞的袖子撒起娇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山门外，叫知客僧引着她们去了厢房，苏二太太早她们些到，见她们来了，连忙笑着谢过婉贞。见她身后除了杨亭韵，竟然还跟着两个姨太太，心下不由暗自摇头：自己这个大姑子真是个软心肠，这样的的场合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来做什么。

　　这边又见苏菀儿悄悄的往她身后看了又看，有些低落的样子，苏二太太忙拉过她的手说话：“你母亲同父亲临时有事去了京里，因此才只叫我来。”

　　婉贞听了眉头轻蹙，上前问道：“大哥嫂子上京了？”顿时心里打了好几个转，苏家如今的情形，莫非说？

　　苏二太太轻轻碰了碰她说：“他们走得急，没来得及打招呼。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日我自上你家去。”

　　婉贞只能按下心里的疑惑，两边各自分开，苏二太太带着两个姑娘自去了。

　　这边婉贞携杨亭韵并桃仙雁儿在两个外面大殿上香。桃仙自然是和雁儿两个在后面跟的远远的，她对这什么劳什子相看也不感兴趣，左右是男人，上到七老八十耋耄之年的老东西，下到十四五六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她什么没见过？

　　见那雁儿一双眼紧盯着太太那头儿，好像要把那孟家少爷拿眼睛钻出来个窟窿眼的样子，桃仙瞥了她一眼，自叫艾绿扶着去求签了。

　　杨亭韵照太太嘱咐的到了佛前，上过香，又站起身来。心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叫人看在眼里，因此心下越发的加着小心，举止温柔有度。

　　待到她们起身在一旁捐香油钱的时候，就见孟家的人也现了身。见那孟家公子虽算不上貌比潘安，但也眉目清朗，仪容不俗，身上一件白底青花的箭袖衬原是七分的人才也能衬托出十分来，面上温温和和的，瞧着就是个性子好的。

　　婉贞略侧过些头来，一旁的杨亭韵早就羞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见她这样婉贞知她是应了，当即心下大定。

　　两边既然各自相看过了，婉贞叫人去把三姨太太和大姨太太叫过来，便向山门外去了。杨亭韵面上还带着红晕，问道：“母亲，莹妹妹和菀姐姐不同我们一起回吗？”

　　婉贞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二舅母白日里领她们两个去说话，晚上就给送回来了。”

　　出了山门，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热闹闹的集市，一旁始终兴致缺缺的桃仙这才来了精神，忍不住扯了扯太太的袖子，一双秋水荡漾的眼睛眨了又眨。

　　婉贞侧过头来看她这副按捺不住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轻笑着点了点头，左右今日也是闲来无事，便叫杨亭韵和大姨娘先一步回府，只说她还另有事做。

　　“是，母亲。”杨亭韵听话的福了福身，便和大姨太太一同上了马车。

　　她们的马车自然是没有太太的那样宽敞舒服，上了车，两个人刚一挨着坐下，大姨太太就忍不住和她说起来：“你瞧见了没有？”

　　“瞧见了什么？”杨亭韵叫她问得一懵。马车动了起来，吱呀呀的向前走着。

　　雁儿皱着眉拉过女儿的手，将她搂到怀里：“傻孩子，我说那孟家公子的鞋啊。他脚上那双青缎小朝靴都旧成什么样了。你可不能犯傻，太太没有女儿，你可就是咱们杨家最娇贵的大小姐，没的说要嫁到孟家那样的人家去的。”

　　杨亭韵听姨娘又这样讲话，叹了口气忍不住从她怀中坐了起来劝道：“姨娘，万事自有母亲安排。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您想我能嫁到李家去享福。可就是您再不认可，您能把我嫁去李家吗？”

　　大姨太太雁儿吃她一问，呐呐的说不上话来。杨亭韵见她这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诚恳的拉过她的手。

　　“我和哥哥劝您您也总是不听。您想想，如今太太替我定了人家，今日见状，太太是很满意的，我见他五官端正，浑身也挑不出什么足以扭转太太看法的缺点来。那既然木已成舟，您如今再说这样的话，除了让我在出嫁前就对孟家心怀芥蒂外，还有什么用呢？”

　　雁儿叫自己的女儿这样一说，登时红了眼，把她一推：“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总是嫌弃我是奴婢出身。日日跟着太太‘母亲’长‘母亲’短的，凡事都是太太说的好。可你那日不在，你哥哥是亲耳听见的，人家心里是只有一个儿子！你们什么也不是。她怎么就不把你嫁去李家？那是因为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娶李家大姑娘，哪管你嫁了什么脏的臭的。”

　　见自己的一片苦心竟然被扭曲成这样，杨亭韵就算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也难免寒了心，一张小脸煞白的，哪里还有刚才的娇羞：“姨娘你要是这样想，我只当自己刚刚一番话是白说了。我如今出嫁在即，以后不能再您身边提点。可您要是一门心思和太太对着来，哪里还有您的好日子过。”

　　豆大的泪滴顺着杨亭韵的脸颊落下，打湿了太太特地为了这次相看而给她做的新衣裳，这套沉香色遍地金绸衫放在外头，嫡女也不过如此。她同苏菀儿苏莹儿两个日日近来相处，自己虽是庶女，吃穿用度上也不差分毫，在她们两人面前丝毫不觉得低人一等。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太太是个大度的不能再大度的菩萨心肠，又何况还有个三房的活例子在那儿摆着，偏偏自己的这位生母，心就那么的大，早晚是个祸根。

　　她这一哭，雁儿自觉话是过了火，可又拉不下脸来低头，也呜呜的啼哭起来，娘俩在马车里各自哭各自的。

　　这里的官司，婉贞和桃仙是一概不知的。她们慢慢的将这集市逛了来，身后跟着的侍卫手中已是大包小裹，提着的全是三姨太太买的小玩意儿。

　　雪青和艾绿两个丫头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哪里有不爱玩的。一个负责掏钱，一个给主子们撑着伞，两人跟着在身后也看个不亦乐乎。

　　“三姨太太，您可教教婢子吧。这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叫太太对您这么好。”雪青笑着把钱递给那个小贩，接过包好的小妆镜递给身后的护卫。“给您花着钱不说，笑的还比平日里高兴呢。”

　　婉贞叫她说的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擒着一抹笑。清了清嗓子她轻声说，“你们三姨太太学字不过几日，就要撵上你了。我这是赏她没叫我头疼。”

　　桃仙用团扇遮着嘴扑哧一笑，拿眼睛去瞧那雪青，伸手去闹着掐了一把她的脸，“听见了吗，蠢丫头。”雪青也讨趣的装着气的直跺脚，逗得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太太，”桃仙笑着笑着，看见街边的一个摊子，顿时眼睛一亮，轻轻扯扯太太的袖子“你看那是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哪儿做的倒是其次，主要是桃仙喂得核桃就是要好吃一点呀，嘻嘻。
想学到你们三姨太太的秘籍，傻丫头雪青你怕是没希望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