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江湖情》慕容夙音

7、雨中三誓

　　黑羽走后，陈凌锋静静坐在那堆快要熄灭的篝火前，看着它燃尽最后一丝火焰，从中冒出的青烟在空中扭转翻腾挣扎纠结，正如自己的心。

　　踏着夜色，他回到了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陈家村，走进住了十几年的旧屋，往内间探头看了看，发现陈正文睡的正熟，自己也就轻声轻脚的躺在外屋，披着渐渐感觉疲惫的心，睡着了。

　　等到再睁开眼时，屋内已溢满了阳光，外面喳喳的鸟雀叫声格外悦耳。陈凌锋坐起身来揉了揉因晚睡而模糊的双眼，视线慢慢变的清晰，他向四周看看，却不见陈正文身影，趴着窗口向外看去，原来陈正文坐在院内树荫下的柳木躺椅上看着一本本微微发黄的旧书。陈正文爱书如命，他常告诫陈凌锋书是有生命的，所以要对它百般珍惜。屋内堆满了各种书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稍有破损，这些破损都是陈正文买到它们之前就已经有了的。桌上是书籍，椅子上是书籍，就连陈正文睡觉用的床铺上也堆着几本，书虽多，陈正文却能让它们一尘不染，爱书爱到如此这般于是便得了‘书痴村长’这么一个称号。

　　陈正文看书看的认真忽听到屋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床铺响动，就知是陈凌锋醒了，说道：“锋儿啊，昨天很晚才回来吧？”

　　陈凌锋趴在窗口回道：“恩，孩儿昨天在泉边和……”差点就不经意说了出来，他不想让陈正文知道黑羽的出现，他怕陈正文为此担心。“孩儿在泉边休息时，有点饿了，就下水抓了一条野鱼，烤着吃了。”

　　陈正文目不转睛的看着书说道：“味道怎样？”

　　陈凌锋露出孩童般的欢笑“好吃极了！”

　　陈正文轻咳一声说道：“若你再不去砍柴，恐怕今晚就无火可烧了。”

　　陈凌锋这才想起，昨天砍的柴竟忘在了泉边。翻身下地穿上鞋子拿起锈剑就要出门却被陈正文叫住“这几日看你总是心神不定，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凌锋故作镇定的回道：“没，没什么。”

　　陈正文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陈凌锋说道：“若是有事，不妨和我说说。”

　　陈凌锋还是句“爹，真的没什么。”

　　又是一声轻咳“先不忙砍柴，过来回答为父几个问题。”

　　陈凌锋低着头走到陈正文身前不敢正视。

　　陈正文一声大喝：“何为正！何为正道！”

　　陈凌锋低声嘀咕道：“爹，这些孩儿早已知晓……”

　　“说！”

　　“行善义之举既为正，伐万恶之事既为正道。”

　　“何为邪！何为邪道！”

　　“爹，这些您给孩儿讲了无数次，孩儿……”当陈凌锋抬起头时只看到一双怒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明白陈正文这是让他通晓正邪之分以明心志。

　　“不明是非大义既为邪，有悖伦理纲常即为邪道。”

　　陈正文听后脸上的怒色减了几分说道：“做人当时刻谨记正邪之分，为人一生当行正道。若是不明事理，不辩黑白，那又与猪狗何异。”

　　陈凌锋回道：“这些孩儿都已谨记在心，爹，那我去砍柴了。”

　　陈正文挥了挥衣袖“去吧。”

　　走着那条熟悉的山路，陈凌锋的心中杂乱不堪。当他走到泉边时发现那捆柴正躺在那里，仿佛在等他。他坐到柴边看着那堆灰烬心里想到：‘昨日那团熊熊的篝火，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也许这就是人生吧，从火苗，到熊熊烈火，最后烧为灰烬，飘荡于风中。’

　　陈凌锋想着想着却笑了，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他该去何处，明白了他的人生此刻该去燃烧而不是熄灭。黑羽点燃了他心中那小小的火苗，这小小的火苗有一日终将烧为一团烈焰直冲天际。

　　可是陈凌锋又停止了笑容，如果要离开陈家村，那又该怎样报答陈正文的养育之恩呢。他左想右想还是想不出个办法，但当下落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身旁的木柴时，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它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摸了摸锈剑说道：“凌锋剑啊凌锋剑，若你真有剑中之灵就请帮陈凌锋完成此事吧！”说罢提剑快步跑进后山，一头便钻进了林间。

　　找柴，砍柴，捆柴。十六年的磨练，十六年的寂寞，如今都随着手中锈剑挥砍一下下的浮现脑中。只几个时辰，陈凌锋就捆起了几大捆木柴，但是这些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拖着酸疼的臂膀，喘着满口粗气，继续挥舞着锈剑，继续着他的报恩。

　　一夜，整整一夜。陈凌锋就在林间不断的砍伐，不断的捆绑，不断的因疲惫而倒下。

　　次日清晨，当本应高悬的太阳被乌云遮住，当空气中充满了潮湿，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陈正文急的在屋里辗转渡步，他知道陈凌锋一夜未归，外面又下起暴雨，这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正当他焦急万分时听到了门外一声高喊“爹！”陈正文忙的打开屋门惊讶的发现大门外跪着个人，他满身泥泞满身伤痕，身后堆着如房高的数百捆木柴。陈正文惊道：“锋儿？可是你？”

　　陈凌锋跪在门外喊道：“爹，请恕锋儿无法在您膝前尽孝。这堆木柴足够爹您几年之用。陈凌锋在此立下三誓，一誓定要查清生父消失之谜。二誓永不忘您对孩儿的恩情。三誓当找到生父之时，不论身在何地都将返回陈家村服侍左右以报您对孩儿的养育之恩。”

　　陈正文听后仿佛一切都将解脱般的失魂，他向后退了几步，关上了屋门，轻轻的靠在门背，什么都没说。只有一颗颗泪珠掉在地上，强忍着悲伤，强忍着心痛，他好想说，不要离开我，锋儿！不要离开我！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爹！那孩儿走了！您自己一定要保重！”

　　陈正文急的又打开了门，他好想再看他一眼，却只有消失在雨中的背影。

　　陈正文在门口站了许久，直等到雨停后依然站在那里，他在等待，他在等待他的锋儿从后山砍柴归来，等待他的锋儿与他谈笑嬉闹，他……会回来。

　　到了傍晚，陈正文呆呆坐在孤寂的屋中，一抹烛光，他翻开了随手拿起的书，胡乱的翻着却无心去读，当书开到最后一页时陈正文眼睛一瞥却看到一首奇怪的诗。

　　诗曰：浮生一梦今初醒，

　　前尘古道怎相忘。

　　扶摇直上登天际，

　　我自携剑任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