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风铃》暮勒

3、第三章

　　今天天气不好，阴云密布，整个天空都是灰色调，冷风带着落叶和灰尘胡乱刮着。程妄舒走在路上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精神全无。在寒风刮得垃圾都能成精的街上，无论穿多少衣服，身板还是显得很瘦，就像风再大点就能刮倒似的。
　　中午吃得少，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撰着几块钱在路上买了一个一点都不正宗的煎饼果子先填填肚子。
　　他紧握着煎饼，想努力从上面汲取一点温度，虽然这点温度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微不足道，也无法温暖他冰凉的双手。
　　***
　　煎饼已经没有胃口再吃，程妄舒与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在后面紧紧跟着，直到他们拐进一条巷子。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里边的楼栋，心想果然是这样。他内心仅存的一点点期待灰飞烟灭。里边的楼栋门面上写着的“意源宾馆”几个汉字闪闪发光，周围还有一圈红色的灯光，在程妄舒眼眸中一闪一闪。
　　突然有一种想把所有宾馆都铲平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对程茉莉的讨厌已经到达底限，对她所作所为已经没有感觉。但亲自撞见了，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还是会觉得愤怒，恶心，心里对程茉莉的讨厌忽然又深了几分。
　　程妄舒把手里的煎饼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顶着寒风慢慢走回家。
　　打开门就看见客厅摆着一张矮桌，香炉里插着三炷香，旁边还摆着大米和一个鸡蛋。一个神婆盘腿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他的一件毛衣在摆弄着“法事”。
　　程妄舒只觉得一阵头疼，老太太又开始了。
　　她看见程妄舒回来，赶紧拉过他，悄悄跟他说回来得正好，要他先去卧室等一下，一会儿再叫他。
　　程妄舒皱着眉走进卧室，放下书包，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老太太的迷信谁也劝不动。之前程茉莉已经跟她吵了一架，说别搞这种有的没的，被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就知道乱花她的钱。老太太就是不听，说：“你们知道什么，还不是有你这个报应女儿，你以为命是捡来的吗，不花你的钱就是了。”
　　这次，老太太看程妄舒不知道怎么受伤了，程茉莉又频繁出去鬼混，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怪。
　　老太太急忙联系神婆，这神婆说最近时间里排得很满，本来没这么快轮到她，但看在老太太是老顾客的份上，给老太太插个队。
　　老太太特别感谢，钱都加了一点。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老太太直接打开房间的门，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说：“快出来。”。
　　程妄舒有气无力，外婆让干嘛就干嘛吧，有些观念已经无法改变，就当给老人一个念想。
　　“婆婆，没有太大的事，就是前两天家里进了一只小鬼，带走了孩子的一缕魂，还好有他外公守着哩。”
　　程妄舒挺佩服这个神婆，每次做法事都是这样的流程，不过每次说的话都不一样。把前因后果说得“头头是道”，把外婆的信任捏得妥妥的。这次居然还把死了的外公都搬出来，可真是把他们家底都翻清楚了。
　　“那怎么拿回来？”老太太焦急地问。
　　“别担心，不干净的东西已经不在了，给他叫叫魂就可以啦。”
　　神婆把兑了纸钱灰的黑水在程妄舒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闭眼念到：“快回来吧孩子，还记得回家的路吗？不记得就跟着我走，快回家吧，不要贪玩啦……”然后接连念了一串咒语。
　　做完之后，从兜里拿出一个红色小荷包，嘱咐程妄舒要连着带在身上三天，三天之后才能取下来。当然这个东西要另外算钱。
　　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想留神婆在家里吃晚饭，神婆装模作样客气地推脱一下，最后还是盛情难却地留下来吃了晚餐。
　　说到程妄舒的外公，他只知道他是出了事故死的，具体不知道是什么，问了外婆也只是模棱两可说一下。
　　直到几天后。
　　也许在冥冥之中已有定数，有些东西注定藏不住。
　　程妄舒放学回家，听见几个买菜的老太太在小区聊天。
　　她们每天聊的话题十有八九离不开程茉莉，离不开程妄舒他家。
　　嚼舌根是老太太们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项娱乐项目，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了她们的碎嘴，碰见还要哈着手腿脚打颤地八卦几句，从这家说到那家，从一条狗的生死说到哪家的媳妇又跟人跑了。
　　说来也奇怪，这种八卦老是能让程妄舒听见，放学回家多半会碰见那些闲着的老人，她们也从不避讳程妄舒，而是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程茉莉不检点的行为搞得外婆常常和这些老太太吵架。在她们看来他们家就是恬不知耻，程妄舒说不定是程茉莉跟谁鬼混不小心生下来的。
　　她们的话题来来回回也离不开程茉莉又在勾引哪家的男人，和哪个男的在一起了，在哪里打牌打输了发泼这种事，程妄舒都懒得听。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她们聊到程妄舒的外公。开头还是程茉莉，她跟一个男人一起，今天被男人老婆找上门来，在程妄舒家闹了好一通，好像还打起来了。
　　“你们不知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哩，真是造孽的东西。”
　　“她不是一直这样嘛，以前在外头混，傍大款，混不下去就回来混的嘛。”
　　“不是嘞，以前好一个大姑娘。”，那个老太太压低声音说：“听说是她回来之后才这样，那个时候死了老子，才拖回来一个孩子嘛。”
　　“她老子不是车祸死的嘛？”
　　“是的哩，没有那老头子死，哪里还轮得到那个死老太婆抱这么个大孙子。”，“可惜了这么个文化人哟，就这样就没了。我孩子上学那会儿还让他教过哩。”
　　“哎哟喂！怪不得那孩子不讨他妈喜欢，是老头子拿命换来的嘛。”
　　她们之后的话程妄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但好像疑惑更多了。是因为这样吗？程茉莉对他的各种不喜欢，各种讨厌，是因为他是用他外公的命换来的？外公是因为他死的？程妄舒太震惊，以至于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得更加苍白。
　　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是怎么走上楼的，当听见屋里传来外婆的哭骂声时才回过神来。
　　“你这个死丫头，你说你到底要做什么孽，你打算怎么样？折磨死我这个老太婆吗？”，
　　“反正我也没几年可活的了，死也不用你来逼！你想想孩子，这么好一娃要跟你受着，被养成啥样了你自己没点数吗？！别人怎么看他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怎么就这么能作天作地作自己呢你！”，“哎哟喂！我可怜的外孙哟！”，“我管不住你个尿棍打的东西啊！我死了算啦！哎哟！我对不起你爸啊，我没脸下去见他呀！”
　　外婆时常为程茉莉的事情抹眼泪，程妄舒麻木地打开门。
　　程茉莉皱着眉在一旁一言不发，头发凌乱，脸上有两道血痕，被指甲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