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风铃》暮勒

2、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六点响起聒噪的闹钟，程妄舒睁开微肿的睡眼，感觉浑身难受，昨晚梦里的情绪还没驱散，苍白的脸色看着很疲惫。
　　他拖着沉沉的身子起来穿衣准备去洗漱，打开门，门口的玻璃瓶碎片已经不在了，程茉莉还没起来，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煮粥声。
　　程妄舒在镜子里瞥到自己的脸，嘴角的伤口已经不肿了，但还是青紫的，脸上还有几处擦伤估计要挂上好几天。
　　真丑，他想。
　　“小舒，粥已经煮好了，快来吃。”，程妄舒洗漱完，外婆催促道。
　　天冷，本来程茉莉不让老太太早起给程妄舒煮粥，已经给了他早饭钱。但老太太不听，疼外孙，每天不畏寒冷，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给程妄舒煮粥喝。
　　“哎哟喂！脸怎么成这样了！怎么搞的？！”老太太看见程妄舒的脸，顿时焦急得东问西问。
　　程妄舒不想跟她说这个，随便应付了几句。
　　已经三月多，但天气还是冷得哈气都能起雾，他不想去学校。
　　如果说家里是第一个不想待的地方，那学校就是第二个。
　　他随便扒拉点粥，抓起书包就要出门。学校离他家有一段距离，每天步行去学校，踩点到教室。
　　陆陆续续的学生进入校门，大部分学生都没有穿校服，自己的衣服穿得很有个性。
　　在冷风直吹的天气里，有些小伙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精气神，穿得极其单薄，还露出一段顽强的脚脖子，头下的脖子却已经快缩没了，如果有条件，真可能会缩进王八壳里。
　　一群人在路上打打闹闹，脏话连篇，不知道的还真看不出这是一所高中的学生。
　　程妄舒穿着校服在其中显得很突出，在恶劣的环境中守规矩真不容易。不过也不算守规矩，程妄舒自己没多少衣服，程茉莉每天唠叨着没钱，在家能怎么省就怎么省，可她从没亏待过自己，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摇摆着婀娜的身子到处找男人。
　　行走在两侧墙都是乱七八糟鬼画符的走廊上，虽然已经打了早自习铃，但到处都是乱哄哄。吃早餐的吃早餐，迟到的迟到，打闹的打闹，都已经习以为常，老师也管不了。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学校，那就一定是垃圾两个字。校内校外打架斗殴，上个学期就发生了一起捅人事件。
　　虽然领导已经声明要严加管理，但还是无法动摇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学生。
　　走进高一三班，就像进了一个菜市场，声音嘈杂。
　　他向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却看见一个胖子占着他位置，身上带着一股子怪味。
　　是昨天打他那帮人的其中一个，程妄舒感觉他要和这些人杠上了。
　　程妄舒站在旁边示意他已经来了，让一让，那人却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和旁边的人打打闹闹。
　　“让一下。”程妄舒面无表情，声音稍稍提高。
　　那人转过头，肥肉纵横的油腻面孔上带着轻蔑的表情：“哟！小鸭子来啦，昨天是不是被打疼了，要不要哥几个疼疼你？”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程妄舒站在旁边不说话，对这样的言辞近乎麻木。
　　他别的不遗传程茉莉，长相却遗传了她的基因，长得好看。挺立的鼻子，饱满的红色嘴唇上唇珠明显，皮肤白皙，但微微苍白。长睫毛挂在大而明亮的双眼上，扑闪扑闪，像由光汇聚而成。
　　程茉莉的行为在同龄人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本应受众人喜欢的长相却因这个原因从小倍受唾弃。这群本性恶劣的同龄人说他是鸭子，和鸡一样会勾引人。
　　对于这些程妄舒能忍则忍，根本就惹不起他们。但昨天晚上就着做人该有的良心还是惹了这群人。
　　昨晚他在回家的路上撞见他们几个人堵着一个女孩子，是隔壁班的，他见过，长得很漂亮。她头发衣服有些凌乱，是那几人个扯的。他们说要把她卖到城西去接客，女孩害怕得哭都不敢哭出声。这些人是学校出了名的混子，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程妄舒本来不想惹事，因为程茉莉警告过他。
　　之前有人说他偷同学的手机，弄得人尽皆知，被家长找上门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程妄舒在惊讶中被程茉莉扇了一巴掌，当着同学和他妈妈的面。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程妄舒忍不住冲上去打人。程茉莉怒火中烧，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当着他们的面教训了一次。
　　他当时除了讨厌他们之外还讨厌自己，讨厌这样连最基本的脸面都没有能力维护的自己。
　　不是他不怕程茉莉，面对这种情况实在看不下去，是个人都会忍不了，也就不管打不打得过就直接往上冲。结果就是除了被用语言侮辱之外还挨了他们一顿惨揍。
　　“那我就偏不让呢？”那个人从抽屉里抽出他的书，翻了翻，“今天我还就要坐这儿了，你能怎么着。”
　　说完有人从后面用肩膀撞他。
　　“什么狗在这里挡道。”
　　程妄舒被他撞着胯部磕上桌角，他憋着心里的怒火，双手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好他们这一排的最后还空着一个桌子，他背着书包过去坐下，没有书索性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那个胖子没有打算放过他，身子往后仰，把他的桌子挤得一晃一晃，程妄舒把桌子往后面拉，他又挤过来，反反复复，躲都躲不了。
　　本来被他们踢到的肋骨还在隐隐发痛，今天被桌子撞到又加倍疼起来。
　　这时，后门进来一个男的，　“哎！干嘛呢，死胖子。”。
　　他自然地把手搭在程妄舒肩上，“怎么把人家位置占了，赶紧起来，小心我揍你。”
　　那胖子瞪着豆粒大小的眼睛，很惊讶：“老大？”
　　“说什么屁话，赶紧滚！”
　　那人语气很凶，胖子连滚带爬爬到自己位置。周围的人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搞不清老大在闹哪样，就连程妄舒也一脸疑惑。
　　这人叫左家毅，是他们的混混头子，平时带着一帮小弟到处欺负人，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他并没有什么好事。
　　那人俯下身对程妄舒说：“交个朋友呗，以后谁敢欺负你有哥罩着。”
　　“死胖子滚开了，你可以坐回去，要不要喊他替你擦擦凳子，一身馊味。”
　　程妄舒惊恐得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那人走开才挪到自己位置。
　　浑浑噩噩度过一上午，中午到食堂吃饭都不安生，总是有人插队。还插得理直气壮，好像很了不起似的。特别是看到像程妄舒这种穿着校服的，一看就好欺负，说了声“不好意思，我们几个有急事，好学生让一下呗。”就直接插他前面。
　　程妄舒心情不好，开口想说一句谁还没有急事，凭什么让你们。就在要脱口而出时，后面一个声音响起来：“兄弟，欺负错人了吧。”
　　只看见左家毅双手插着裤兜，和程妄舒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一副散漫模样，后面还排着他几个小弟。
　　“冲什么冲，你算老几？”，前面那个人看到他嚣张的模样，露出斗鸡似的表情。
　　“算老几？我说了不算，要碰一碰才知道。”左家毅冲他们挑挑眉，脸上的痘坑都在表示着轻蔑。后面的小弟听见老大这么说，摆出一副马上就要干架的姿势。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几个人身上，程妄舒对于这样的目光已经习惯性地忽略，在中间静观其变。
　　前面那几个人相互交流一会儿眼神，他们冲归冲，总归是欺善怕恶，也还没到要打架的地步，再说好像是自己理亏。看着左家毅这样似乎不太好惹，骂了声傻逼便走了。
　　程妄舒往后瞥了一眼，看见左家毅挑着眉冲他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这样的态度让程妄舒感到极其不适也很迷惑，不知道他们转变态度是因为什么，越是这样程妄舒越是不安。
　　到饭桌上都摆脱不了他们。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程妄舒实在受不了，沉声问。
　　“什么干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想和小帅哥交朋友呗，有我们老大罩着，好处多着呢！别人求我们，我们还不一定收呢。”
　　鬼才信你们说的话，程妄舒诽腹。
　　“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虽然这句话有点奇怪，但程妄舒还是想问，在程妄舒的世界中，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出现过朋友这样的人。
　　“世界上的为什么要问起来比你活的时间还多，没有为什么，就觉得我们好像挺有缘分。”，左家毅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说。
　　程妄舒没再说话，随便扒拉几口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