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君》拾八籽

5、第 5 章

　　“不如我同你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他年他月总会为我哭一次。”

　　夏末初秋的午后，暖阳正好。拖一把小竹凳，再让人上外头街市上打一把瓜子来，虞沉庭就是边磕着瓜子边和穆战立赌的。

　　赌约随口而来，好不郑重。

　　穆战本就恨他恨入了骨髓，能还回去一分就是赚了一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为你这种人哭什么，笑话！”

　　“听说我虞国的旧亲旧臣与邻国联盟攻你们大越，等大军杀入盛京之时，说不定你会跪着哭着让我饶相卿一命呢。”虞沉庭磕着瓜子，期待一场好戏似的，“听说他父皇花心得很。昨天还是得尽恩宠的艳色，第二天变成一朵冷黄花。薄情多是帝王家，他倒是个异类，虞国都这样他还想救一救。”

　　虞沉庭也纳闷：“只不过他怎么就看上了我？真不知道是说他眼光好还是没眼色。”

　　穆战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是那个对他一见钟情的异国王子，吓得退了半步，瞠目结舌：“他真喜欢你？”

　　“是啊，当笑话似的传遍天下，竟没传到云南去吗？”虞沉庭很是怀念地说起，“我每年生辰皇宫都要闹一闹刺客，便是他千里迢迢来送我贺礼。投我所好，送的都是我喜欢的孤本绝话，去年送我一支玉簪我竟未带出来，可惜可惜。”

　　在穆战还是惊愕未醒之时，虞沉庭转头道：“若是哪日相卿要来见一见我，你便告诉他让他把那些东西带还给我。”

　　穆战本想告诉他，公子是不会来的，迎后之期将至，将军府的宋小姐入了宫，帝后恩爱，你已是个搁在局外的人了。

　　他几度张嘴还是抿了回去，算了都这样可怜了，就不雪上加霜了。

　　虞沉庭看穆战脸上不忍的表情差点就笑出来了。相卿有心派了穆战来陪他，他自然也不能让相卿做赔本买卖，总要教会他点什么。

　　长晏侯府的日子若找找乐子就没那么难过了。于是虞沉庭就常常逗穆战玩，看他气得面红耳赤极是有趣。穆战被他气走了，虞沉庭闲来无事将椅子拖了出来，磕了几把瓜子将瓜壳吐了一地，上午同
　　宁珩杀了几盘棋费了脑，现在太阳将身上晒暖了就打瞌睡。

　　一觉睡到傍晚才睁开眼，拿开盖在脸上的书，入目的是黄昏夕阳，漫天霞光。

　　好美，同年少时相卿牵着他，点上屋檐瓦砖，坐在屋顶时看的一样。

　　虞沉庭懒懒起身。春末就将浴汤修好了，四面又修了一围棚亭。棚亭四面挂上重重的帷幔，本来顶上也要铺的，被虞沉庭阻止了：“我就是要用来看星星看月儿的，你们给铺上了我还看什么！”

　　汤池造了八尺半，太深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溺在里头。只不过虞沉庭都满意了，别个人还能说什么呢。

　　三千山山峰上取来的山水倾到里头，沐汤时一撩手，溅上去水也算滋润周边花草了。

　　宽衣解冠迈进池中，热烫暖了全身，虞沉庭竟又瞌睡起来。幸好他之前寻了几方温石投在里头，这几块温石筑起来在水里支了个供小寐的小石台。

　　虞沉庭喜欢艳色，晾的帷幔是艳红，遮遮掩掩勾人心魄，夏末的风一吹，撂起一个角。

　　相卿来时，就见他在那岸，手肘撑在岸上，支着头眯着眼睛，半梦半醒。他虽生得极好，但骨子里戾气太重，此时倦怠，竟是一副极醉人的模样。

　　“我又同穆战打了个赌，即将大婚的皇上，近日一定会来长晏侯府走一遭。”虞沉庭稍稍抬眼，就见相卿就立在夜风中。只是淡衣而已，相卿偏能穿出个举世无双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的挚友说：“你与他站在一起是一双绝璧。”

　　现在还是吗？开国皇帝，亡国太子，哪里配得上“绝璧”两字，堪堪攀得上“孽缘”二字已经是不得了了。

　　虞沉庭看着他，嘴角就翘起来了：“我时运不济，这赌运却昌得很。我让穆战带了话给你，让你把我忘在宫里的东西给我，你带来……”

　　相卿开口，用冷冷清清的声音道：“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虞沉庭怔了。

　　“他要来救你了？”相卿说，“我也会杀了他。”

　　措手不及，这算什么，话说得这么狂，倒像是来讨债。

　　他们之间该计较的东西，他明明已经悉数被他夺了去。落为阶下囚没了自尊，被囚禁剥了自由，他可没欠他什么。

　　虞沉庭是个惹事的人，生来没有过凄凄惨惨的弱相。那时大军杀入殿中，剑吻在他脖子上，他也要傲着气性去惹一惹相卿，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虞沉庭从水中伸手抓住了他的腿，仰着头。他的长发散于水面，小小的美人尖、泪痣，睫毛一颤，眼角氤氲湿气，：“良辰美景，若换了那位乌奴王子，他见了我这副模样想必是要傻了。”
　　虞沉庭踩着温石，白皙的臂攀上相卿的身，再去勾他的脖子，手指在他的喉结处轻轻画了几笔，然后往下滑，勾在相卿的衣襟间：“只可惜我不喜欢愣头青，若你也愣成石头一样就无趣了。”

　　此话一出，虞沉庭的手就被捉了去。相卿用拿剑的力度扼住他的手腕，将他从水里提起来，他是白肤骨，湿了别人的心。

　　“我好看？”虞沉庭在刺激他。

　　相卿心中顿时被撩出泼天业火，伸手掐着他的腰，俯身朝他细脖上咬了下去。

　　相卿埋首在虞沉庭的脖间，如同狂兽在虞沉庭锁骨周边索取。热汤早将虞沉庭□□的身体熏热，体温升高，斑驳的痕迹很容易就能印上去。

　　虞沉庭仰着脖子，失神的眼里倒映着漫天繁星。

　　他和相卿第一次就是在这长晏侯府的梨花小林。温润的公子人前一副斯文样，夜里带他走去梨花小林散步，走着走着就压着他亲了起来。温热的一个吻夺了他的心魂，接下来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虞沉庭推了一把相卿：“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被欲望醉了双目的相卿被推开，就见虞沉庭眼里迷了水雾，以为是他哭了。于是相卿伸手温柔抚上他的额：“我很清醒，我知道。”

　　话至此，虞沉庭重新拉着他的衣襟主动吻了上去。

　　重重帷幔里的好景色，雾气蒸腾，将身体蒸热，虞沉庭边勾住相卿的脖子边将他引入水里。

　　“我曾说过要与你至死方休，你还记得吗？”亲吻间隙，虞沉庭伏在相卿的耳边说。

　　怎么会不记得呢，如何能忘……

　　虞沉庭笑着将他拉至边沿，水花四溅，双双落入水中。水没过额头，没过口鼻，屏去他们的呼吸。

　　八尺半的汤池，脚下一个不当心就会溺死在里面，听起来都胆战心惊。虞沉庭也怕啊，每日夜晚，夜深无人时，冲动铺天盖地涌上，他就会鬼使神差将自己淹在水中。水没过口鼻夺走呼吸，每日夜里他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

　　虞沉庭在水中睁开眼睛，这次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搂着相卿的脖子，眉眼挑起，启口张合：“相卿，是你欠我的。”

　　下沉下沉，一点点窒息，可他们还在亲吻，咬着对方唇舌纠缠，闭着眼睛陶醉其中。

　　欠你的，欠你的，欠了你的深情，让你一年一年等我这么久。

　　当年几要抛却皇太孙身份舍弃江山，拉着我的袖说要一同去山间不问世事，长相厮守，白首到老，过隐姓埋名生活。

　　白首？

　　人未白首，事已过迁。

　　久别相逢，破镜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