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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租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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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过头成了懒惰,随性过头那叫任性,最难能可贵的是持之以恒,很显然,段祁恩没有。
刚开铺那阵,他日日起早贪黑,可现今日上三竿他仍缩在阁楼的单人床上眼睛半睁半闭,朦胧间突然想到,某天他翻到的一版报纸,有一篇“起床后做九件事可延缓衰老”的文章占了大半个版面,而第一件事赫然印着:赖床。
段祁恩将掉到地上的半截被子撩了上来,翻了个身,宽心的阖上双眼,今天要去收房,又有了不开铺的借口。
年龄越大,越学会了顺其自然,段祁恩锁上卷帘门,圈着钥匙悠悠忽忽的往小别墅走去。
一幢乡村风情的三层别墅,背靠拔地参天的建筑而立,置身其中却恍如远离所有的都市尘嚣。
“肖助…”
“别早了,都快赶上吃中饭了。”段祁恩的话吐到一半竟被人无情打断,肖弘文正一边贴着招租公告一边嘴里嘟嘟哝哝。
在段祁恩的印象中隔壁的租客是位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高高瘦瘦的,一套正装穿过春夏秋冬。昨日,男人留下了租金和钥匙,便乔迁离开。
肖弘文打开房门两人便开始检查房屋,其实昨日肖弘文来收钥匙的时候已经看过一遍,客厅、饭厅及厨房均干净整洁,可段祁恩在屋内兜了一转竟发现洗手盆上有个大洞,一开水,有水会从洞口流出。
“去把告示揭了,这里要修好才能住人。”段祁恩愁眉双锁,催促着身旁的人,却不料楼下竟有人喊他们,这事便暂且耽搁了。
最后两人是一起下了楼,就见招租告示前站着一个男人,与他们穿着纯色圆领,踢着一字拖到处逛的颓丧模样截然不同,那人穿着棉麻半袖上衣配着水洗牛仔裤,板鞋雪白连绑带都系的一丝不苟,一看便知是刚来的外乡人。
那人手指摁住告示上的数字,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没一会,段祁恩裤袋里的手机便嗡嗡作响,而站着的男人听见有脚步声便乍然回头。
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通话页面因无人接听而自动跳回了桌面。
“段祁恩…”好不容易从嘴中拼凑出几个字,却又忽然中断,最后的“恩”字还发颤的走了调。
“陆奕然。”段祁恩不为所动地开口。
有一瞬,耳朵轰的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陆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祁恩竟喊了他的名字。
“能不能再叫一次…”,“嘟——”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他的话尽数淹没在一声鸣笛中。
小店门口,箩筐、背篓东倒西歪的放着,屋子里的人,一桌一桌围得满满,说着家乡话,聊着村里村外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来咯,一碗牛腩面!”
桌子放不平整,一碗面端上桌,桌角一歪,碗里的汤便洒了出来。肖弘文扶着碗,把滑开的木块踢了回去垫在桌脚下,“补颗鸡蛋!”老板粗豪的嗓音从耳边响起,圆实的鸡蛋像不倒翁似的在小碟里滚了一圈。
“不是去出工嘛?”老板不解的问道,肖弘文顿了顿筷子,思考片刻后才含混的回答:“不知道。”,说罢便开始大口吸面,甚至还被浓烈的香料味呛到。
一杯水“咚”的出现在肖弘文面前,杯中的水面左右摇晃着鼓起小个气泡。
“咳咳咳…”没想到段祁恩会突然出现,口中扯不开的牛腩被肖弘文全吐了出来,上面还留有嚼过的齿印,他用筷子戳着那块肉将它藏进碗底。段祁恩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语调阴沉的说道:“你去看看。”
他皱着眉正小心翼翼的将一次性筷子从中间掰开,却发现怎么都掰不均匀,便将筷子放到一旁,换了双木筷。
客厅中央有一张红木做的长方形茶几,上面放了果盘、烟灰缸和一盆文竹,陆奕然把东西扫到了一边,将陶瓷石板放了上去。
“谁?!”
是门锁打开的声音,肖弘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身白灰的陆奕然站在客厅,他的周围一片狼藉。
“你是谁?”陆奕然从地上凌乱的水管跨了过去,走到人面前语气试探地问道。“我?肖弘文,房东助理。”那人拍了拍胸膛,直截了当地回答。
“你来做什么?”陆奕然咄咄逼人地审问道,话音刚落便弯腰在地上找着什么,眼睛迅速的将地上的东西扫了个遍,“祁哥叫我来的。”肖弘文实诚的交代了个干净,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只见陆奕然抄了把小扳手就想向人脑门敲去,手举到半空却竭力控制住,手上的条条青筋涨起,尽在那里抽动着,“你们什么关系?”他怒目而视,硬压着嗓门问道,“你什么意思?别乱来!”肖弘文往后跳开一大步,举起双臂护在头顶。
陆奕然将手放下,可扳手却被咻地抛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到那人的小腿胫骨上。
一阵刺痛,肖弘文抱紧腿疼得直跳脚,“你他妈有病啊!我才想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他佯怒道,但在肖弘文看来,陆奕然像一位犀利的长辈,他说话自是虚了几分。
“我是他老…老板,以前的老板。”陆奕然半遮半掩地说道,他本想说“老婆”,可又怕那人当场逝世,便圆滑地搪塞了过去。
水阀手柄一摆,水流便呈放射状溅开,水盆很浅,陆奕然胸前的衣服濡湿了一片。
“好了。”陆奕然满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抹了一把,“祁哥不是说这屋不租吗?”肖弘文打断了他的话头,插嘴道。
“他不会放着免费劳工不用的,我最了解他。”陆奕然将没用的工具踢到一旁,用胜利者的口吻说道,眼神完美诠释着占有。“啊?”肖弘文脸色骤变,不知名的情绪在胸中滋生,没等他发作,那人就给他塞来了两根残破的水管,随即就将他驱逐在门外。
“操!为老不尊!!”肖弘文一脚踹上房门,但马上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连忙对着门道歉,段祁恩房子的门,他可惹不起。
过道的灯已经燃起,角落处一火忽闪着的白色闪光却颇显突兀。段祁恩拎了把矮梯,蹬上三楼准备把坏了的灯泡换掉。
黑暗之中,亮得不止那抹明月,还有一处灯光,灯光下,有一抹忙碌的身影,灯泡像一只吐着白焰的眼睛正逼近着那人的脸,段祁恩静静的处在一旁,听着工具捣鼓的声音。
“当房东还要亲自修灯泡吗?你助手去哪了?”陆奕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嘀咕道,坐在人字梯上胆怯而小心的迎视着他的目光,“上夜校了。”段祁恩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回答。
“你不如请我吧!我比他能干!”陆奕然忽地拔高了声调,他情绪激动,压得松垮的爬梯吱呀作响。
段祁恩缓缓抬眸,神情淡然。
灯泡刹地亮了,伴随着一道闪电同一声惊雷。
“你也不怕被电死。”段祁恩狞笑道,“我连爱你都不怕。”陆奕然慨然答道,爬下梯子走向那人。
爱上他,就像在码头等待飞机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