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为何那样》时时雨

47、新年

　　折腾了有一会，春联贴好了。这还是这房子第一次被贴上春联。甘棠不免觉得新奇，左右多看了几眼。

　　回到屋里收拾杂物的时候，召明泓突然问：“你今天下午有什么事吗？”
　　甘棠背对他，看不见脸，“没什么。”
　　“那你怎么不在家？”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甘棠闻言站直了身体，转过来，叉腰看着他。
　　召明泓立时收回目光，“我——”

　　他几乎是瞬间就手忙脚乱了起来，原本手里拿得好好的垃圾也不知怎地就散落了一地。
　　实在是没办法，什么遮掩也没有了，他像一只落汤鸡一样无措地呆立在一地垃圾中。
　　甘棠知道，如果她不依不挠下去，红色就会爬上某个人的脸颊。因为那个人的脸皮一直很薄。

　　“你监控我？”她开玩笑。
　　“不是。”
　　“你跟踪我？”
　　“没有”
　　“你喜欢我？”
　　“……”

　　瞬间，甘棠抿紧嘴，脸也红了。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只不过，因为这套话术经常被许宁露用来质问贺子维，话一出口，她就被带进许宁露的常用套路里了。
　　贺子维会大声鄙视许宁露太自恋，那召明泓呢？他会怎么回答？

　　召明泓还站在那一圈垃圾里，衬得他有些可怜。
　　他委委屈屈开口：“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认真，又不似认真，是一贯的撒娇风格。
　　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甘棠。

　　安静了几秒，或者是几分钟，分不清。
　　甘棠浅浅地笑了。

　　她说：“那我收回。”
　　语气很温柔，也很轻松。召明泓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他手指动了动，心里还是会有失落。

　　还不是时候。他早就明白。
　　可她怎么就表现得这样轻松呢？
　　他当然有一百种方式追问下去，每一种都不会让她轻易逃过。但他舍不得。在她面前，总是这样，所有的酸涩都恨不得让他一个人来吞。
　　他只是单纯地，舍不得。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甘棠忙转移话题：“我下午去找了柳衣师姐。”
　　召明泓隐晦地吐出一口长气，熟练地接过她的话题：“……她说什么了？”

　　甘棠嘴张了张，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话题。但召明泓已经收拾好，倒了两杯水坐了过来。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毕竟多说无益。

　　“我忘了……”她卡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刚举起杯子准备喝水的召明泓差点呛到，他缓了缓，“今晚，心情不错？”
　　甘棠疑惑地看着他。
　　召明泓这次是真的笑了，“下午到底干嘛去了？一晚上都懵懵的。”
　　他看着甘棠耳后那些翘了一晚上的碎发，觉得自己手有点痒。
　　“睡了一会。”她很不好意思。
　　“嗯。”召明泓点点头，很相信的样子，实则心里为这个“一会”加了几倍。

　　突然，阳台外传来“嘭”的一声响，他们侧头看过去，捕捉到天际一朵盛放的烟花，五彩缤纷。
　　烟花很大，但声音很小，想来应该是在很远的郊区放的。

　　“几点了呀？”
　　今晚他们都很没有时间观念。
　　一看钟，十点多。
　　“要不，看会春晚？”召明泓提议说。他实在很怕甘棠以很晚了为理由把他扫地出门。
　　“好。”

　　于是打开电视，其实本意也不过是充做背景，消磨时间，毕竟年年都是那一套。习惯是养成了，只是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致。

　　只是没想到一打开就是一位老艺术家在独舞 ，画面唯美静好。
　　甘棠扫了一眼，目光就粘在上面移不开了。

　　可看的地方太多，她一进入那个状态，便旁若无人，就算是召明泓也要靠边站。
　　召明泓很清楚，他们看到的，不是一样的表演。他乖乖的，不打扰她。

　　可是甘棠看着，突然开口：“都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了。”

　　很默契的，两个人都盯着电视屏幕，没有转头，给予了对方充足的空间。至少召明泓是这样认为的。
　　说不准，现在他的小海棠在哭呢。

　　他坐得很正，背挺得直直的。
　　但侧面突然就倒下来一团柔软，甘棠扑过来，脸埋在他腿上。

　　召明泓僵住，不敢动弹。
　　他缓慢而谨慎地低头，只看到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发丝柔顺，微微颤抖。

　　他下意识抬起手，就要触碰，又迟疑。
　　直到，些许温热，浸润了衣服，让他察觉。

　　手轻轻放上去的时候，紧闭着双眼的甘棠，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旋即，她紧紧地，抓住召明泓的衣服，骨节发白也不放开。
　　她感到，自己处在下坠的眩晕感中，找不到落点。

　　召明泓以手成梳，一点一点，为她梳顺脑后凌乱的头发。
　　这一刻，电视声、烟花声，都离他们很远。

　　半晌，甘棠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还有尹吟。”
　　“我好像，一点都不恨了……”
　　“也不是恨，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们。”
　　“可是今天，我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师傅也是，舞团也是，一切都是。”
　　“我不明白，我以为自己没事的，下午我还觉得很轻松，我自己怎么会一直这么蠢，我——”

　　召明泓托着她的肩把她拉了起来。
　　一对视，甘棠睁着一双红肿的眼，泪光涟涟。她仓皇偏头要去擦，召明泓不让。
　　他抬起手，轻柔地为她拭去那些泪珠。
　　甘棠呆呆的，任由召明泓把她按在了怀里。

　　若说刚才甘棠抓召明泓用了十分力，现下召明泓抱甘棠，也用了有八分力。
　　过分突兀的举动，叫甘棠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但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她也就深埋其中，没了再开口的欲望。

　　那些眩晕感又冒上来，一层一层，但甘棠心里却莫名有了些底气。

　　“我小时候，养过一朵花。”召明泓幽幽开口，声音莫名艰涩。
　　“那朵花很好，很漂亮，是所有的花里，最好看的一朵，而且她不止漂亮，还特别坚韧。有一晚起了大风，忘记把她搬回屋子里，第二天去看的时候，她掉了些许花瓣花苞，但依旧鲜艳。”
　　“可是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傻，有一段时间，她老是恹恹的。我太喜欢那朵花了，我担心她，就每天给她浇水，每天浇……”
　　“后来，我再也没见到那朵花了……”

　　召明泓把甘棠从怀里扶起，很认真地问她：
　　“你说，那朵花，是会怪我，还是怪她自己？”

　　甘棠觉得这是个有些悲伤的故事，倒是不知道召明泓以前这么喜欢一朵花。
　　但召明泓的表现，比如他握住她手臂的力量，却不由得叫人多想。

　　她摇头：“不能怪谁，只是不凑巧。”

　　召明泓倏地，眼眶红了。
　　甘棠看着，心惊之余又心疼。

　　俩人重新抱在一起。

　　召明泓根本不敢让她看自己的脸，他要极尽克制，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原来过去，不仅是她的执念，也早已成为了他的。

　　很久很久，久到甘棠都要窝在他温暖怀抱里睡着，俩人才分开。

　　指针已趋近零点。
　　外面的烟花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他们走到阳台上，缩成一团看天际闪耀的光芒。

　　甘棠呵出一口暖气，脸被冻得有些红，但她感受着身旁这个人，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实感。
　　这样想着，她好像眼角眉梢都带了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倒数声，引得他俩也一起轻声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终于，新年的钟声如约敲响，天空有无数盛放的烟花炸开，一霎时亮如白昼。在这醉人的光景里，他们相视一笑：“新年快乐！”

　　迎合这氛围，召明泓闲闲念了句诗：“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给你的新年寄语，棠棠。”

　　甘棠看着他，眼睛里有流动的光。

　　“我也会加把劲，努力在学习上与你齐肩，然后……共同走向未来。”
　　这已经是，他唯一的愿望了。

　　“你要不要许什么新年愿望？”
　　甘棠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她看着召明泓，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都有崭新的未来。”

　　召明泓微笑，“对，我们都有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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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引自泰戈尔《烧毁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