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为何那样》时时雨

46、除夕

　　街上，落叶纷纷扬扬飘下，放眼望去，各处都装点着红色的饰物，充斥着过年的气氛。
　　行人穿梭其间，甘棠也是这人流中的小小一个。

　　校庆汇演完美结束后，学校就开始放寒假了。假期短暂，时光飞逝，眨眼就到了年三十的这一天，过完这个年，年十四又要回到学校，开始新学期了。

　　这个假期同学间偶尔聚聚会，都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到了这时节，就都乖乖跟着家长过年了。

　　只有甘棠总是在这样的日子，孤身一人。

　　柳衣也是漂泊他乡，年末了，还开着舞室继续教学。
　　今天，还是柳衣请甘棠来的。

　　柳衣在尹丽华舞团多年，参与的演出不知凡几，在舞界也算小有名气。她甫一开班教学，就有许多人前来拜师学艺。这些人中不乏背井离乡的学生，大年三十也有不少人留在舞室里练舞。

　　“看着她们，有时就会想到我们。”柳衣给甘棠倒了一杯茶水。

　　她们坐在舞室外的休息区，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人影舞动。

　　“谢谢师姐。”
　　甘棠接过，小小地抿了一口。

　　“尹吟，是不是找过你了？”
　　“见了一面。”
　　“其实当年的事，我——”

　　玻璃杯放在桌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柳衣突然忘记自己想说的话，犹疑地看着甘棠。甘棠却比她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我没事，师姐但说无妨。”
　　“好。”

　　“你离开之后，有一天，我听到了师傅和尹吟聊天。原来拿走它的，是尹吟……”
　　甘棠面上依旧一派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柳衣问。
　　甘棠直视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但你可能不知道，师傅，师傅她一直很后悔，她后来一直说要是她——”
　　“师姐。”甘棠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师傅到底怎么想，我不想知道。”
　　柳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我很感激师傅教会我的那些，我也很怀念那段在舞校、舞团的日子，但到那天之前，一切就戛然而止了师姐……”
　　“那天，师傅她，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是吗？”甘棠问。
　　在柳衣听来，这语气实在太轻了，好像她根本不关心问题的答案，只是简单的应和。

　　甘棠一直看着面前舞室里跳舞的学生。从柳衣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她的目光很飘渺，像在看着什么，又像没在看什么。

　　如此安静，又如此近。
　　柳衣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之前看到的，只是幼年甘棠的虚影。而现在，早已物是人非了。

　　“雀儿，我还是想跟你说最后一句，不管舞团怎样，尹吟怎样，我相信师傅是真心待你的。”
　　“那师傅为什么后来没找过我呢？”
　　“她……”

　　是啊，为什么师傅没去找雀儿呢？如果是尹吟不小心误拿了，那雀儿是清白的，师傅既然后悔，为什么不去把雀儿找回来呢？舞团里议论纷纷，师傅也只是不许大家再讨论，却从来没有解释过真相，为什么呢？

　　柳衣从没想到这一点。

　　“师姐，我很喜欢师姐，也感激师姐一直记挂着我，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师姐，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长久的沉默。

　　从柳衣的舞室出来，甘棠忽然觉得胸中一空，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这些杂乱的情绪都抛到脑后，正准备回家，转身，却看到了迎面向她走来的，尹吟。

　　走道很空，商场很大。甘棠实在不知道她们怎么会撞见。不过，或许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尹吟开门见山：“我们聊聊？”

　　避无可避。
　　甘棠并不是想逃避，真正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她只是本能地，像自救一样，想让自己远离那些负面、压抑的过去，让自己能够喘息。

　　最终她们还是坐下来。

　　“那天，被别人打断了，可我实在很想你，就擅自安排了这场见面，你不介意的吧？”
　　听尹吟这样说，甘棠自然而然想起了召明泓，但她很快回神，“聊什么？”

　　尹吟好整以暇地一笑，“聊聊你啊，几年音讯全无，不和我们联系，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你的现状，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尹吟的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和从前一样柔中带刀，甘棠直直看着她，神思恍惚。

　　从记忆的旧角落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从舞团离开后，并不是和所有人都一刀两断了。有一个人，联系上了她，约她出来见面。这个人，是尹吟。
　　她几乎忘记这件事，是因为回忆太痛苦，之后，她一旦回想，便觉疼痛。
　　可是奇怪的是，如今居然只觉得陌生。

　　就如同现在一样，她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甘棠那时还不知道真相，见面对着尹吟，眼眶就一红。她天真地相信着尹吟，哪怕她离开，也依然如此。

　　可是尹吟说了什么呢？
　　尹吟说对不起，说她不应该偷偷拿出来看又忘记放回去，说当时的情形太吓人她不敢说一句话，说她不是故意的，求她原谅……

　　呵，求她原谅……

　　压倒甘棠最后一根求生稻草的，不是别人，正是尹吟。

　　甘棠回家之后做了几天的噩梦，全是那晚情景的再现。梦里，师傅和尹吟就像魔鬼一样把她推向悬崖。
　　然后有一天，又一次在尖叫中挣扎醒来的甘棠，终于崩溃了。

　　后来治疗的时候，为了稳定情绪，她把这段记忆封锁，尽量避免想起。今天不知为何，忽然就解封了。
　　可是，她只觉得坦然。

　　“你有在听我说话嘛？”尹吟拉了拉她的手。
　　甘棠回神。
　　面前的尹吟在她看来，居然和几年前的那个一模一样。可是她再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梦魇了。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融化，人好像泄了气一样突然就提不起精神。

　　但她的声音很格外清晰：“没听。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以后你不必再找我。”

　　尹吟愣在当场。
　　不管如何，甘棠起身离开，没有回头。

　　—

　　甘棠回到家的时候，临近傍晚，夕阳西下，屋子里光线昏暗。
　　她坐在沙发上，闻着不知何处飘来的饭菜香气，忽觉有些困倦，倚着沙发背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她已侧躺在了沙发上。窗外天全黑了，屋子里一丝光线也没有。
　　召明泓在敲门。

　　甘棠仍觉得有些迷蒙，一开门，和召明泓相对无言。

　　她揉着眼睛看向召明泓，脑袋再昏沉，她也记得今天是除夕，家人团圆的日子。
　　“你怎么在这里？”

　　召明泓明显有些语塞，他侧身进门，含糊不清地说：“过年啊。”
　　“啊？”
　　甘棠跟着轻车熟路的他来到厨房，才发现他大包小包提了满手，全都是年夜饭的食材。
　　“什么意思？”
　　“……和你过年！”召明泓大声回答。
　　说完这一句，他立马背转身去，开始拾掇他带来的东西。

　　甘棠愣了。
　　她看着召明泓熟练地清理厨房、戴上围裙，好像他是这个厨房的主人，而她才是多余的那个。

　　她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想：这是梦吗？
　　但这个梦似乎特别真实。
　　召明泓准备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食材丰盛 ，香味扑鼻。那汤锅上桌时，翻滚的热气一层一层升高，笼罩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甘棠看着，莫名觉得很温暖。

　　“来吃吧。”召明泓喊她。
　　甘棠乖乖接过召明泓给她倒的汤，夹的菜之后，才敢问：“你不和你家里那边一起过年吗？”
　　“中午和他们过了，我怕你一个人，就来了。”召明泓说。
　　他看着甘棠懵懵懂懂的脸，又补充说：“他们都知道。”
　　“噢……”甘棠低头喝了一口汤。
　　热气氤氲，看不清甘棠的表情。

　　“叔叔阿姨没联系你吗？”

　　问得甘棠又是一愣。她像是才意识到一样，赶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从她回到家以来，她就没看过一眼手机。
　　上百条消息瞬间向她倒灌而来。最醒目的还是置顶的爸爸妈妈，发来了简短的道歉和问候。
　　看的时候不免注意到上次他们的对话还是在11月。甘棠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毕竟她回复与否也不会影响什么。
　　其实她只要再往上滑两下，就能借鉴去年她自己的回复了。而之后当然也是渺无音信。
　　这个聊天界面简直可以假装是在玩漂流瓶。

　　召明泓看着她握着手机，眉眼低垂，明显有些失落的样子，忍不住打断她出神：“说什么了？”
　　“新年祝福。”语气比召明泓还要平淡。
　　“舅舅呢？”
　　“出任务了。”
　　“那吃吧。”
　　“好。”

　　饭后，甘棠以为这样就要结束了，不想召明泓还买了春联来贴。
　　“准备好充分啊。”甘棠感叹。
　　“有什么充分不充分的，这就是过年啊。”
　　甘棠没接话，只是笑，低头看着那春联，很久。

　　召明泓拉着甘棠站到门口，把春联交到甘棠手上后，就退后一步，全然不管的样子。
　　“你不一起来吗？”
　　召明泓摇头，“我做饭，你总要做点什么吧？”
　　“又没有很好吃。”
　　脱口而出这句话，甘棠连忙捂住了嘴。
　　“你这是嫌弃我吗？”召明泓笑。
　　甘棠闭嘴乖乖贴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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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