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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自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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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维被召明泓撞开,远远摔在安全的平地上,痛感让他的视觉和头脑都异常清晰。
当他不经思考,冲过去想要拦下那个球,站在那个阴影下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身体动不了。一动不动,僵在原地,那么直白地告诉他,这里,就是极限了。
贺子维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干脆跳上一下,去撞他,让对方知道出黑招,也是有代价的。
可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想起来,他身后还有个召明泓。
召明泓真惨啊。
他平时就是一小白脸,现在脸色更是白得吓人,唇色也褪得一干二净,侧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贺子维好不容易爬起来站稳,看到这副场景,愣在了原地。
学生裁判并没有那么老练,清楚背后这些弯弯绕绕。就算知道,恐怕他们也只想息事宁人。即使那荒谬至极的动作,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所幸,他们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这场比赛拼到这里,在召明泓倒下的那一刻,终于结束。
甘棠来到篮球场时,正巧赶上的,就是这短短的一分钟。眨眼的功夫,那个平日里有无尽热量的人,倒在了地上。
全场哗然。一班人全部都站了起来,不少人直接冲进球场去扶召明泓和贺子维。
甘棠是这之中的一个。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等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召明泓身边。
召明泓身边围了很多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他,里里外外,全部都在担心。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惨白的一张脸,两颊、甚至到嘴唇,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明明上一秒还冒着热气,现在却像是在寒冬里打着冷颤。
就是这样,他也笑着。
“没事,不怎么疼。”
召明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但他恐怕不知道,他现在的脸色,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甘棠不说话,她沉默地蹲在召明泓身边。他身边的人太多了,几乎全部一班的人都冲了过来,甘棠在那里,微不足道,只投下一小片阴影,为他遮挡烈日,眉心一点点凝聚出了担忧和难过。
陈中拨开人群走进来,“先送去医务室吧,这可能是骨折了。”
大家又是一阵心疼。
陈中也无奈,这场比赛他也从头看到尾,跟着他们一起热血沸腾,一起提心吊胆,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个结局呢。
陈中压下那些负面情绪,冷静地说:“好了,别围着了,来几个还能走的男生,其他的先回班里。”
一班人围在这里,黑压压的一片,听了这话,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课室
陈中则带领着一班为数不多的男生们把这几个伤兵带去了医务室。
陈中还有个会,送来医务室后很快就走了,剩下几个人陪着他们检查身体。
幸好,打篮球的大家都没什么大事,贺子维的是皮肉伤,而召明泓只是扭伤。他们今天肌肉使用过度,有些拉伤,骤然倒地,疲累加剧,看起来才那么严重。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围在校医旁边紧张地问:“下周能好吗,能上场吗?”
校医好不容易解决了这帮病患,刚放下的心马上有提起来,“你看这脚,这扭得,你觉得下周能好?”
“唔——”一班的人真的盯着召明泓的脚踝认真地思考。
校医见此,直接打消他们最后的期望,“就算他下周真好了,也不可能马上去打球!跳几下马上就要回我这里躺着,你们信不信?”
一班的人失望地叹气,满脸失落。
校医怒了:“走走走,别碍着患者休息,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别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随便折腾身体,等你们老了就知道了!”
她驱赶着,把这群人轰出了医务室,最后赶剩了甘棠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坐在召明泓床边的甘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赶她走。
“你帮我看着他一下,过十分钟喂杯葡萄糖。”
说完又觉得别扭,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哎呀烦死了,打个篮球赛搞这么多伤员,外面还有个等着涂药呢……”
房间里只剩下召明泓和甘棠。
召明泓平躺着,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身边的甘棠。
医务室里开了空调,冷气呼呼地吹出,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很累。召明泓想。
倒在篮球场上是一片麻木,四肢的肌肉还在不停燃烧,可真正躺在这张床上,完全能够休息的时候,疲累从不再动弹的身体各处透出来,抓着他喘不过气。
那种累,没有办法形容。
甘棠和他的视线对上,起身走过来,立在床头,说:“怎么了?”
召明泓只微微摇头,殊不知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早已暴露了所有。
甘棠轻轻叹口气,“不要硬撑。”
她伸手,手摸上了召明泓的肩膀,手指发力,从他的肩膀开始按压,帮他放松肌肉。
“嗯——”召明泓没忍住第一下的痛感。
甘棠倒像是不在意,熟练地按压着发酸的肌肉,每一下都十分到位,每一下的力道都把握得刚刚好。
召明泓强忍着那股痛意,任由她帮自己捏完了两只手臂。
她的指尖很冷,掌心里没什么暖意,明明那么小的手掌,按压的力量却大得惊人。
皮肤反复接触之后,召明泓忽觉,那如玉冰凉的手也沾染了他的滚烫,变得暖和起来。
召明泓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接触,也就放松了神经。
只是,明显的停顿过后,甘棠来到了他的下半身,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那触感像过电,酥酥麻麻,直击心房。
召明泓一紧张,瞬间直起了身,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了。”他说。
“十分钟了,喝、喝那个葡萄糖吧。”
甘棠随他,只是转身时,嘴角明显噙着一缕笑。
校医室里最不缺的就是葡萄糖,甘棠冲好糖水,刚走到床前,召明泓立刻接过来。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休息了这一阵,召明泓明显恢复了一点,气色也上来了。
甘棠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拼?”
召明泓一愣,脑中闪出很多种解释,但他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为了你,棠棠。”
甘棠惊地退后一步,她几乎是想立时就走,可脚下像粘了胶,非要她留在这里。
召明泓看着她,看着她那一瞬间细微的变化,忽然觉得心酸。
甘棠怎么会不清楚不明白呢?
可就是这样,她的心也非要假装看不见、读不懂。那些年少时的荒草长成她内心的囚笼,让她只在迷障中求生。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
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方法。受过的伤越重,保护的方法也就越极端。可是想要疗愈,就必须揭开伤疤,从头再来。
一时无言。
甘棠握着手里的纸杯,不知是进是退。
召明泓起身下床,帮她找了个理由:“下课了,回去吧,我在这里也休息够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她伸出了手。他有一条腿不能走,必须要借一下甘棠的力量才行。
甘棠看着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忽然了悟这一切的意义,她迟疑着,一字一顿地说:“不再多休息一会吗?”
召明泓笑了。那是只有他才读得懂的谜语。
他笑得像盛满了整个金黄秋天的阳光一样。
“是时候了,待在这里,也不会好。”
甘棠最终还是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搀起了他的一只胳膊,两个人缓慢但却坚定地离开了医务室。
天空的远远那边,太阳已落下半个,橘红的光点缀了整个校园。走出医务室时,他们的周身,也勾勒上这种叫人沉醉的色彩。
甘棠扶着召明泓,召明泓人宛如没有了脊椎,像一只大猫一样倚在她身上,两个人贴得很近,但召明泓的重量并没有放在她身上,所以她其实很轻松。
只不过走得不快不慢。
夕阳光照射在甘棠的脸上,从召明泓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脸上带了一层柔和的暖光,些许透明的肌肤,血管若隐若现。
“又是为了那个校庆的事情吗?”召明泓问。
“嗯。”
召明泓其实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根据甘棠和许宁露的只言片语推断出了答案。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甘棠却第一次主动开口。
“……我不想去,但是,这次柳衣师姐也来了。”
柳衣!
召明泓立刻就想起了这个人。他想,甘棠和以前的舞团或许还保持着联系,但联系不多。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柳衣,又会否是个关键点?
长长的校道,不知不觉间,也走到了尽头,远远地,校门已经可以看到了。
召明泓深吸一口气,忽然不想再去旁敲侧击。那些他拿到的资料和信息,那些他认为合适的时机,忽然一瞬间,他觉得不重要。
甘棠不是他博弈的对手,而是他拿真心相待的人。
“棠棠,现在问这个问题可能会很突兀——”他们停在黄昏的小径上。
召明泓没有去看甘棠,而是注视着两个人身前的影子。
“你可以告诉我,你消失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吗?”
问出来的瞬间,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甘棠发现,原来她一直在等着召明泓问出这句话。不是期待,也无关抗拒,只是早有预料。
她转头,定定地看着他,说:“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呢?我会很疼。”
召明泓心上立刻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当然明白,可他还是说出那句藏于心中很久的自白:“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棠棠。不希望自己发出的爱,传达不到要听的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