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黎赋》白湮

5、惊蛰 暗觅

　　夜华如水，微花似凉问青檐。无人问津，晚色沉寂。

　　海棠轻挑，一袭夜色微凉漫华意，青灯初上，笼罩寒窗。

　　月色洇洇浸染到古老斑驳的石路，两人手执油灯孤影成殇，双人成影，形影相随。身后长发青黑如墨，轻倚在肩上，颈前发丝微垂。

　　青色与蓝色的长衫晕染侵袭，两人距离有礼地隔得不近，衣摆却亲密交叠缠绕依偎在一起，碧穹与灰竹青色丝缕交融洇染，浑然一色。双影交叠，形成一体。

　　两人步伐微缓，亭亭孑立，皆如黑木直挺中通外直，青荷不蔓不枝，承天地寂寥，青丝纠缠，朱砂绛唇。两人并肩行走，两者几乎毫无缝隙，青黑碎石零落漫撒在一边，鞋边缘碾着繁星碎散的青黑石子，微微的石摩挲声沉浸着，寂静的夜里几乎显得悄无声息。

　　纸灯的烛光映着两张如玉的脸，两张脸漆上黎明的颜色，夜深人静，微弱的火光晕染了部分黑夜，在无际的静与暗中像神明祈祷召唤出一丝一缕的希望。

　　时不时在这寂静的夜中树上的蝉鸣叫几声，春秋相似，春蝉百种鸣，蝉鸣音色纷杂不一，地中微微浮现的是万物的气息，磨碎的石，春夜的茧蛹，顺着风降神的是自然，随着风而来的故事，思念与问候……

　　只有两个人在宁静几乎无声无息地走，添得一派春夜凉意。

　　树叶投射的黑影不断摩挲，为不眠的无家流浪之人披上了被子，无端显得有些安心。

　　不闻微微侧头默默看着身旁几条藤类植物悄悄缠绕的角落，青绿的生灵悄无声息地攀附在秀美的隔窗。青衫不再浮动，跓足不前。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静静地凝望着，漆黑而深邃显得有些冰冷的眼睛里似乎蔓延出无限的回忆，隐约缠绕牵扯着千万种情思杂绪又仿佛什么也没有，若有所思。带着点点释然，似乎不觉染上了什么的记忆。

　　江沄眼睛暗了暗，抿了抿唇，早在不闻停下时他便随即停下了脚步，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无声无息地向不闻挪移了两步，眸中掺杂几分担忧，时而提起又渐渐放下手，许久轻轻扯了扯不闻的衣袖，想引起他的注意似乎又想让他漠然无视自己，悄悄得生怕惹醒了什么静夜的睡人。

　　不闻心里淡了淡，在心中悄悄对江沄说了一句话，眼中还是那片漠然冰冷，最终还是神色不变地道：“这么小心翼翼地作甚？”

　　黑黑的树影掩藏住了两人的半边身子，深深浅浅的树影笼罩下傍边是檀木制成的雕栏玉砌，精致秀丽的镂空花纹，典雅满是书卷气的房室，无需凿壁偷光，自有儒雅读书人手不释卷。在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某些隐秘的角落染上了斑斑霉菌，这坐落在阴秘小路边的屋明显与其他不同，荡着几缕寒烟，仿佛很少有生灵造访这里，室里走廊里都泛着淡淡的一层灰，但却仿佛有神灵庇护，分明阴沉灰暗的书室却受神灵滋润，仿佛里面有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生灵，那是自然的气息。

　　就连台阶角边都洇染着点点青苔，分明没有却仿佛又有生灵的气息。这是几乎所有书生都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这座建筑几乎被所有书生漠然无视着，就在这隐秘的角落。

　　虽然檀木边角会有磨损，内室也沉寂地睡着几块栽倒的木头，无端给人以荒凉的感觉，有一种凄凉之美。仿佛笼了层旧日复古的薄纱，有些灰蒙蒙却也无端牵扯人的情思，泛起涟漪，昔年，静谧。

　　雨树分枝上点着的树叶拂过檐角，那里藏着最原本最遥远的大自然的神灵。正襟危坐在走廊上，一眼望去就可见对面深深浅浅的雨树，茂密的雨树林仿佛蔓延至山的最深处某个无人探究的神秘的地方。

　　无数的雨树枝显得羸弱而忧愁，像娇弱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凉薄的眼角噙着泪。雨树的枝条无声流着泪，唯美柔嫩仿佛能够轻易划到人们心中最敏感的一点，其中夹杂着几分忧愁。

　　能让人轻而易举想到“萧萧春雨咸阳柳，三月烟雨愁殇忧”的场面，烟雨蒙蒙下，三月的桥边，笼上薄纱，雾柳蒙蒙点斜阳。

　　葱郁青嫩雨林中藏着几块破旧零碎的木板，被春葱野草绿藤缠绕着寂静藏匿埋葬，上面痕迹斑驳，春雨秋风，夏阳冬雪无一例外在其留下了萧瑟的痕迹，泛着一层如纱的灰泛起月光的凉意。

　　隐约可见几块部分磨碎的字迹，灰灰的，如水上浮木露出大抵是五马分尸的“离”字，还有破碎不堪的一横，岁月古老有痕，仿佛其杂草丛生。

　　虽是掩上了几缕淡漠凄哀，但抛去这些，幽静清雅。

　　春波碧草道边生，斜阳暮中听有无。这样的仿佛掩在烟柳中的寂静之地，谁会不喜欢呢？

　　但似乎……真的就没什么人来到这里赏景，没有心思也不敢。

　　因为据说，只是据说，这里曾有一位女子上吊自尽。

　　留得一缕冤魂，久久不肯堕入轮回。

　　那还是约莫十一年前了，据说有人亲眼见到有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亲手将白绫缠上脖颈。那份蓝色浅浅淡淡的像碧穹的颜色，像黄昏余晖散尽将近夜晚的蓝色，衣摆处还沾染上了些黑色的墨迹，像波浪一样荡漾。

　　像一缕烟，一吹就没有了。

　　一抹，就怅然若失了。

　　一朝惊醒，前梦，已经散尽了。

　　据说当时她死后七八天，整个回首萧瑟处怨吼悲哮之声连绵不绝，含冤诉泣，不分昼夜，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她的不甘，不断警醒着他们，她有多可怕。

　　大抵每个学堂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却又千篇一律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谈，人们口口相传，心存敬畏，毕竟埋头苦读中唯一的乐趣大抵就是夸大其词地讲述着这样的怪谈吧。

　　讲的人仿佛神神叨叨，信的人也装作得神神叨叨，他们少部分似乎并不信任这份说辞的，却享受着这带给他们的恐惧，就算大多是空穴来风，无凭无据，但他们也将此当做一种乐趣，众口相传，以讹传讹，对方作出的越显惊恐的表情仿佛是他们唯一的动力。

　　当然，也总会有几个漠然不在意的，恍若无闻。

　　但回首萧瑟处的这个诡谈说一样也不一样，说不一样也一样。

　　其余的怪谈大部分都会有一个或几个“目击者”，说的神乎其神，当然他们的故事也不知掺了几分真几分假，总会有那么虚构的成分或者在以讹传讹中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有时候这份力量着实令人敬畏。三人成虎的道理显而易见，但却不代表每一个人都会听进心里。

　　而这个诡谈确实与其他有些微妙的不同。

　　——这个目击者是个孩子。

　　或者说，据说是个孩子，照其他正好在房中喝完茶去后院的隐蔽偏僻的墙角边巷子散步的师兄所说，那个孩子直直地站在已经上吊女子的面前，白绫中的女子一动不动，手僵硬虚弱地垂在腿边，已没了生息。

　　虽然这位师兄也算目击者，但在这个故事中，却毫不怀疑是个孩子。

　　那个孩子无声无息，向他看过去侧脸的眼睛里闪着清冷无情的光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看不懂的东西。他就只是直直地仰望着白绫无情地缠绵的那个已经逝去的回不来的变成某种物质的人，一个随秋风终究永远只能是回忆了的人。

　　如若没有这个在如此清幽寂静雨树林，雅致书室旁的已逝之人，感叹终究落叶人，蜉蝣客，从今往后与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羁绊了的人。此情此景，此时此地，白嫩孩童与周围青波碧草，茂密葱郁沾泪雨林倒是相得益彰，从远处也是看得赏心悦目，青葱少年，雨林青翠欲滴，仿佛是一名景画卷。

　　不得不承认如若是少年垂眸指尖蝴蝶，仿佛会更美一些。

　　于是乎，就又有了这样一个诡谈——据说，回首萧瑟处中有这样一孩童，约莫五六岁，皮肤白腻似雪，唇若胭脂桃花，浮生唤，半日闲，偷得一片雨林外，幽山蝴蝶所化，天赐良机，得神点灵，游离两岸，渡往生之前，黄泉之路，踏生之彼岸，世俗红尘。

　　每每海棠秋落，花瓣如雨，花飞满天，便可隐约可视一孩童置身于海棠花雨中，不视满天花瓣零落飘，不畏锦绣海棠缭乱眼，视作无物，独爱那手指尖翩翩展翅蝶，那两片薄如蝉翼的翅膀映着锦绣鲜花，落英缤纷，眼神漠然，流离世俗，不夹情绪。他可操纵人心，善使诡术，诅咒，如若你漫天花羽中看见他，请不要怀疑你的双眼，认为是幻觉。

　　因此，山下山中的孩子们编了一首歌：

　　“ 海棠落，夕阳辞；花羽散，秋风清。

　　一个人，一只蝶，

　　浮生唤，半日闲，梨花转，

　　偷来雨林深浅下，萧瑟中，幽深寂巷双眼泪，树影绕。

　　渡得往生羁黄泉，彼岸花中缱；

　　眸含深，

　　采得一片莲花竹溪归。”

　　秋风殇，月衷肠，不知其人是谁亡？

　　渐渐传到了山脚下的城镇乡村，无数妇女老少将其称为诡蝶童，以示敬意。

　　人们总是不满足于现今拥有的，类似于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孤魂野鬼，含恨上吊也不免落了俗套，正好，有一个现有的不用绞尽脑汁思考的契机，各类埋没在书山卷海，下笔如有神的白面书生们何乐而不为呢？有则有矣，没有更好，真则真矣，假则价更高，因为可以肆意添加想象，各种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逐一乱添乱加，显一方神通，越是怪诞离奇，新颖而出，匪夷所思越好。

　　进而造就了一个新的“鬼”，于是乎便衍生出了这样一则怪谈。

　　白衣诡童，海棠花雨下，不知用和诡术，操纵那女子其身，攥紧白绫，绕其脖颈，自尽而亡。

　　最后，诡童挑得一缕魂魄，供得一盏灯引迷失路，其灯指路黄泉。

　　八月海棠花树下，诡童吟，离人泪。

　　炊烟青灯殇人泪，执蝶童边漫涟漪。

　　三千世界，风花雪月，阳春三月，沧海桑田也不过只是这漫漫黄泉路的距离，人们的敬畏惊惧是可以被谅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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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部分诗句是我胡编乱造的，引用的下次我会注意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