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浅醉爱酩酊》地狱VIP

78、第七十八章 世俗暖

　　节日过后，日子渐渐短了，人影却是更长。俞府还是安静的样子，苗春堂时忙时闲。而我喜欢在夕阳下看院落里飘舞着的秋叶跟方砖上的树影嬉戏着，慢慢落地为安，穿俏紫色风琴褶裙的少女悠哉悠哉地看着话本，偶尔飘出来一句毒舌的话语。念笙解除了婚约，自由如风起来，有时随着我去牧场复诊，碰到瘦高木纳的古遇恩，他总是害羞的，念笙便去逗他。曾经的自闭症患者要去拯救世界了。我图方便着男装出门，故人传古场主有断袖之癖。啧啧，就是俞老先生前几年收的徒弟，江洛阳。
　　念笙会问，别人这样讲你不会生气吗？
　　讲什么？我漫不经心。
　　断袖之癖啊！她比我还急。你会喜欢古场主吗？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吗？
　　你并不是喜欢我，我只是你回到这个尘世的钥匙。
　　那是什么喜欢？
　　这个嘛，要靠你自己去领会。
　　而古场主本人节后一直闲暇着，在俞府进进出出，他倒是真不在意什么闲话不闲话的。当一个男人想要让你高兴的时候，他会有很多办法。我喜欢看医书也喜欢看杂书，以前昮淳会猜我的喜好找书给我。而言风行自己写故事给我，只因为他有太多故事，但他不写自己。我最喜欢的是猎人狩猎，遇狼杀狼，遇豹杀豹。
　　他说，人野性的一面要比世俗的一面令人着迷得多，尘世欲望又算得了什么呢？对于他这个说辞，我动摇了，人要学会与自己的欲望相处。
　　入冬前最后一场赛马会，你去不去？
　　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在看一篇猎户传，“你说狼族会知道其实是刘羿救了它们吗？”
　　“狼是很有智慧的生命，它们会知道。”
　　把书合上，递给他，“我不去了吧，相亲大会，去了尴尬。”
　　他不折不饶，“你带念笙去，遇恩会感激你的。”
　　想起遇恩吃瘪的样子，我耸肩，“我帮不了他，这个榆木疙瘩。你确定他喜欢念笙？我可不想把小姑娘往火坑里带。”
　　“他性子是比较闷一点，但为人正直稳妥，心地善良。”
　　那试试？
　　念笙跟我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躲起来的，她说赛马会有什么好去的，乌烟瘴气，尘土飞扬。俞夫人跟俞扬自是由着她，不去就不去罢。但今年不同，婚事吹了，他俩坐不住了，来跟我敲边鼓，可不能再只顾着吃吃喝喝了。
　　我无奈答，是是是。可她是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哪可能任由我摆布？
　　等真到了那一天，念笙一大早穿着天蓝色的骑马装出现在我床边，吓我一大跳。
　　拉起被子挡住脸，闷着声音，“俞小姐，您可是太积极了！”
　　她掀开我的被子，冷空气一下子笼罩了我。
　　“走，我们去吃烤肉串。”
　　“一大早上的哪儿有烤肉串？你也不怕腻得慌。”我没好气。
　　“洛阳姐姐不带我去赛马会！”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亏得俞氏夫妇这么信任你！”
　　“俞氏夫妇？”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爹妈的吗？
　　于是不得不起床梳洗，她倒是没有闲着，帮我梳头戴花的一阵忙活。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女子，有些恍惚。“穿错了。”伸手就要拆头饰。
　　她却伸出胳膊护住我整个头，“如此甚好！不要拆！就一天而已。”
　　什么一天？五天都要去打卡，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把俞小姐嫁出去的机会，不然我要一直被俞氏夫妇念叨。我想留她的私心怕是满足不了咯。
　　“那就这样吧！出门。”
　　即便见过更繁华的街景，君池这种小城镇的风貌依然能够吸引我。它有着一种看透了人世间的苦楚却依然热爱如初的信念。街上的行人匆匆，忙着去进货的小商贩，刚刚出摊的馄饨店老板，卖鲜花香油的村妇，卖胭脂水粉的呆汉，捏糖人儿的大爷，修鞋磨刀的粗壮中年汉子，到处都是热闹非凡。
　　“我想要个小风车，可以买吗？”念笙拉着我的衣袖。
　　正要走到街对面的小摊去帮她拿，却见清朗的古遇恩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更精致的风车，嘴角带着浅笑。他走到念笙面前，将风车递给她，淡褐色的眸子里是温柔。看来他们家有温柔的基因。
　　念笙巧笑倩兮，“你怎么来了？”
　　古遇恩难得说了超过五个字的句子，“赛马会有一半的筹备都是古家牧场安排的。”
　　我趁机道，“那还请古二当家安排一匹温顺的马给俞小姐，费用俞府结。”
　　他微微颔首，并无他言。
　　“念笙，你跟遇恩去挑马好吗？”
　　“我们还没有吃过早饭呢。”俞念笙提醒我。
　　古遇恩想说什么，又迟疑了。
　　“那先去吃个早茶。”言风行的温润嗓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头看他，“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这阳关大道姜小姐走得，自然我也走得。”他飞快打量了我一眼，就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但我的脸开始发烫。
　　念笙很高兴，“那我们去摘星楼。”
　　我被她拖着，行，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怎么培养了一个超级吃货，这德行秒秒钟被坏人拐卖一万次有余且不吹灰之力。
　　“没有那么容易被骗的，放心吧。”俞念笙仿佛能懂读心术一般地一语道破。人家只是有自闭历史，脑袋瓜子一等一。
　　巳时刚过摘星楼就已经宾客满堂，热气腾腾。四人找了包间左下点了菜，俞小姐没有如愿吃到烤肉，但是有她喜欢的水晶蒸糕，醪糟小汤圆，红糖鸡蛋羹，凉三丝，翠玉玛瑙冻，小麻花。
　　“等等，你能吃完吗？”我看她一直念快要把菜单都念完了。
　　她头也不抬，“能啊。”
　　古遇恩宠溺的眼神落在她的头顶。一个就知道吃喝玩乐，一个寡言少语闷成这样，要怎么才能走到一起去？我真的好无聊，想这种问题做什么呢？而俞念笙是不无聊的，她在等菜的间隙拿着菜本儿都能研究半天。古遇恩则在一边假装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她的自言自语。感受到言风行的目光，有点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让我更加的发窘。因为我不应该有这种不自在，以前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他也不说话，慢悠悠地喝小二送上来的茶，我也只好埋头喝茶。等上菜了俞小姐开始埋头吃饭，另外三人则各怀心事。
　　我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工作？
　　言风行仿佛看穿了我一般，“等吃完了，去看看琮怀么？”
　　“洛阳姐姐你忙吧，我去挑马。”俞小姐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思考我的行程。
　　“洛阳姐姐请放心。”古遇恩也道。
　　好，姐姐我放心得很。
　　看着念笙欢快的背影，我有一种老母亲送闺女出嫁的心情。
　　路上言风行问，宁愿去复诊也不愿意去赛马会么？
　　我小声嘀咕道，想让我道谢？
　　他走在我身旁，道，道谢哪儿够。
　　一路安静着，从人声鼎沸的集市穿过，身上沾染了鱼腥味，炭火味，葱油味，也有若有若无的花香味。有人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将我与他冲散，他很自然地伸手过来牵了我，突然在冷空气中感受到他皮肤的粗糙跟温度，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我没有挣开。
　　见到琮怀的时候，他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轮椅里看书。见我穿着女装，他有一丝惊讶，但很礼貌地没有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书，拿了摊子把自己裹紧一点。他那么消瘦，瘦到像书里走出来的纸片人，脸色苍白。
　　“等再修养一段时日，我帮你做一个义肢试试看。”我其实是那种很难说安慰话的人。
　　他很平静地看着窗外，轻声道，“没事，我原本也不太爱出门的。”
　　言风行柔声道，让江大夫帮你查看。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打开包着腿的毯子，轻轻挽起裤管。这几月下来，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除了样子不太好看。
　　“除疤的药膏还有么？”
　　“有的。”
　　“你要勤抹药，这样瘢痕消得快一点。”
　　十三四岁的孩子，从小没了爹娘，只有哥哥们，心理的难过委屈都没有地方倾诉。
　　改天来陪你读书，好不好？
　　他目光转向我，探究的神情，“江大夫无需怜悯琮怀，人各有命，我能承受。”
　　见他如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言风行又问了侍女关于他的饮食起居，才随我出了这个小院子。
　　还去赛马会么？他问。
　　去啊，我微笑着回答。
　　我想，我需要打起对生活十二分的热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