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匣中藏箭

7、小白楼

　　“陆少将。”安排住宿的勤务兵面露难色，“吴上校住向导集体宿舍。”

　　“这是您的宿舍号。”

　　陆麟棋看了一眼面前小心翼翼的勤务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顺从地接过宿舍卡，将它拷贝在手环上。

　　深井给其他十三对学伴安排的都是双人套间，以方便新向导二十四小时进行常规练习，早日熟悉精神暗示和负面情绪疏导。但安排给他的宿舍却横跨了整个深井要塞，与吴陌的住处呈斜对角。非常的远。

　　陆麟棋太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因为三年前，他作为吴陌的辅助□□，进行常规训练时，差点标记了吴陌。

　　标记，是哨兵对向导进行的一种占有行为，结合方式除了不完全的精神标记还有彻底的，不可逆的，借助性行为完成的完全标记。

　　这种追求，就像是纯粹□□对于纯粹精神的渴求，源于基因，融入血骨，不可避免。

　　但是这种标记结合是被明令禁止。因为一旦标记完成，向导将只能对标记哨兵进行精神疏导，而向导与哨兵的数量比极其悬殊，接近1：100。因而标记向导是死罪，并且哨兵的遗体将会投入最残忍的人体试验。

　　陆麟棋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直到他遇见了吴陌。

　　“陆教官为什么不能和我住在一起？”身边的吴陌还在问。

　　“…因…因为，”安排宿舍的勤务兵一时语塞，心道：这？难道我要说：吴上校，这是为了保护您菊花的贞操？

　　陆麟棋皱眉，冷冰冰地打断：“听从组织安排。”

　　“可是！”吴陌不服气，“他们怎么能区别对待！”

　　“记着你是一个士兵，”陆麟棋冷冰冰地重复，“记住你身为士兵的职责，遵从组织安排。”

　　陆麟棋一个人孤身住到了偏僻的小白楼里。

　　小白楼之前半看护半关押精神失常的哨兵。但是自从三年前吴陌入伍，治愈了全深井有精神疾病的哨兵 ，并且贴心的为每个人设置了不同的精神疏导方式。每到他值班的时候，要塞上下充斥着轻松快乐的氛围，训练效率大幅度提升，连惩罚和斗殴都很少见。

　　因而大家都很喜欢他。就像今天那群冒着被惩罚的风险也要冲吴陌吹口哨的哨兵一样，这些哨兵对吴陌的感情，是公共的爱。像爱护一株珍贵的植物，或者是一件稀罕的物品。

　　但是陆麟棋清晰地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他想要独占吴陌，以一种完全的，彻底的，不可逆的方式，经过一场激烈的□□，同时将血液，唾液与□□注入吴陌的体内，将他彻彻底底的变成专属于自己的向导。从此吴陌眼中只有自己，只能为自己进行精神疏导，但凡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胆敢靠近，就杀了他。

　　陆麟棋一向沉寂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与偏执，他站在小白楼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低头看着楼下的吴陌去而又返，来时举着一提东西向他挥手。

　　吴陌冲着他讨好地笑： “陆教官，我给你拿了一套洗漱的东西，怕你在这个破地方住着不方便。”

　　“不用。”陆麟棋摇摇头，清晰而冷漠地丢出这俩字，转身回到宿舍还关上了门。

　　刚刚关上门，他就后悔了。他想知道吴陌给他带了什么东西，虽然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喜欢；他想知道如果让吴陌进来，他会和他聊些什么，虽然无论是多无聊多没有意义的破事，他都觉得有趣。

　　但是今天的陪读生活已经很好了，他和吴陌一起上课，吃饭，训练。课程结束，他送吴陌回宿舍，站在楼下的阴影处看着吴陌的宿舍灯亮起又熄灭，再一个人默默走回来。

　　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感到莫大的满足，被安排住进只有他一个人的小白楼，陆麟棋也并不觉得孤单。

　　陆麟棋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每晚送离吴陌后他要干什么。

　　他会早早地洗漱，早早地躺在雪白整洁的床上，双手枕在头后，按着穴位忍受一波强过一波的神经疼痛的同时，维持着不多的清醒回忆吴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如果某句话或者某个动作让他不自觉的微笑起来，他就会记在不离身的工作笔记上。这些或赌气或抱怨的话，那些或天真或搞笑的话，陆麟棋都觉得可爱，配上他生动鲜活的动作表情，那就是十二分的珍贵。

　　在与吴陌分开的这三年，每当他头痛愤怒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就会拿出这本工作笔记，这些带着吴陌的影子的东西，像是带着气味甜美的信息素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砰砰砰”

　　闻声陆麟棋皱眉转头。

　　“开个窗！”吴陌一手撑在小白楼的窗外，另一手拎着东西喜气洋洋地敲窗户。

　　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躲过了门口的守卫，直接从后面的落水管爬上了二楼的窗户。

　　他可是一个病患！

　　无论是陆麟棋还是守卫都没想到一个才出医院三天的病号竟敢躲过守卫徒手爬墙。

　　幸好小白楼外有窗台，吴陌撑在上面，一时半会也掉不下去。陆麟棋臭着脸，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充耳不闻地继续写工作笔记。

　　挂在半空的吴陌被晾在一旁，他看陆麟棋一脸冷漠，笔触不停，终于慌了，心说：他不会真就不开窗吧？

　　哪怕是陆麟棋也不得不承认吴陌是天生的向导，极其善于洞察人心。哪怕是刚刚才相处了几天的，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陆督导，他都已经琢磨出一套对付他的办法。

　　于是……

　　“求求陆哥了，开个窗吧！”吴陌恬不知耻地求饶，“要掉了要掉了！”

　　“救命啊！”

　　边喊着救命，一手悄悄泄力，身形一晃。随即窗户砰地一声弹开。陆麟棋右手握着窗框，左手穿过吴陌腋下，毫不留情地把他拖进了房间，扔在人工地毯上。

　　陆麟棋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吴陌，随即陆教官面无表情的脸上稍带点嫌弃地转身继续工作。

　　吴陌有点尴尬地爬起来摸了摸鼻子，低头翻找塑料袋：“也不知道你缺什么，我就刷我的工分卡买了个全套生活用品，你要不看看，缺什么我明天再给你带。”

　　其实陆麟棋远没有吴陌想的那么淡定，与他平静的外表相比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吴陌穿着统一发的作战服，为了方便训练，夏日作战服做得轻便透气还贴身。最罪恶的是，吴陌永远都不肯好好穿衣服，出了训练场还穿着紧身汗湿了的作战服到处跑。

　　可恶，都不知道加一件外套吗？

　　“嗯。”陆麟棋停笔，稍作停顿合上工作笔记将它放进带有指纹锁的柜子里。

　　吴陌暗自感叹，将军不愧是将军，连随笔都是军事机密。

　　陆麟棋拿起那袋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袋子刚刚被窗户挂了个洞，一个色彩绚烂的扁平方盒掉了出来。

　　吴陌：………

　　陆麟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它夹了起来，沉默地看向吴陌。

　　我他妈的，为什么军方发的向导生活用品套装里面会有安全套啊？管理这么混乱的吗？

　　吴陌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红着脸解释：“我我我…我就是觉得用着不错，我就又给你买了一套。”

　　陆麟棋两根手指一用力砰的一声，安全套的盒子在手中被挤爆，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用着不错。”一甩手将它扔进了身后的垃圾箱。

　　吴陌也不知道自己着急些什么，立刻跳起来解释：“我可没用这东西，我说的是牙刷！牙刷！”

　　他涨红了脸，举手发誓：“我吴陌从来都是，不抽烟不喝酒，不和女生并排走。”

　　随后，吴陌看见陆麟棋很淡的笑了，缺少血色的嘴唇微微一弯，就像是初春融化在枝梢的最后一片冬雪，飞快地消融滴落在泥泞的土地上。

　　吴陌不知道那被打湿的土地上有没有开出春花，他只知道自己的胸口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热流，一片灿烂的春光洒在心头，就要开出绚烂的花来。

　　“陆少将，”看守的哨兵敲门，“刚刚是什么声音？”

　　吴陌紧张地一缩脖子就要往床下钻，陆麟棋按住他的肩膀，平静地开口：“没控制好力气，椅子倒了。”

　　门卫的哨兵踌躇了一会，走了。

　　“尽早回去。”陆麟棋下了逐客令。

　　“噢。”吴陌不甘不愿地点点头，“你屋子里什么声音，一直在很小声的响。”

　　陆麟棋正把桃子气味的洗发水放进洗手间的塑料框里，闻言抬头：“白噪音。”

　　“嗯？”

　　“哨兵五感和常人不同，白噪音可以一定程度上屏蔽一些杂音，防止头痛。”

　　这么说起来，吴陌才发现陆麟棋的整个房间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床，白色的桌椅，白色的书柜，连天花板上的灯打出来的光都是冷白色。

　　“屋子这样也是……”吴陌小心翼翼地问。

　　“为了视觉。”陆麟棋接上。

　　那么说来，哨兵他们每天吃的营养膏之所以只有一种则是为了味觉。吴陌一时间有了难以言说的心塞，敏锐的五感，超强的身体素质是牺牲了正常人的生活换来的，那么这种交换值得吗？

　　哨兵们真的是心甘情愿成为的哨兵吗？

　　那么这个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