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匣中藏箭

8、见雪与点心

　　陆麟棋发现吴陌这几天竟然出人意外地开始认真上课了。

　　这实在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事件。据三年前的一次吴陌和别人的闲谈中陆麟棋了解到，吴陌他从小到大是矢志不渝地不爱学习，得亏他爸是荣誉科学家，给了他一个好脑子，让他在上课睡觉，下课上网的情况下还能混进维和星排名前几的大学。

　　陆麟棋没有上过大学，除了任务需要他连首都星都很少去。哨兵向导们在青春期转化后就会被送进要塞，很少有人能读完高中，更何况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来自于鸟不拉屎的西区，教育在吃不饱饭的地方等同于一个笑话。

　　“那什么，请问你是怎么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的？”吴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问邻座那个上次晕过去的小向导。

　　小向导叫虞萱，既安静又勤奋的一个小姑娘，就是有点胆怯，不爱说话。

　　虞萱受了一惊似的，不敢看吴陌，低着头磕磕绊绊地解释：“图腾…就是…就是精神体在你的心里面，你想见它…它就会出现。”

　　吴陌皱眉，被这玄之又玄的解释绕晕了：“我现在就想见到它，但是它为什么不出现呢？”

　　虞萱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道，也许是…是因为你在内心深处并不想见到它。”

　　吴陌灵机一动，眉头舒展，喜道：“那就是说无论精神体出不出现，它都存在是这么个意思吧！”

　　“嗯嗯。”虞萱捧着花背小松鼠，点点头。接着她就看见吴陌伸手抓住了对面陈白雨的手，并且将他的手利索地按在自己的心口，气如虹中地说：“快把你精神体搞出来，你按住我胸口看看能不能接触我的精神体……”

　　“卧槽，你干什么？”陈白雨瞪大眼睛，万分惊恐地抽出手捂住胸口，往后退，罕见地露出了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情绪，表情十分精彩生动。

　　站在门边的陆麟棋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了过来。

　　吴陌一脸无辜，两手一摊，眨巴眨巴眼睛：“训练啊，总不能天天倒数吧。”

　　陈白雨涨红了脸，像是一个正在被流氓调戏的年轻少妇，他大骂：“那是你不行好不好，你废物就不要扯上我！”

　　“怎么就骂人了？”吴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站起身伸手又去抓他：“别矫情了，快点来，马上上课了。”

　　全教室的小哨兵向导们震惊地看着一幕，面面相觑地同时又隐隐有着目睹犯戒的兴奋感。

　　在深井的哨兵守则中，是严禁哨兵和向导私下有任何身体接触的。大量实验证明，向导的血液、唾液和生殖液中含有高浓度的向导信息素，并且浓度依次升高。但是汗水中也含有微量的信息素，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发生，这项禁令因此诞生。因为哨兵和向导数量上的极端差距，向导成为了十分珍稀的资源。所以一旦违背该禁令，哨兵需负全责，轻则记过、降职，重则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违背禁令私自标记了向导的哨兵，被判死刑之后，身体用于人体实验的例子，陈白雨刚刚才在教科书上看到过。

　　也许是被气晕了头，陈白雨抿着嘴，怒火冲天地一挥手召出了他的秃鹫：“你这个没有廉耻心的老男人，去死吧！”

　　秃鹫亮着一双锐利的竖瞳，昂起头，尖锐的鸟喙琢向吴陌的额头。

　　一抹银白色在半空中一闪而过。一只长着圆形耳朵，身上带着灰黑色波点的雪白小猫高高跃起，扑向大它数倍的灰色秃鹫，张口咬住秃鹫的脖子，随后尾巴一甩，在空中侧身翻转三百六十度，接着鼓起肉垫，轻轻巧巧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的落在桌面上。

　　秃鹫哀叫一声消散在空中。

　　陆麟棋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了吴陌身边，：“我陪你练。”

　　周围的小哨兵向导们伸长了脖子，低声交谈，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

　　“是见雪吗？”

　　“肯定是啊，陆将军的见雪。”一个小哨兵笃定地点头，“速度最快，杀伤力最高的精神体，刚刚那一下你们有谁看到动作了吗？”

　　身边的人都摇头。

　　那哨兵多半是个陆将军的崇拜者，滔滔不绝地介绍：“见雪是高山雪豹，以神速和击杀闻名，据说见雪的攻击模式都是一击必杀，见血封喉，所以根据毛发颜色取了个谐音，见雪。”

　　另一个哨兵疑惑：“那它不是豹子吗？怎么会这么小。而且……”他表情复杂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吴陌。

　　传闻中见血封喉，一击必杀的猛兽正抖着圆圆的立耳奶声奶气地喵喵叫着，宝石蓝的兽瞳湿漉漉地看着吴陌，哒哒哒地跑过来，用圆圆的小脑袋轻轻地拱吴陌的手。

　　这…这也…太可爱了吧。

　　吴陌轻轻地摸了摸见雪的头，圆耳朵高兴地抖了三抖，见雪伸出爪子，顺着吴陌的袖子蹭蹭蹭地往上他肩膀上爬。

　　陆麟棋一脸冷漠地提起它的后颈，将它从吴陌身上抓下来。

　　“你按着它的头，”陆麟棋说：“对着它说话试试。”

　　“说什么？”吴陌一脸迷茫地看向陆麟棋。

　　“随意。”

　　吴陌把手轻轻放在见雪的头上，见雪乖巧地蹲着，像一只可爱玲珑的毛绒玩具。

　　“嗯……你…你好？”吴陌和它打招呼。

　　见雪忸怩着哼唧了一声，眨了眨碧蓝的眼睛。吴陌感觉自己的胸口领子里爬出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是一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奶狗，圆肚皮，棕毛发，非常可爱，它颤颤巍巍地奶叫了一声，立刻没了声音。

　　见雪一跃，从吴陌的虎口处钻了出去，跳到了他的肩膀处，低头轻柔地叼起小奶狗，再将它放在吴陌的手心。

　　陆麟棋打了个响指，见雪念念不舍地绕着小狗转了一圈，才消失在吴陌的眼前。

　　“这是我的精神体？”吴陌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这个软趴趴的小东西。

　　小东西“嘤”了一声，挪动肉乎乎的身体努力逃离吴陌的手指。

　　“嗯”

　　陆麟棋皱眉转身，一声不吭地走回门口，见雪关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吴陌的手心，见雪露出獠牙，低吼狂奔，不停冲撞，栓在四脚的铁链深深地嵌入血肉。

　　陈白雨斜眼一瞥肉虫一样，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小狗，嗤笑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满脸写着“就这还想当向导”。

　　“咳咳”，吴陌捧着只有一根手指头长，半根手指头宽的奶狗，卑微地说：“就…试试…万一成功了呢，再说也不能再把新老师打一遍吧…”

　　那个姓张的老师因为上次的事件，被调离了岗位。新的体能老师还没来报道，吴陌很是过意不去，因为他听说做老师会有一份不错的补贴。

　　陈白雨肩上的秃鹫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土黄色的小奶狗，目光如炬。

　　吴陌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么个脆弱的玩意，揪心地说：“你可要看好你的鸟，可别把我精神体一口吃了。”

　　陈白雨忍不住白他一眼，啐他一口：“我呸，我精神体还不愿意去呢。”名叫熬太的大鸟在他肩上来回踱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主人吃惊加鄙夷的神色中，主动飞落到桌面。

　　吴陌如临大敌一般地拢起手掌，警惕地看着和自家精神体相比显得巨大无比的猛禽。

　　奶狗哼唧着探出头，呼哧着爬向秃鹫，两只带着粉色肉垫的小前爪搭在鸟爪上。

　　秃鹫瞬间警惕，背部羽毛耸立。奶狗睁着虹膜尚未脱去的湿润黑眼，哼唧一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猛禽的爪子一口。

　　秃鹫和它的主人顿时一震，陈白雨呆坐在椅子上，浑身瘫软，像是中了什么魔法。

　　原因无他。

　　太…太太…舒服了。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啊！几个月前，陈白雨在转化的时候曾经失控过，进入了五感崩溃的狂暴状态。按照哨兵管理条例，他是可以被就地击毙的。幸而，那时候的队医是个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的医学生，心肠很软，违规偷用了供给高级军官的药品，救活了他。

　　那是一管注射针剂，被严严实实地包在银色的冷冻箱内。注射液是梦幻的粉红色，和他们平常分配到的不同，它是非人工合成的纯天然向导信息素，打完之后，还可以嗅到非常好闻的水蜜桃气味。甜甜的，轻柔的围绕在你的四周。让人既放松又目眩。

　　就像现在这样。

　　熬太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颅，抖着蓬松的灰黑色羽毛，站在小狗旁边，仿佛一只温顺的大麻雀。

　　陈白雨则呆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望着吴陌。

　　这诡异的场景一直持续到艾娜老师进教室。

　　“整整链接了二十七分钟！”有声音窃窃私语，“破记录了吧。”

　　“肯定啊！”一激动说话声音大了，那向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接着说：“超过五分钟的还没有呢，要不是艾老师打断，我感觉还可以接着链接……”

　　比起他们，艾娜老师一点没有惊讶的神情，她扫了一眼还在失神的陈白雨和站在门边的陆麟棋，接着对吴陌赞赏地点了点头，说：“噢，干的不错，最难的这小子都解决了。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哨兵适合做你的陪练。”

　　说着，艾老师冲后面努了努，笑了：“那就麻烦您了。”

　　瞬间，吴陌心头一跳，回头。

　　“陆督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