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匣中藏箭

3、拍卖品

　　陆麟棋皱眉，抽回手，冷冰冰道：“我不想杀了你。”

　　“唉。”吴陌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这只是个暗示，骗手环用的，你就不能中下招。”吴陌无语。

　　“还有为什么我们都认识三年了，你对我戒心还是这么重？”

　　陆麟棋摇摇头，没解释。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对，害怕真的伤害到吴陌。

　　“这是什么仪器？”

　　“开手环的，”吴陌重新拉过陆麟棋的手，接上电线，“换个暗示把它能量骗出来，自杀怎么样？我记得自杀电流量也很大。”

　　陆麟棋默默颔首。

　　吴陌放软声音，注视着陆麟棋幽深的黑眸，柔声低喃。

　　“你厌恶自己，有强烈的自杀倾向，你经常想死，正巧你刚刚完成了遗愿，于是现在你准备杀死自己。”

　　陆麟棋浑身一震，露出了一种吴陌难以形容的神色，乌黑如墨的眼睛里涌动着令人心悸的悲伤。他那常年冰封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缝，复杂的情绪如同地下的岩浆翻涌沸腾。

　　接着他伸出布满伤痕和枪茧的苍白的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吴陌的鼻子。

　　吴陌愣怔地看着他。

　　“别哭。”陆麟棋温柔地低声哄他。

　　就在下一秒，就在吴陌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陆麟棋一矮身，从吴陌腰间抽出半自动手枪，拉开保险栓，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砰”

　　吴陌气喘吁吁地扶住枪口，集装箱顶部打穿了一个洞。积水顺着洞口滴落到吴陌头上，黑色的染发膏沿着他惊恐发白的脸流下。

　　“我艹你大爷！”吴陌拍掉陆麟棋手上冒着硝烟的手枪，一拳将他揍倒在床上。

　　陆麟棋恍惚回神。

　　集装箱外围着二十几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他们都是吴陌这半年来在西区的收养的哨兵向导。

　　吴陌检查了仪器盒子，显示已充满。黑塔监控手环被陆麟棋刚刚那一下耗尽了所有的电量，断成了两截。

　　吴陌冲那些吓坏了的孩子们招招手，把盒子递给脸色难看的艾柯，皱着眉捏了捏鼻梁，示意自己心情巨烂，最好什么也别问，麻溜地带着这群毛孩子去看电视。

　　刚刚那一下，他是真的想死。遇见他的时候，也不正常。吴陌心想，他到底怎么了。

　　“你刚刚怎么回事？”

　　陆麟棋旁若未闻，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陌深知陆麟棋的驴脾气，陆少将不想说的事情，你就算在他面前吊死，把自己放油锅里炸了，他半个字也不会吐露。

　　吴陌深吸一口气道：“反正我俩一个休假一个度假，闲着也是闲着，一起走一趟？”

　　“去哪？”

　　“拍卖会。”吴陌拿起墙角的军刺向上一抛，扔给陆麟棋，补充道，“黑市拍卖会，有好东西。”

　　二人来到位于西区东侧的灰白色废弃建筑群。

　　整个星际规模最大的黑市拍卖会就在这片建筑群的下方。

　　拍卖会每月月末固定举行，有好货会不定期加场次。

　　吴陌这次去就是为了最后那个压场的好货。

　　戴着白色面具的侍应生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领着他们进入地下入口。

　　一进入拍卖会会场，陆麟棋就感觉到了引力的变化。不出他所料，整个地下拍卖会的引力做了修改，建筑整个是颠倒的。走过螺旋的楼梯，人和建筑都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侍应生看出了陆麟棋的惊讶，介绍道：“拍卖会场横贯维和东西两区，引力颠倒，又称颠倒东西拍卖会。”

　　面具下，吴陌微微勾起嘴角，玩味地重复道：“颠倒东西，好名字。”

　　陆麟棋看他一眼，跟着侍应生走到地下二层，也就是建筑二楼。

　　整个会场一半位于西区一半位于东区，拍卖台巧妙地设置在东西区的分界线上，东西区客人分坐在拍卖台两侧，泾渭分明。

　　“你要买什么？”陆麟棋问。

　　吴陌转着竞价牌玩，笑了：“不买什么，也买不起什么。”他冲着桌上镶着金边的宣传册努努嘴。

　　陆麟棋拿起翻阅，他很快就知道什么叫“不买什么，也买不起什么”了。

　　吴陌将宣传册翻到最后一页，点点画册上装在旧式镀银冷冻盒里的注射剂，用口型无声说：“我要偷这个。”

　　“下面就到了万众瞩目的时刻！”拍卖师握着银制的小锤，激动地在拍卖台上来回地踱步，“想必在场的各位尊客，每一位都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珍品，能让颠倒东西拍卖会提前整整一年在全星际做宣传。最后敲定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很荣幸地由我来向大家展示拍卖。”

　　说话间，拍卖台上升起一个圆形的小桌，桌上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银色小盒。镁光灯全方位地打在拍卖台上，整个盒子折射出耀眼的银光。

　　“它就是出厂于新星纪201年的...”拍卖师故弄玄虚地稍加停顿，听到下方竞拍者们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满意地一锤桌面，朗声说出了那个盘旋在各人脑海中的名字。

　　“守护者唤醒剂！”

　　东西两侧的观众台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声，竞拍的落槌声接连不断。

　　在这一片吵闹声中，陆麟棋脸色陡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桌边的吴陌。

　　吴陌伸手握住陆麟棋的袖口，安抚性拍了怕他的手背，在嘴前竖起食指，示意陆麟棋安静。

　　拍卖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标有天文数字的竞价牌接连出现，起拍价与目前的竞价相差近二百倍。

　　最后一位坐在东区的贵客，以三千万维和币的价格得到了这枚试剂。

　　拍卖会散场，接下来是移交拍卖品的时间，行动的机会来了。

　　吴陌给陆麟棋递了个眼色。

　　陆麟棋漠然地看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吴陌气得咬牙，下了一个“不可听”暗示，在他俩的包厢外竖起声音屏障。

　　“待会再和你解释，麻烦陆少将配合一下，你也不想我一个向导去偷东西吧？”

　　陆麟棋放下茶杯，哪怕吴陌发脾气的神态，他都觉得动人。

　　“借我一下信息素。”

　　话音刚落，陆麟棋掀起自己的面具，抓起吴陌的手，一口咬在他柔嫩的虎口上。血液中清甜的向导信息素滑入到陆麟棋的口腔中，沿着他的喉咙进入五脏六腑，在他的下腹烧起了一团火

　　“艹，”吴陌推开他，甩着手压低声音：“疼疼疼，你下回要信息素和我说一声行不行。我给你一口唾沫都比这个强，我又不像哨兵，伤好得快。”

　　陆麟棋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持续了整整六个月的神经痛被暗恋向导甜美的信息素安抚，奇迹般地暂时消失了。

　　他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又再一次地做回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陆麟棋伸出两指掐了掐他愣怔的脸，漫不经心地说：“走了，十分钟后门口等我。”

　　说完，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如同一只轻盈的猫科动物，隐身在建筑的阴影里。

　　十分钟后，陆麟棋拿着偷来的拍卖品找到了门口拐角处的吴陌。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陆麟棋倚在战舰舱门边，看着蹲在驾驶舱内的吴陌。

　　吴陌头也不回地摆弄着扳手，“等时机到了告诉你。”

　　陆麟棋凝视着他忙碌的背影，心想：三年不见，他真的变了。

　　“你在调查什么？”陆麟棋的半张脸隐没在战舰中，冷冰冰地警告吴陌，“有的事情你不能碰，也最好别知道。”

　　吴陌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盒子，用焊接枪将它固定在战舰的水冷位置，唤醒战舰智脑。

　　“守护者，水冷设置恒温零下28度。”

　　“恒温水冷已启用。”名为守护者的智脑闪烁着光灯

　　“我在和你说话。”陆麟棋压抑着怒火。

　　吴陌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瞥了他一眼，“你右手手臂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陆麟棋哑火。

　　“我也在和你说话。”吴陌挑衅地看着他，一摊手，“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别说。”

　　吴陌走回他的老巢，从冰柜里翻出个东西，拿了个勺子递给坐在集装箱上的陆麟棋。

　　“香草冰淇淋。”吴陌仰头，“尝尝？”

　　果然，一如既往地，陆麟棋皱起眉头，摆手拒绝。

　　依旧是那句沿用至今的，如同标准答案的拒绝，“刺激性食品损害五感”，九个字，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吴陌叹了口气，伸手让陆麟棋把他拉上去。

　　看着陆麟棋没有一丝情绪的冷漠侧脸，吴陌由衷地希望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有时候也能拥有部分属于人类的情感，至少不要活得像一个机器人。

　　“真怕你到死都不知道冰淇淋是个什么味道。”吴陌含着勺子打趣他。

　　陆麟棋摇摇头，低声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在吴陌追问的时候及时岔开话题。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深井。”吴陌拿出嘴里的勺子，语气笃定道，“但是我不能这么回去。”

　　他拿着银勺子，先是点了点在集装箱附近玩耍的半大孩子们，接着又指了指陆麟棋和自己，狐狸似的微微一笑。

　　“准确来说，是经过改造后的我们一起回深井。”吴陌向上一抛勺子，在半空中劈手接住，如同接住了一把无往不胜的利剑。

　　血红色的夕阳缓缓下沉，西区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在那一瞬间，他就是整个星际最出色的指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