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匣中藏箭

4、绑架

　　“好戏开演了。”吴陌从口袋里拿出断成两截的银白色手环。

　　陆麟棋认出这是深井的向导手环，上面刻有两横两竖构成一个简笔画的“井”字。

　　吴陌将它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井字手环在他的脚下发出一声碎裂的轻响。

　　碎裂的同时，一段加密的定位信息迅速传到远方的深井要塞。

　　深井要塞下达一级搜救令，十二艘配备顶级医疗仓的银白色战舰从要塞的地下三千米处鱼跃而出。

　　“最迟三个小时，”吴陌冲着陆麟棋竖起三根手指，“深井就会找到我们。”

　　吴陌起身伸了个懒腰，弯腰拍了拍陆麟棋教科书般完美挺直的后背，“起来干活了，和我一起去招呼小孩儿。”

　　“你要做什么？”陆麟棋皱眉，躲过吴陌准备继续拍他腰的咸猪手。

　　“篡改一段记忆。”吴陌叼着勺子歪头冲他一笑。

　　他脸上黏着的融化的香草冰淇淋，乳白的颜色和粘稠的质地勾起了陆少将不好的想象。

　　陆麟棋偏过头，默不作声地跳下集装箱，看着吴陌招呼小孩，让他们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排队，哨兵在前，向导在后。

　　二十三名小哨兵歪歪斜斜地排着队，队末站着一个低着头腼腆的小姑娘，时不时偷看陆麟棋一眼。

　　陆麟棋察觉到她的目光，皱眉抬头，看到她发黄的头发才想起她是昨天被他误绑来的那个小女孩。

　　她竟然也是一个向导。陆麟棋默默地想，怪不得认错了。

　　陆麟棋翻了翻口袋，悲哀地发现自己除了放在衬衫前襟口袋里印着吴陌军装照的怀表之外，身无长物，一穷二白。幸好，他战舰上还有点书，陆麟棋挑了一本送给小姑娘，算作赔礼道歉。

　　黄毛小姑娘颤颤巍巍地接过陆少将的书，头低得更低了。

　　铁血柔情的陆少将默默收回准备摸摸女孩头的手，转头站远了。

　　小哨兵们挨个走进集装箱接受吴陌的暗示，最后进去的是陆麒麟。

　　吴陌戴着一个金边的平光眼镜，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回归了原来的咖色，头发撩了上去，露出他饱满光洁的额头。

　　“坐。”吴陌点头冲他微微一笑。

　　吴陌换了身打扮，棉质的宽松衬衫，黑裤子，笑起来的时候，浑身充满了亲和力。

　　当然得忽视他身后瘫倒着的二十三名小哨兵，和汽车床上面色痛苦的小向导。

　　陆麟棋端坐在椅子上，与吴陌对视。

　　“你送了本书给小向导？”吴陌开他玩笑，“你怎么总喜欢送向导书？”

　　陆麟棋没有反应。

　　“我记得你回黑塔前送了我一本《植物大全》作为我出师的礼物，”吴陌向后靠在椅背上，笑道，“你猜怎么着，我深井的那帮朋友都说你是在暗示我。”

　　《植物大全》，陆麟棋的心脏一窒，热血上涌，手出了汗，他面上不显，平静地问：“暗示什么？”

　　“说陆少将暗示我，做向导水平太烂，建议回家种田。”吴陌大笑。

　　他还是没懂，陆麟棋看着吴陌的笑颜，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沸腾的血液重新变得冰凉。

　　“开始吧，”陆麟棋冷冰冰地挥手打断他，“不需要建立亲密关系，我相信你，直接下暗示。”

　　吴陌点点头，摘下眼镜，咖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陆麟棋没有情绪的俊脸。

　　“你是倒数第二名知晓这个计划的战士。”吴陌紧紧地锁住陆麟棋的表情，连最细微的肌肉变化也逃脱不了他锐利的眼神。

　　“...我的暗示可以瞒过大部分的向导和测谎仪，但是与哨兵绑定的向导不行。为保万无一失，这个暗示要将我俩彻底的洗脑，只有将自己也骗过去，才能骗过所有的人。”

　　“少将，你做好准备了吗？”

　　陆麟棋的神色变了，两人在狭窄的集装箱内，默默无言地对视。

　　暮色扫进脚下，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群黑色的乌鸦沙哑地啼叫，飞入一片阴影中。

　　吴陌探身接近陆麟棋，温热的鼻息打在陆麟棋的脸上，他低声喃喃。

　　“我会塑造出一个全新的人格，骗过所有人。记住是所有人，包括我和你。”

　　“只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才会醒来。下面的故事，你要牢记在心。”

　　“牢记在心。”陆麟棋重复道。

　　“对，”吴陌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灌入了陆麟棋的脑子。

　　“你在西区救出了被非法组织控制的一群哨兵向导，你惊讶地发现，其中有深井的S级向导吴陌。”

　　陆麟棋瞳孔涣散，记忆开始错乱。

　　“你发现他的精神不太对，似乎遭遇了什么重创。”

　　“你隐隐地察觉这个非法组织与黑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怀疑黑塔要加害吴陌。”吴陌低声引导，“所以你决定跟随他一起回深井，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吴陌感知到了来自深井哨兵的精神触手，要加快了。

　　“最后，”吴陌伸手摸了摸陆麟棋右臂上发黑的伤口，温柔地下了最后一句暗示，“你热爱生命，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暗夜中，远处的战舰不断逼近，吴陌低头，语速飞快地自言自语。

　　在不为人知的精神世界，他与新建立的人格对话。

　　“吴陌，你是第一名也是最后一名知晓这个计划的指挥官。请忍耐到最后，除了陆麟棋，你不能信任任何人。”

　　“做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做这个社会的工蜂，做一个不知道真相的C种人。”

　　在战舰的轰鸣声中，吴陌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在夜色中做一个孤独的守望者，直到黎明来临。”

　　十二艘高级战舰的射灯将整个西区照得亮如白昼。

　　黑头发黑眼睛的西区原住民如同下万年不见光的下水道里感到了光照的老鼠，纷纷好奇又害怕的从各个角落探出头，仰望着这些平日里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的铁家伙。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队青年小团伙，正在你推我我推你的小声嘀咕。

　　“我说，”终于有一个青年鼓起了勇气，举起双手，走了出来。

　　“请问，”他从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大声讲过话，因而语气里充满了胆怯，“请问您们，是来征兵的吗？”

　　陆麟棋冷漠地摇摇头，“征兵时间已经过了。”

　　黑发的青年涨红了脸，射灯下他脸上膨起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见陆麟棋没有穿军装，底气硬了点，被反驳后立刻愤怒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征不征兵由你说了算？”

　　原本躲在他身后的小团体也走了出来。

　　“我们这是，这是爱国，我们也想保卫维和！”中间有一个小胖子，结结巴巴地说。“爱国”“维和”这俩词还是他看的捡来的烂报纸上的。

　　陆麟棋转过身去，抱臂等着战舰上的士兵下来。

　　“少将！”穿着白色笔挺军装的深井哨兵后脚跟轻轻一磕，冲他敬了个礼。

　　陆麟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余光瞥见刚刚那群和自己叫嚣的小青年们脸上神色十分精彩。质疑陆麟棋的小青年尬在当场，没等第二句“少将”出现，灰溜溜地躲回了人群中。

　　“我是深井编号A06的哨兵，前来营救吴上校！”抬着担架的哨兵神色严峻。

　　陆麟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

　　“吴上校经历了一次绑架，”陆麟棋皱着眉头，捏了捏鼻梁，“对方是一个倒卖哨兵向导的非法组织。”

　　哨兵们凝神屏息。

　　“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出了点问题。”陆麟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伸手点了个医疗向导。女向导红着脸跟着他进了集装箱。

　　随即，屋内传出吴陌惊恐无比的尖叫，充满敌意的信息素横扫全场。

　　前来救援的深井哨兵们感觉到钢针般的疼痛刺入骨缝，等级稍低一点的哨兵已经站不稳了，还有少部分精神脆弱的哨兵双眼发红，肌肉紧绷，随行的向导立刻释放信息素安抚狂暴的哨兵。

　　“怎么回事？”A06咬着牙问屋内。

　　“别过来！”陆麟棋的声音冷得掉碴。

　　屋内吴陌躲在桌下，红着一双眼睛，求助地看向陆麟棋。他想躲到陆麟棋身后，但是旁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瑟缩地退后，将椅子挪到身前，尽最大可能的遮住自己。

　　医疗向导是吴上校在深井的同事，她向前迈出一步，试探性地伸出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吴上校，我是童欣畅，童向导，你还认识我吗？”

　　吴陌发着抖，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那双芊芊玉手，就像一条吐着杏子的蛇。

　　“陆哥！”吴陌呜咽着冲陆麟棋伸手，眼泪从他浅咖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一湾流动着金色月光的池塘。

　　陆麟棋伸手挡住童欣畅，掀开桌子，弯腰把吴陌抱在了怀里。

　　“出去。”陆麟棋冷冰冰地命令。

　　过了很久，陆麟棋才抱着吴陌坐上战舰。

　　“睡着了。”陆麟棋无声地向A06说。

　　他弯腰想把吴陌放在一边的座位上，吴陌扒着不松手，嘴里不满地嘟囔，

　　陆少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抱着他坐下想：救他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么怕人的。

　　陆麟棋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痛。

　　“陆少将，需要将您送回黑塔要塞吗？”驾驶座上的A06问。

　　他偏头看向窗外，淡淡道。

　　“不需要，我和你们去趟深井。”

　　陆麟棋有证据怀疑，这次的绑架和黑塔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