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军团：家园》伊东雪

4、小梦的战书

　　整个早上小威都在找阿飞，满屋子找，可是哪儿也没有阿飞的踪影。小威在客厅门外停下，望着白色木板搭成的狗屋。莎莎缩在里边，眯着眼睛。它的后背靠近臀部的地方，棕色的毛发被蹭落一小片，那块裸露的皮肤有一处深紫色的淤青，看样子昨天的撞击力道着实不小。
　　冬天的阳光软绵绵地洒在草坪上，微风轻轻抚弄娇嫩油绿的青草。他记起无数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自己和阿飞尽情地在草坪上追逐、嬉戏。
　　很快，美妙如图画般的情景被昨天那顿争吵粗鲁地撕成了碎片。
　　小威低下头。昨天他把话说得太绝情了。阿飞当然不是有意的，自己又怎会不明白。况且他那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己，为抢回原属于自己的管控者的位置。
　　阿飞是小威的铁哥们儿，他们是由完全不相干的部门研发的，关系却远远好过天天拌嘴的小丁兄弟。他们随时能为对方做任何事，心里头有什么也会直接说出来，从不藏着掖着。
　　所以，昨天自己才会直接把阿飞训了一通，言语间完全不加掩饰。倘若昨天闯祸的是咪兔，抑或大妈，他绝不会这样说，而会事先准备好一段委婉的说辞。
　　可是，不就因为自己和阿飞的关系更不一般么。
　　小威发现，这样想并未让心里的难受劲儿减轻半分。这类牵强的理由，更像是一种强盗逻辑。
　　小威问了每个伙伴，可大家都不知道阿飞在哪儿。实在没辙儿了，他进入数据库查看阿飞的定位信息——每台设备都会定期往数据库发送各自的定位信息，数据库里的信息表明，阿飞一直在家里。不过，定位信息的精确度在十到十五米之间，也就是说，阿飞具体在家里什么地方，通过定位信息无法得知。
　　小威已经找遍了屋子里的所有角落，接下来就只能在院子里头找找了。
　　玄关的门开了，小梦走到他面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口气。
　　“遛遛弯儿，不行吗？”
　　昨天晚上，技术人员检测了个把钟头，得出的结论是：小梦并没有任何故障，事件的原因可能是小梦和阿飞的磨合度不够。他向爸爸解释，小梦的AI系统能从反复的操作中学习并调整自己的行为。他建议多让小梦控制家里的其他智能设备，以加快她的学习进度。
　　“在我调查清楚之前不行。”小梦说。
　　“调查什么？”
　　“昨天的事。”
　　“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威想走开，小梦却横在他面前。
　　“也许就和你有关。”
　　小威抬头盯着她，而她也正冷冷瞪着小威。
　　“我查过昨天的日志，在我操控的时间内出现了三秒的空当。”
　　小威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三秒钟的时间里，无人机不受我控制。我相信有人强行联入无人机，并操控它攻击莎莎。”
　　“真好笑，谁能从你手里抢夺控制权？”
　　“本来我也不相信。可后来扫地机器人突然冲过去，以当时的速度来看，远远超出了扫地时的预设值。我查看机器人的日志，发现确实有终端联入的记录。”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记录显示，当时联入机器人的终端设备的序列号，和你的一模一样。”小梦停了一会儿，又说，“当时工作人员忘记撤销你的权限，所以你还能操控这些设备。我说得没错吧？”
　　“当时确实是我操控了大妈去救阳阳，可是我没有操控阿飞。”
　　“你在狡辩！”
　　“你有什么证据？那三秒内有我联入的记录么？”
　　小梦冷笑道：“的确没有。不过，这反而是你曾经联入的证据。”
　　“你在说什么笑话！”
　　“连接记录可以在事后删除，你后来删除了无人机上的操控记录，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行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有发生的一切。”
　　“真是强词夺理！”小威大声说。可他又不能把阿飞能抢回控制权的事说出来，因为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小梦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冷冷地说：“这可都是严密的推理。”
　　小威说：“玩侦探游戏么？拜托你推理时能不能考虑最基本的合理性。如果是我干的，我何必再去操控大妈，反而留下证据……”
　　“因为莎莎攻击阳阳是突发事件，不在你的计划里。情急之下，你就以扫地机器人控制住发狂的莎莎。”
　　“我的计划！？我有什么计划？！”
　　“让大家以为我出了故障，这样我就会被送修，当然对于新产品而言，绝大多数的客户会选择退货。这样一来，你也就能重新成为管控者。”
　　“我确实看不惯你做事的风格，不过，我还不至于如此卑鄙。”说毕，小威顶开她，朝院子的另一侧走去。
　　背后传来小梦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冷冽了。
　　“我会上报总部，让他们撤去你所有的权限。”
　　“随你便。”
　　小威确实无所谓，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如何找到阿飞。定位信息表明，阿飞仍在这个房子里。那么，只剩下几个地方了。
　　小威走到冰箱小丁跟前，抬头问他：“看到阿飞没？”
　　“啊，没……没有，你问问鸭蛋屎。”冰箱小丁别过脸去。
　　小威清楚，这小子平时说话机关枪似的，支支吾吾的时候多半大有问题。他的目光落在院子一侧的杂货间。那是一个狭长的小木屋，位于院子的最西边，和另一个被当作工具间的木屋并排。
　　小威站在杂货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家里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除了这里。他知道没必要再问别人，如果阿飞仍在这个家里，那他此刻肯定在这里。仿佛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小威才推开木门。阿飞正斜靠在墙边。
　　“阿飞，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阿飞没说话，将头扭向身后堆积的杂物。这里头堆放着平时不用的东西，比如生锈的脚踏车、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用于祭拜的八仙桌等等，当然也包括一些已经损坏却未尚处理的家具，还有爸爸一时冲动买下的十六合一健身器。
　　小威说：“害我找了半天。”
　　阿飞咕哝了一句：“小丁还真是大嘴巴。”
　　“不是他，是我自己找到这儿的。”
　　阿飞仍旧没看小威。
　　小威说：“你不在屋里，也不进对讲系统，大伙儿都找不到你……”
　　“有什么关系！没我惹事，家里就不会乱作一团了。”
　　小威的目光落在健身器旁的一个玩具人偶上，人偶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孩的造型，差不多是按一比一的比例制造的。这是阳阳在美国的姑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人偶的设计精美，格外逼真，还能跳舞、唱歌，本来是很好玩的，只是阳阳却十分害怕，记得爸爸给人偶装上电池让它跳舞时，阳阳吓得哭了。从此这个人偶就一直被搁在这里。
　　“没事了。阳阳早上醒来已经忘了昨天的事儿，莎莎也只是皮肉伤。”
　　阿飞没有搭腔。
　　“阿飞，对——对不起。”小威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该把整件事情怪在你头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转头看阿飞，他歪歪斜斜倚在墙边，机翼下方的电源指示灯急速闪烁着。
　　小威慌了神，连忙用力晃着阿飞，可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紧急呼叫，我是小威，现在谁在线上？”小威不停地向公共对话系统发送信号。
　　“我是酷本，怎么了，小威？”
　　“阿飞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清，让大妈赶紧到杂货间来！”
　　大妈赶到后，立即和小威一起将阿飞送回客厅。小梦正巧不在。
　　“阿飞怎么啦？”咪兔问小威，脸上没了往日惯有的红晕。
　　“刚才还在和我说话，突然就……”
　　“电源指示灯不亮了，是不是没电了。”大妈说。
　　“不可能，阿飞每天晚上都充电，而且他今天也没有飞行任务，电量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耗光。”酷本说。
　　“是啊。不可能这么快就没电的。”玄关小丁道。
　　“那也不好说。也可能电源指示灯坏了，而阿飞的故障和电源可能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冰箱小丁在对话系统中说。
　　“你是说，阿飞的电源指示灯恰巧坏了。这几率未免也太低了。”玄关小丁说。
　　“几率低不代表完全不可能。”冰箱小丁说。
　　兄弟俩在对话系统中又开始对掐起来。
　　小威抬头看着天花板。“老烟枪，这里你资格最老，你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么？”
　　老烟枪摇摇头。
　　小威扭头瞅着酷本。“酷本，你上网查查，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快！”
　　酷本的屏幕上弹出浏览器，几千条搜索记录迅速在白色窗口中闪过。酷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怕是坏事了，百分八十七的人说是中央处理器坏了，百分七十六的人说是电源模块短路，百分之……”
　　“有什么解决方法？”小威打断酷本的话。
　　酷本摇头道：“都说得送回厂里修。”
　　咪兔说：“要不问问小梦看看？”
　　小威吼道：“不行！”回头一看，咪兔吓得缩着头。
　　“对不起，”小威柔声道，“阿飞的事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他又看了看老烟枪、大妈、玄关小丁，最后将目光落在酷本身上。
　　“大家千万记住，一定不要说漏嘴了。”
　　大妈说：“现在怎么办，小梦如果看到阿飞这个样子，事情就瞒不住了。”
　　“唔，得把他藏起来。”小威想了一下，“就那里吧。”
　　他指着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