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军团：家园》伊东雪

3、七天无理由退换货的诡计

　　客厅的冰箱小丁摄像机被挪到院子里，也就是客厅的外墙上。主卧室的壁挂式空调也重新调整位置。此外还有六七项改动，这些都是小梦检查了整个房子里头的所有家电之后作出的决定。当然，这份决定先是被上传到总部，然后总部的客服人员打电话来，确定调整的事项和时间，很快工作人员就上门了。
　　玄关小丁从此失去拌嘴的伙伴，当然冰箱小丁也是如此（为了叙述的方便，虽然那台摄像机已经装在外墙上，还是称呼他为冰箱小丁）。不过，就算冰箱小丁没有挪走，他们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天南地北地闲侃。小梦大部分时间都在客厅，有她在，大伙儿都不敢随便讲话。除非要下达指令，否则小梦也不会和谁说话，客厅的气氛常常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飞现在彻底变成宅男，一天到晚窝在房子里，每次外出都必须向小梦申请，这对于之前每天至少去兜风两三趟的阿飞而言，简直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而小威，自从卸任管控者的职务之后，倒是整天为如何打发时光而犯愁，有大把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固然不错，可是大伙儿都挺忙，小威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小梦则无疑成了家里头最受宠的一个，阳阳不看电视了，也不玩手机了，一天到晚支起小脑瓜，趴在小梦面前。
　　——小梦同学，给我讲讲托马斯小火车！
　　——小梦同学，唱一唱贝贝熊！
　　——小梦同学，打开电视！
　　……
　　每次小梦都耐心地答应着，以甜美柔和的声音或说或唱：
　　“马上为您讲述托马斯和小火车的故事……”
　　“Somewhere deep in bear country……”
　　“电视已开启……”
　　不止阳阳，就连爸爸妈妈也很喜欢同小梦说话。爸爸常常让她读时事新闻，妈妈则喜欢听她侃娱乐八卦。
　　小威坐在玄关外的石阶上，望着远处，六七头鸽子懒洋洋地从湛蓝的天空飞过。
　　管控者的工作十分琐碎，他常常忙得团团转。那时候他格外期盼空闲的时光，如今有时间了，却又觉得不得劲儿，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不再被需要了。
　　小梦完全取代他成为管控者，他已经无法再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
　　其实除了管控其他智能设备，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还能预报天气，那是每天总部的服务器向他推送的一份当日的天气信息。为什么他有这种功能呢？酷本说过，军用智能设备常在严苛的环境中执行任务，天气情况对他们而言格外重要。
　　小梦没有乱讲，他或许真的是作为军队项目而研发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目光飘向不远处的一幢六层楼。
　　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智能家电管控者，小梦说得没错。是否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军用项目中研发的魔盒由于性能优越、功能强大，所以推广到智能家居领域。
　　不，绝无可能！
　　小威十分清楚，军用设备绝对不会随便流入民用市场。更符合事情真相的可能性是，魔盒在军用领域的应用并未达到预期效果，所以才转为民用。
　　你只是某个军用项目的副产品。
　　他耳边又响起小梦的话。
　　他之前在军工项目中没有发挥用途，而今又再次成了多余的一个。除了智能设备管控，他只能预报天气，但预报信息又模棱两可，阿飞不止一次调侃过，百分四十会下雨究竟会不会下雨。
　　所有的魔盒都会被智能音箱所代替，自己只不过是汹涌波涛里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居然轻松不少。
　　远处的六层楼顶有一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小威有种奇怪的感觉，亮光早在他来到院子里之前就有了。
　　他回到书房，阿飞就在房中。
　　“阿飞，东南方向那栋六层楼你知道么？”
　　阿飞说：“那里本来是旅馆，倒闭之后便成了出租房。”
　　小威说：“六楼的位置有亮光，挺奇怪的。”
　　“你还有心情管这些？”
　　“什么意思？”
　　阿飞起身走近小威。
　　“威哥，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霸占你的位置？”
　　小威说：“这是大势所趋，管控者必须具备高级AI，像我这样的只好光荣下岗了。”
　　他定定看着小威，说：“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小威瞅了他一眼，说：“那又有什么法子？”
　　“办法也不是没有，如果她管理上出现纰漏，你说会怎样？”
　　“爸爸会联系技术人员上门检测，如果证实存在故障，就会送回总部维修。”
　　“不过她才来不到一个礼拜——”
　　“你是指‘七天无理由退换货’？”
　　“没错，而一般的客户都会选择退货。这样，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可是，她并不会犯错。”
　　“那可说不准。”阿飞将房门关紧，酷本在客厅，此时书房里就他俩。他轻声说：“阳阳傍晚放学后，我都会跟他和莎莎一起玩，对吧？”
　　阳阳从学校回来，都会花半个小时，和莎莎在草坪上玩耍，阿飞也会加入，这种习惯已经持续一年了，如果当天没人遛狗，玩耍的时间还会延长到一个钟头。
　　小威点点头。
　　“自从那音箱来了之后，她都会连上我的终端，控制我的飞行。”
　　这款智能音箱能够联入其他设备的控制中心，然后操控这些设备，阿飞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不奇怪，小威也有这种功能，他管这个叫做“遥控”。只是小威控制的设备种类有限，比如阿飞就无法接收小威的指令。
　　“她为什么这样做？”
　　“据说是为了提高安全性。不过我觉得恐怕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不放心我呗。”
　　小威明白了，她初来乍到，虽然握有发送报告的权力，毕竟不清楚大家是否真心服从她的管理，阿飞和小威最要好，自然是防范的重点对象。
　　“可真够她操心的。”
　　“不知道是否因为遥控模块尚未完善，昨天我发现一个BUG：当她操控我飞行时，实际上我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自己。”
　　小威点点头，这样的现象并不奇怪，智能设备种类繁多，以统一的模块进行操控，难度可想而知。
　　“只要在我抢回控制权的几秒内，搞点小动作，背黑锅的可就是她了。”
　　小威终于明白阿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这么做是不是太卑鄙了？”
　　“卑鄙？！你瞧瞧她对我们多么冷酷无情，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和爸爸妈妈说话时就小女生一样撒娇，却从来没给过大家好脸色。”
　　“可能她生性就这样。”
　　“况且我还担心，她手里掌控着所有人的报告，迟早会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情。”
　　小威心中一凛。报告的确能决定每一台设备的命运。客服小姐的话，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摇头说：“还是不妥，咱们再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小威以为自己说服了阿飞，没曾想，当天下午却差点儿出了大事。墙上的时钟刚指向下午5点半，小威听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喧闹声，透过玻璃窗一看，阳阳和莎莎正在草坪追逐，阿飞盘旋在他们头顶。
　　草坪尽头靠近玄关的位置，是小梦和大妈，大妈可能刚打扫了玄关门外的地面，而小梦正对着草坪上空的阿飞。即使离这么远，小威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顶盖上的指示灯闪烁着幽幽蓝光。
　　她在操控阿飞吧。
　　他正想着，阿飞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以极其迅猛的速度飞向莎莎，莎莎发出一阵惊叫，朝草坪另一头狂奔。阿飞狠狠地撞上它的后背，伴随着凄厉的哀嚎，莎莎变得狂躁不已，径直向阳阳冲来。
　　不好！阳阳可能会受伤！
　　事实上阳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眼了，呆立在原地。
　　得赶紧阻止莎莎！
　　小威顾不得别的，看到小梦身旁的大妈，立马连上她的控制模块，旋即发出指令。
　　大妈以超出平时数倍的速度，滑向草坪中央，莎莎看到猛然蹿出的大妈后，减慢了速度，纵身跳到大妈背上。
　　这是大家之前常玩的游戏，让大妈载着莎莎在草坪上滑行，妈妈曾开玩笑说，大妈居然还能充当遛狗机器人。
　　小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长期建立的条件反射机制，终于化解了一场危机，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不是说让智能音箱控制无人机更安全吗，爸爸怒吼着。电话的另一头估计是个可怜的客服小姐。妈妈则安慰受到惊吓的阳阳，可阳阳依旧不停哭闹。二十分钟后，维护人员到了，他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小梦，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一通后，又拿螺丝刀撬开音箱外壳。
　　小威悄悄来到书房，阿飞果然在这里。
　　小威说：“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阿飞没有抬头看小威。“来不及。”
　　小威说：“你现在知道自作主张有多危险了吧，你差点让阳阳受伤，你知道么？”
　　“我没想到莎莎会突然发狂，我——”
　　“你满脑子都是你的计划，才没有顾及其它事情。”
　　“不是的。莎莎会那样子完全是个意外！”阿飞转过身来，两侧机翼快速摆动，可机头的部位有一处凹陷，底座的摄像头也没有随之转动。
　　“你受伤了？”
　　“没有。”
　　“你的摄像头怎么啦？”
　　“我说了没有！”
　　小威叹了一口气，说：“总之，我们的使命是让爸爸妈妈以及阳阳的生活变得更加安全、便捷和快乐，除此之外，其它的都不重要。”
　　“你自个儿不用动手，当然可以在这里高谈什么使命啦！”
　　“你错了还不承认么？”
　　“我是错了，我错在不该这么多管闲事！就让那台破音箱整得大家鸡飞狗跳，而你就继续做你的大好人去吧。”
　　阿飞鼓动螺旋桨，朝窗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