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红袍》城芾

24、Chapter23

　　我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
　　我们面对面站立，身边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就像在很久以前。
　　伊戈尔望着她，她的食指停留在了投屏上的签名末尾，结尾的字符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但是她没有笑，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一直等待在身边的警员忍不住叫了一声：“监察官？”
　　“嗯。”她低下头重新浏览了一遍文件，上面记录着自己最近需要收尾的一项工作，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费城β级侦查厅、老局长亨利、戴维、西尔莎……也包括他，这个让自己捉摸不透的男人，这个优雅而又薄情、迷人而又残忍的怪物，他一直能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就比如现在。
　　如果弗里德里希在，可能会惊叹于他的魅力，毕竟能让喀戎监察官心动的人不多。
　　可能是初次见面的搀扶、庆功会上憋着笑的提醒、案发现场的生死攸关、土气的康乃馨……是“切尔诺贝利”的秘密，还是他的秘密？是亚历山大，还是伊戈尔？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她该去机场了，日内瓦总部还等着自己去办手续。
　　他们擦肩而过，但伊戈尔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也没有看他。衣摆摩擦的咫尺之间，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只听见“叮当”一声脆响，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玻璃旋转门外，素净的戒指摇摇晃晃地撞到了他的靴子上，沉闷的声响收尾了碰撞的余音。
　　他看到莫蕊伸出了手，但是他没有接过她手中的戒指。
　　“伊戈尔·尼古拉耶维奇·戈涅维洛夫监察官。”
　　伊戈尔的瞳孔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什么？”
　　“‘冥王星’出动了。”

　　费城·机场快速路
　　早高峰期的主干道永远是那么拥堵。伴随着前后左右频率不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莫蕊无声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点了点投屏上的时间显示，不耐烦地探出头来想看看是谁这么碍事。只见一辆高大的双层悬浮快线蛮横地“拦”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四周是挤得互不相让的私家车与出租车，有几辆超跑已经发动引擎准备起飞了，却被巡逻车拦住排队登记。伴随着各路司机的叫骂，悬浮快线在试图寻觅出一个可行的出口，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它还是动不了。
　　“靠，傻X啊，怎么开车的？！”左侧出租车上的司机探出头来嫌弃地往车窗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大早上都能碰到傻X！Fuck！”
　　女人转过头来望着他，可能是由于她戴着墨镜、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缝的缘故，显得她的表情格外狰狞冷漠。那个出租车司机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总之她是有那么一点儿……恐怖，之后他就看见女孩把车窗“刷”地摇上去了。
　　出租车司机不满地撇了撇嘴：“什么毛病……”
　　她脱力地靠在驾驶座上，闭了会儿眼睛，突然她的耳垂疼了一下，这是一个不重但是很刺激的力道，她下意识地“嘶”地吸了一口冷气，抚过去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指尖上的滑腻感。
　　莫蕊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这是……流血了？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麒麟？”
　　“终于走了！”前面传来了叫嚷的声音，车流开始缓缓移动，十字路口恢复了一定的秩序。后面不间断的鸣笛声呼唤回了她的意识，她忙踩到了油门上，“啪嗒”一滴小小的血珠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猩红的颜色在白衬衫上慢慢扩散。
　　这时，车内通讯响了，她点了点头：“伊戈尔？”
　　对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问道：“麒麟怎么了？我居然打不通它。”
　　莫蕊顿了一下：“它把我咬出血了。”他好像不是伊戈尔……难道是亚历山大？他想从自己这里知道些什么？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猛地加大了油门，超跑“轰”地一声跃出去了几十米远。
　　对方又沉默了，莫蕊顿时觉得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刚想骂他“神经病”然后挂断通讯，这时，对方突然嗤笑一声：“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你通话？”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有话快说。”
　　“蛇夫座对你很满意，”莫蕊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她本想伸出手摸向麒麟，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它已经不好使了、甚至是更危险了，所以她默默地按开了在口袋里一直待命的录音笔，不过亚历山大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在干什么，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话，不过这听起来更像是碎碎念，“我弟弟一直在为它工作——蛇夫座希望伊戈尔好好看住你，它希望你好好活着，但我不忍心看着你在这个恶魔的监控下继续痛苦下去……”
　　莫蕊静静地听完了他的陈述，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亚历山大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像一个在疯狂寻找发泄出口的歇斯底里的病人，“我想跟你说，不要听蛇夫座的话，你是它见过的最完美的试验品，”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线也变得越来越沙哑，“你肯定不想做蛇夫座的傀儡，对吧？”
　　莫蕊听罢笑着摇了摇头，她加大了油门，深呼吸了一口气：“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戈涅维洛夫，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对方沉默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必死无疑？”
　　她满意地察觉到了对方逐渐粗重的呼吸，挑衅地说道：“你想让我自杀，对吧？但是真抱歉啊，我好像让你失望了。”
　　“闭嘴！！！”
　　刺耳尖锐的杂音与歇斯底里的咆哮交织在了一起：“你知不知道伊戈尔为了你，把自己卖给了蛇夫座？！现在他已经被这个魔鬼彻底控制了！！！”
　　莫蕊忍不住反唇相讥：“他靠近我不就是为了取悦蛇夫座？他本身动机就不纯吧？”她惋惜地摇了摇头，“亚历山大，你杀我是为了报复戈尔贡和蛇夫座，你恨我明明跟你一样却能被放走、还能好好地活着甚至泡你弟弟。你明明知道你弟弟爱我，却用他的爱来绑架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他又是什么东西？一个死人和一个冒牌货还妄想来控制我？”
　　莫蕊的嘴角慢慢露出了一抹无比畅快的笑容：“你弟弟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因为什么跟他分手，因为什么？明明就是因为你，”她笑得有些残忍，“你才是杀了他的魔鬼和罪魁祸首。”
　　通讯里竟一瞬间沉默了下来，半晌，对方的声线有了明显的变化：“……莫里斯？”
　　莫蕊的瞳孔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伊戈尔？”
　　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跟你通话？我……”
　　“如果我还活着，我就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她一时间竟觉得喉咙间有些酸涩，“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我等着，我在等着你……”伊戈尔的声线变得越来越低沉，“我好像……”他喃喃地说出了几个词。
　　莫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见“轰！”地一声，通讯对面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后就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和掉线的警告音效。伊戈尔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他愣了半秒，不可置信地问道：“莫里斯？”
　　“莫里斯？”他的声音在颤抖。
　　“不！！！”

　　刹车和制动都失效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人想杀她。
　　之前的那个人，是亚历山大；但现在的这个人，却另有其人。
　　车撞在了防护墙上，侧翻在地，玻璃尽碎，车头已经完全变了形，安全气囊弹出的时候压得她差点儿窒息。她沾满鲜血的左手垂在地上，努力动弹了几下，有几块黯色的、亮晶晶的残渣摩挲着手心，在她的大脑里留下了粗粝的声音。还好，我原来还有心跳……尖叫声、警笛声由远及近，但她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串厚重的脚步声。
　　像军人、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但绝对不会是机动警察。
　　“你太聪明、太完美了……你绝对不能活着，你只能死……”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子，看着车里满头鲜血、意识接近模糊的女孩，满意地笑了：“密涅瓦的猫头鹰……你就这么光荣地殉职吧……”
　　在周围的怒吼与尖叫声中，男人缓缓抬起女孩的手，在她伤痕累累、沾满鲜血的手背上落下了虔诚一吻，然后是轻微的拉动保险的声音，发亮的枪栓抵在了女孩满是鲜血的头上，不远处有人尖叫起来：“警察！警察呢？要杀人啦！！！”
　　“妈妈！妈妈！有坏人！”
　　尖叫声、哭闹声、怒吼声、脚步声……似乎都越来越远……
　　“不许动！我们是费城侦查厅的警员，你必须马上放下枪！”
　　“你们可以试试，”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优美，“是我的枪快，还是你们的枪快。”这时，他的耳机里出现了一连串杂音，一个微弱的声音恍然震颤着他的耳膜：“你最好杀了我，因为——你怎么做都难逃一死。”
　　莫蕊哼哼了几句，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低下头：“什么？”
　　噗！
　　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男人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女人手里的半截汽车铁皮碎片正插在他的颈动脉上，鬼知道她到底攥了多久、她到底让自己保持清醒有多久，但是大家都知道，她越清醒、就越痛苦，但是她可以反击的余地就更大。
　　之后的0.1秒里，女人面无表情的捡起半块玻璃，直直地插向了男人的喉咙。
　　这就是喀戎监察官。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和刹车声依旧随处可见，但是周围却鸦雀无声，警员和赶来的监察官官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只见莫蕊费力地从汽车里爬出来，撑着已经报废的汽车慢慢站起来，尖锐的汽车残骸划破了她的手，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滑落，显得她的整张脸格外可怖。她张了张口，似乎还能听见喉咙里血液咕噜咕噜翻滚的声音。
　　但是下一秒，她咬牙切齿、充满了血沫的声音清晰地闯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戈涅维洛夫……”
　　伊丽莎白·布莱尔推开人群跑到前面，气喘吁吁地、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莫莉。”
　　莫蕊抬起头，眼神依旧狰狞可怖。她扶着残破的汽车勉强站定，但是她的手劲实在是太大，布莱尔夫人甚至听到了工业产品粗哑的断裂声音，她用力摆了摆头，随手丢掉了掰下来的碎片：“他人呢？”
　　“他被捕了……”
　　“是么，”莫蕊咳嗽了一声，鲜血顺着唇角滑落，“他什么都知道，他还想看着我死呢。”
　　布莱尔夫人向前走了一步，莫蕊戒备地盯着她。突然，她笑了，露出了粘满鲜血的牙齿：“骗子……”
　　一旁的警官和警员想拦住布莱尔夫人，她却摆了摆手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像哄孩子一样跟莫蕊说：“莫莉，你看，你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你需要看医生，对不对？你跟着我走，咱们去看医生，看完医生，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或者，看完医生，你想去哪里玩吗？去哪里都行，我们陪你……”
　　莫蕊嘟嘟囔囔的，布莱尔夫人没听清，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她慢慢地靠过去，眼看着莫蕊就要接近她了，大家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莫蕊突然猛地扑向布莱尔夫人；布莱尔夫人措手不及，被莫蕊扑倒了好远。这时，汽车爆炸了。
　　……
　　“莫莉？莫莉？……莫里斯！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好疼啊……她听到了救护车的尖叫，纷乱的脚步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艰难地抬起手摸向了右耳垂，上面空空如也，她只摸到了残缺的耳垂与滑腻的鲜血。她不知道麒麟为什么失联了，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联，就像预兆一样。
　　她眯缝着眼睛地望向天空，上面只有密布的乌云与低沉的气压，有一滴雨落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血海无尽的平静被打破，它们在慢慢后退，顺着她的侧脸滴落在地上。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因为她连乌云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