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红袍》城芾

23、Chapter22

　　美国·费城·β级侦查厅
　　“局长。”莫蕊拿着一个文件夹敲开了老局长的办公室门，年过半百的老亨利推了推眼镜，看见是那位优秀的年轻监察官，不禁笑着指了指椅子：“坐。”
　　莫蕊将文件放在了他的桌面上，目光却被他桌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张特别的结婚照，好像是抓拍的：白色的蕾丝裙摆如流水般倾泻在女人的身侧，灰色的眼眸、细腻白皙的皮肤、樱桃般红润的嘴唇，连雕像都要被她的美丽比下去，她对面的英俊男人微微侧过头，似乎在跟她耳语，是情人间的密语？还是追忆中的缱绻？他的右手抚在了新娘捧着百合的左手上，璀璨的钻戒在镜头中留下了星辰的痕迹。
　　见莫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照片，老亨利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了桌面上，低沉的声线显得无比苍老：“我只剩下她了。”
　　莫蕊依旧盯着那幅照片，但她的思绪似乎在千里之外。她悠悠地问道：“那您觉得这么专注有用吗？”
　　老亨利的眼神在游移：“我只需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就足够了。”
　　莫蕊缓缓地望向他，嘴角有了一些微小的弧度：“但是你会在她的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对不对？”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她一直是那么的恶劣。
　　老亨利没有理会她语气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嘲笑与轻蔑，他温和地笑了笑，似乎在应付一只喜欢无理取闹的野猫：“你太过敏感，那我是不是该劝你不要结婚？”
　　莫蕊波澜不惊地说道：“但我马上要结婚了。”
　　老亨利刚低下头，听到这里，他手中翻文件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和谁？”
　　莫蕊下意识地从侧衣兜里掏出了烟盒，看见老局长正在深沉地盯着自己，似乎在责备她、又似乎在催促她快点儿说下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随便，她如梦初醒般地将烟盒紧紧攥在了手里：“艾伦·格雷。”
　　老亨利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些奇怪：“你不是……”你不是公开拒绝过他吗？也不算是公开，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告诉莫蕊，就在前几天她出差去莫斯科的时候，艾伦·格雷还跑到侦查厅来找过她。
　　“他很适合我。”莫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的眼神飘忽着，似乎对手中的烟盒有了更大的兴趣。
　　老亨利慢慢地将双手垫在下巴下面，迟疑着问道：“那你爱他吗？”
　　莫蕊摊了摊手：“最后跟我结婚的不一定是我最爱的人，但一定是最适合我的人。”
　　老亨利笑了笑：“是吗？但是我看出来了，你很困扰，”见莫蕊并没有吭声，他望了她一眼，开始娓娓道来，“你没有继续下去刚才的话题，也没有对艾伦·格雷表现出丝毫的兴趣，甚至不想跟我谈论接下来的准备细节——你看，你刚才在掏烟、现在在玩烟盒，这些似乎都比格雷监察官有吸引力，”他遗憾地摇了摇头，眼底全是怜悯，有对莫蕊的怜悯、但更多的应该是对艾伦·格雷的怜悯，“你只是在机械地完成某项任务。”
　　“王尔德曾经说过‘男人结婚，是因为疲惫；女人结婚，是因为好奇。结果双方都大失所望’，”莫蕊将烟盒收了起来，低着头用食指若有若无地敲击着膝盖，“但我和艾伦，似乎是角色互换了。”
　　老亨利紧紧地盯着她：“那你认真想过吗？婚姻大事绝不是儿戏。”
　　“我太累了，我一直在想，”莫蕊依旧低着头，但她伸出右手来无力地摆了摆，显得无比疲惫，“如果我按照蛇夫座的轨迹走下去，是不是就会平安无事？”
　　“但是压抑过久了会更可怕，莫莉，”老亨利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急促，“我劝你再好好想想，你还记得很早之前有一位监察官曾经公开质问过蛇夫座包办婚姻的事情吗？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莫蕊不禁冷笑一声：“但弗里德里希就是因为反对它而走上绝路的。”
　　“这不是弗里德里希的错。”莫蕊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紧缩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蛇夫座在警界、军界是神祇一样的存在，至少是在那些上了岁数的局长、身居高位之人中是这样。老亨利似乎料到了莫蕊会是这种反应，冲她轻轻地笑了笑：“你们监察官对他都会有反对之声，何况是我们，”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这句话，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莫蕊一时间竟觉得喉咙间有些酸涩。
　　“是吗？”老亨利舒服地向后靠去，眼底是无尽的赞赏与好奇，“那说明英雄所见略同啊。”
　　莫蕊摇了摇头：“不，他的意思是让我顺从；你的意思是让我反叛。”
　　老亨利沉默了，他好像知道莫蕊说的是谁，但却又不敢肯定。许久，他才缓缓地说道：“反叛的结果只要不损害蛇夫座的利益，就可以。”
　　莫蕊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很难。”
　　“是的，所以不是任何人都能当上监察官的，”老亨利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将右手贴在了微热的玻璃上，玻璃上映出了他苍老微胖的倒影，“他们是最擅于权衡利弊的人才。”
　　莫蕊没有说话，老亨利想起了什么一样，微微侧过身，疑惑地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莫蕊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里面有她的轮岗报告、简历、任职经验……太全了，她都记不得自己到底准备了多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老亨利的眼睛说道：“我申请了轮岗，我已经批准了去中国。”
　　“什……”老亨利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似乎没料到莫蕊会这么说，却听见莫蕊打断了他的疑问，飞快地说道：“如果你问我是什么原因，我会在我的轮岗报告与侦查厅测评里写明的，”她微微偏着头，脸上的笑容着实有些古怪，“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做——还是说，你跟他们一样默认我干了什么？”
　　她满意地看到了老亨利脸上错愕的表情，很好，这很讽刺、讽刺到令她自己无话可说。半晌，老亨利叹了口气，将她的文件收了起来：“这件事，我会和中央侦查厅秉明的。”

　　“听说了吗？莫蕊好像要走了！”
　　“什么？！”
　　“我上星期刚申请的经费……”
　　“据说高层最近都很低气压——他们说莫蕊要申请提前轮岗，中央侦查厅需要对这里进行重新考核！”
　　“她到底想干嘛？！开什么玩笑！她知不知道……”
　　“嘘……”
　　莫蕊知道他们会说什么，特别是麒麟将他们的对话和心思一字不漏地跟她复述一遍之后，她竟然还“噗嗤”笑了：“我有时候在想啊，是只有我这么艰难，还是所有喀戎监察官都这么艰难。”
　　麒麟的声音很平静：“一直如此。”
　　“我曾经把他们想得太高尚了，”莫蕊惋惜地摇了摇头，她转过身扶住天台的栏杆，望着楼下光怪陆离的城市，她看到了沿着天际线飞行的超车与巡逻的飞船，闪烁的光点映得她的眼底明明灭灭，“他们和之前的那群市井小民根本没什么区别嘛——也是，现在想想谁不又是为了自己呢。”
　　“他们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把所有欲望都展露在外，实在是愚蠢可笑，”麒麟貌似在憋着笑，“你一向不喜欢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莫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天台栏杆上：“这也就是你们为什么选我当喀戎监察官，你们希望我永远是最完美的‘旁观者’，而不是‘引爆者’。”而这群完美的旁观者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就像毫无情感支撑的机械一样。
　　到底谁才是AI？谁才是喀戎监察官？
　　这时，麒麟突然问道：“你对西尔莎失望了，对吧？”
　　莫蕊摇了摇头：“她只是做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麒麟跟她说过，西尔莎去自己家的时候因为好奇，曾经偷偷翻开过一个抽屉。抽屉里面都是特别安全检查中心给莫蕊的药，大多数都没有拆封，剩下的就算拆封了也就是少了一两颗，莫蕊曾经警告过自己，不要做一个过分依赖药物的瘾君子，所以她宁愿抽烟也不吃这些来历不明的药物。
　　对，来历不明，虽说每个药物都有成分，但是是药三分毒，谁知道吃多了会有什么下场。
　　麒麟还说，其实那天她就看到了这些，但是不知道是蛇夫座还是什么人警告了她，她那天就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莫蕊的家，回家之后甚至发了三天高烧；
　　她之后就跟莫蕊说谎了，其实她的家人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和不公，相反，她经手的案子似乎也越来越顺利，这应该是蛇夫座给她的一点儿小小“放水”；
　　她丝毫没有怀疑过就是莫蕊杀了克里斯，这都是那个小女警的胡乱猜测，她只是找了个借口跟她划清界限。是的，她唯一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就是跟莫蕊划清界限。她说，因为莫蕊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想到这里，莫蕊顿了一下，仿佛在自言自语：“我真的变了吗？”这是不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麒麟说：“你只是在适应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