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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7 ...

  •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郊区别墅
      她突然惊醒。
      现在不是早晨,她也没有躺在床上,茶几上的台灯灯光昏黄到不可思议。她汗湿的后背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右手攥着一个被捏扁了的啤酒罐,身下是柔软的绒毛地毯,一切的位置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她竟然觉得没来由的焦虑,对、她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刚刚被遗忘的梦,怀中抱枕上的猫头鹰的那对硕大瞳孔似乎想看穿我的灵魂,她下意识地将它丢了出去,太奇怪了,她喘息着扶着沙发站起身。矮几上很凌乱,香薰蜡烛、被扯得七零八落的鲜花,果盘里有一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氧化的深黄色在慢慢侵蚀掉它鲜红的外衣,蛀虫在摸索着那些还新鲜的皮肉。几个被喝得很干净的啤酒罐倒在离自己最近的桌沿处,有滴落的酒液污浊了雪白的绒毯,她嫌弃地向后退了退,却发现没有一丝退路。
      喉咙疼得厉害,像有一双手将她的喉管拧了好几圈之后再松开一样,她不禁皱着眉头骂了句脏话。突然,她听见了“嗵”地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书本一类的东西砸在了地毯上,她不耐烦地回过头,是一本厚厚的相册。原来在沙发旁边的配桌上居然还堆着三本相册,现在剩下的两本已经岌岌可危了,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那本相册,刚拿起来的时候,有一张照片的边角露了出来。
      我好像没看过这张照片,明明这本相册我已经翻了无数次……她下意识地把照片拈了出来。很奇怪,明明都已经是高科技时代了,居然还有人照黑白照片,而且这张照片的像素实在是模糊得可以,不过还是能大致看清上面的东西的——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她拉着一个人的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手,她似乎正在向前走,在这个过程中突然被人叫住了,回过头的时候有人抓拍了这张照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但是照片中的女孩似乎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这本来是一件与她无太大关联的事情,但是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女孩的眼睛和她的眼睛都在深深地凝视着对方,似乎都想在对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不,她在怀疑、是在求助……她没来由地吓了一跳,脑海中竟然多了一些画面:自己好像是变小了,有人松开了手……她迈着两条小短腿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但那个人却一直都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最后她实在是跑不动了……是什么?对,她在追那个人,她希望那个人不要走!
      她猛地翻过照片,想在照片上找出什么多余的字迹。照片后面写着一个数字“3”,3什么?3个?3只?三天?三个月?三年?三岁?……三岁……
      她似乎是吓了一跳,三岁?她想起了不久之前,西尔莎问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说自己不记得了……她猛地翻开相册,全然不顾手中照片的去向,相册里面只有稍微大点儿的女孩,每一张的右下角居然还有时间,9岁、10岁、11岁……她疯了似的扔掉手里的相册,翻开了另两本相册,里面女孩的年龄更大了,最后一张相片是她在授权仪式的时候拍的,在画面中呈现的还是那个被叫住的动作,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与照片上小女孩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个小女孩就是我……
      她颤抖着从地上捡起那张黑白照片,将它与授权仪式那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她慢慢地将这两张照片重叠在一起,高科技的驱动下使这两张照片上的人脸叠加在了一起,最后形成的那张图像就是她自己的脸。
      她将黑白照片攥在手里反复检查,麒麟启动了的鉴别系统,机器的鉴定声音显得格外清冷:“初代徕卡相机,产于1915年。该相片经过上世纪原始技术复原。”
      她慢慢地将照片拈了起来,死死盯着它。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的脸上是与她年龄不匹配的成熟与冷漠,这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表情,这甚至比之前的安希尔还恐怖,她定了定心,将这张相片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怀里,这时麒麟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查出这张相片是在什么时候拍的、在哪里拍的、里面的人是谁、拍照人是谁、他们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这些能办到吧?”
      麒麟沉默了一瞬:“我不确定。”
      她沉默了,其实这几个问题她自己都能大致猜到些什么,但是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段记忆的缺失是否与蛇夫座有关,而麒麟这种模棱两可的反应,更让她确信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
      “你不怕这是别人给你下的局?”麒麟突然问道。
      她倏然冷笑了一声:“这么害怕?你是不是在担心怕我知道些什么?”
      麒麟的声音很平静:“我怕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么请问我哪天不是活在麻烦之中?嗯?”莫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慢慢地,她眼底里的温度消失了、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了,“还有,我哪次的麻烦不是因为你们?”
      这时,黑暗里传来了“砰咚”的一声。
      麒麟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接下来你需要应付一个人。”莫蕊皱了皱眉头,飞快地将照片压在了配桌下面,是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家里有人?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右手也慢慢挪向了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这时,麒麟在她耳边叹了口气:“那个人在你外婆家里。”
      莫蕊的瞳孔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他大半夜不睡觉来客厅干什么?她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钟表投影,现在是凌晨2:05。她摇了摇头,像刚才一样慢慢地蜷缩在了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里,桌面上没有烟盒,这真的是糟透了。
      “莫莉?”
      莫蕊一动没动,像一尊完美的雕塑。男人看到她坐在空隙里,右手湮没在茶几上的那一小撮被扯烂的花瓣之中,只见她偏着头,有几绺乱发顺着她的额头上滑落到眼前与脸颊两侧,她的眼神停滞在了凌乱的茶几上,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茶几,愣是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现在静止的她倒很像一幅定格的行为艺术相片。
      “……”莫蕊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睡不着?”
      他想伸手把她从空隙里拉出来,谁知莫蕊竟然低低地说道:“别动,”她的眼珠转了转,右手慢慢从花瓣中抽了出来,黯红的花汁留在了她的手掌心、指甲间,她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很机械,“我们聊聊。”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想去拉莫蕊一把,她却闪了一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我所见过的事物,
      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
      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
      我看着C射线,
      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烁,
      所有这些时刻 ,
      终将流逝在时光中,
      一如眼泪,
      消失在雨中。”
      他不由得笑了笑:“死亡的时刻……到了。”
      莫蕊朝他要了一支烟,小小的橘红色萤火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她深吸了一口烟,烟雾从肺中穿梭而去,又消失在了半空中:“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监察官?”
      男人不禁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莫蕊侧着在茶几上摸索着烟灰缸,突然“噗嗤”笑了:“这么不想回答?”
      “……也不是,”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只见他从沙发上摸索到一张毯子,小心翼翼地披在了莫蕊的肩膀上,想伸出揽住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最后落在了沙发的边缘,“应该是我25岁的时候吧?我都快忘了。”
      莫蕊吸了一口烟:“那你现在多少岁了?”
      男人愣了一下:“你不是算出来了吗?”
      莫蕊将烟狠狠地按在了烟灰缸里,她慢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眼底是彻骨的冰冷:“伊戈尔才过完24岁生日不久,你跟我说你25岁当上的监察官?!”
      亚历山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就被按在了地上,她死死地扣住了他脆弱的脖颈,他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理由吧?”
      “伊戈尔不喜欢我抽烟。”
      亚历山大忍不住嗤笑一声:“果然是个小孩子。”
      “伊戈尔呢?!伊戈尔呢?!”莫蕊的手按在了亚历山大的命脉上,狠狠地夹住他的双腿,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这个骗子!!!”
      亚历山大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知道莫蕊不敢下重手,他笑嘻嘻地望着她,突然低低地说道,“他死了,”他脸上的笑容不减,莫蕊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你爱上他了?”
      谁知莫蕊竟然慢慢地松开了手,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退后两步,肩膀一耸一耸地开始笑。她笑得极其癫狂,笑得几乎眼泪都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她摇摇晃晃地擦了擦眼泪,对正在捂着脖子咳嗽的亚历山大冷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直想杀你?”
      亚历山大莫名其妙地望了她一眼:“因为我夺了你心爱之人的性命。”
      “不,”莫蕊微笑着点燃了另一支烟,懒懒地抬起眼皮,“我如果不阻止你……我就是下一个你。”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地望向她:“活着不好吗?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岂不是很享受?”
      “享受,”莫蕊冷冷地回答道,“我不想当一个活着的丧尸。”
      亚历山大靠在沙发上摸了摸喉咙,惋惜道:“可能是我活得时间比较短?你的想法我倒是很理解,”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莫里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莫蕊夹烟的手停在了半空:“所以你就用这个来报复别人,哪怕是你亲弟弟。”
      亚历山大沉沉地说道:“你会习惯的。”
      莫蕊的眼皮跳了跳,烟雾之间她看见的是伊戈尔的脸,而他的灵魂却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忍不住捂住了脸,使劲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我不是你,”她顿了顿,“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你和日志里记录的人不太一样。”她记得,日志里的那个人很温柔,还有很久之前的记录,他是那个安安静静等待结果的机械人、接弟弟回家的好哥哥,甚至即使是受到了排挤也会默默舔舐伤口的人……
      黑暗中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感官放大,她听到了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看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唇角,这是一个讽刺的弧度,他的声线似乎还带着些许沙哑的别扭感,他似乎又变回了实验室里的那个人:“我不知道。”
      她静静地等待着手中的香烟熄灭,烟灰从指间滑落,微烫。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笑了笑:“你快去休息吧,现在很晚了。”
      对方沉默了,半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过几天……我把他还给你。”
      莫蕊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令她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顿了一下,“好梦。”

      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莫蕊呆呆地望着手里的电动牙刷,泡沫在慢腾腾地在嘴里翻滚,明明是没有多少温度的液体,她却觉得有灼热的强酸度溶液在慢慢地渗透到她的身体里,一步步侵蚀掉她的记忆、她的大脑、甚至是她的行为。她下意识地把牙刷扔进了清洁机器人里,机器人的电子眼在移动,因为她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它的认知范围,但她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漱口吐掉嘴里的泡沫,双臂撑在洗手台上,沉重的呼吸清晰地警示着她现在的境遇。这是第几次了?她的记性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忘记带东西、有时候一件事情会做好几次、甚至是会不由自主地发呆……她慢慢地抬起头,几绺碎发垂在了她的眼前,痒痒的,但是她一动未动,因为镜中的人是那么的憔悴、陌生。
      镜中的人有一张很小巧精致的脸,这是一张引人注目的脸,但是她却异常的消瘦苍白,再浓的妆容也遮不住的浓重黑眼圈、干枯开裂渗血的嘴唇、不敢扑太多粉的皮肤,自己的脸似乎比以前小了,想到这里,她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脸,柔软的皮肤上带着些许凉意。
      但好像没有多大知觉,像隔着一层冰。
      原来是我的手太凉了。
      我这是怎么了……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电视在自由地换着频道,有一个动物节目在讲幼猫幼犬,小猫的声音很稚嫩尖细,她听到了它们脆弱的心跳和呼吸,等等、我听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集中起情绪,电视里的镜头在不断变换,她坐在那一片蓝色的光里,耳畔是缓慢而又清晰的呼吸和心跳,这不是人该有的心跳,它们太过于脆弱,又太过于庞大……她不禁吓了一跳,马上关掉了电视机。
      她捂住自己的脸,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那里有软垫,这让她想起了她前不久去提交报告的时候,她也躺在一片柔软之中,意外地让人沉迷,所以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订购了一批软垫,在家里扔得到处都是,虽然家里的地板上铺着柔软昂贵的波斯地毯、还配合着小块的动物毛地垫,但她依旧乐此不疲。
      她很喜欢柔软的东西。
      但是现在的我却一点儿都不柔软。
      “你很迷茫,不是吗?”
      是麒麟,它总会吓唬人。莫蕊搂过印着猫头鹰的软垫,把头使劲埋进去,是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好迷幻……等等,我好像没有薰衣草味的洗衣粉!“把你的催眠关了,小畜生,”她忍不住抬起头咒骂了一声,“老子还不需要这个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就不把它重新戴上了,让它好好腐烂在那群鱼的内脏里才好。
      麒麟沉默了一会儿:“你现在很不理智。”
      她的心头有一股无名火起:“我都快死了,还理智个屁。”
      麒麟不再说话了,莫蕊知道它害怕了,蛇夫座的人工智能果然厉害,虽然官方不承认它们有情绪,但是大家都默认它们有一定的情绪,虽然不是那么明显。
      当然这只是掩人耳目,因为每个人的AI都不一样,甚至它们都拥有各自的名字,每个名字的寓意也各有千秋,不过莫蕊不想深究每个名字的含义,毕竟蛇夫座喜欢即兴创作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它突然会建议你“今天去参加派对吧,伊妮斯夫人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苹果派”“今天某某电影院要放映一个老电影,你一定会喜欢”等等,不过这种情况只是在少数,毕竟监察官的日常工作还是很复杂的,空余下来的时间真的是少得可怜。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她承认自己只是想吓唬吓唬麒麟,不过这个枯燥无味的AI居然会当真。其实如果细数喀戎监察官的发展历史,就会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的监察官自杀、病退甚至是辞职,不过这仅限于初期阶段,随着社会的进步与监察官待遇的提高,很多人挤破了脑袋想跻身于这个小小的“社会”,毕竟喀戎监察官收入是相当可观的,三个月一辆豪车、一场环球旅行是很常见的工资标准,但是很遗憾,最后能跻身于“社会”的那群人依旧是社会中的上层人士,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会从贫民窟或者社会底层爬上来。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麒麟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弗里德里希的“发疯”已经让蛇夫座和特别安全体检中心警惕了起来,尤其是监察员的质量和数量也增加了不少,莫蕊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监察员。
      “弗雷怎么样了?”莫蕊突然打破了沉寂。
      麒麟很久都没有说话,莫蕊用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面,突然笑了:“看来我问了不该问的。”
      麒麟回答道:“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莫蕊喃喃地说着:“‘“蕊儿,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你要活下去。’”她伸出手来,看到了手背上几近透明的皮肤和青白的血管,漂亮的标本微微动了动,遮住了她的眼睛,是一片黑暗。
      麒麟似乎是叹了口气:“看来你听进去了。”
      “他不会好过的,对吧?”
      “他会被送到俄罗斯的监狱,你们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莫蕊不禁冷笑一声:“风光无限后的裁决?”随后在软垫里翻了个身:“也是呢,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莫莉,我希望你之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这件事,跟我说是无所谓的,”麒麟开始了以往的千叮咛万嘱咐,“你现在是潜在的危险。”
      “我是受害者吧?我怎么还成危险人物了?”莫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因为你有了动机,”麒麟的声音似乎带了些警告的意味,“很多受害者最后都成为了刽子手。”
      “是么,”莫蕊波澜不惊地回答道,“看来最不相信自己人的就是蛇夫座了。”

      莫蕊将照片放在了周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泡茶的手顿了顿,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莫蕊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甘心地拂袖而去。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β级侦查厅
      我马上就要变得又老又丑了……莫蕊叼着一支烟昏昏沉沉地靠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水龙头上一尘不染,高科技替代了残留的水渍和洗手液泡沫,她转过身望着镜中的自己,嗯、脸色蜡黄、眼角的皱纹好像更密了,嘴唇上的裂纹隐隐作痛,甚至还能摸出血来。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我很自由、很年轻,现在的我仿佛已经老了几千岁,干枯残破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挣扎、沉沦,每一天都是如此。
      几个人嘀嘀咕咕地从厕所里出来,看到她目光呆滞地在那里抽烟,都小幅度地皱了皱眉头,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文职忍不住开口叫道:“喂,这里不是吸烟区。”
      莫瑞认识她,维妮尔,警局里的红人,在一群不怎么爱打扮的警察里面显得花枝招展,布鲁斯曾经这么描述她“天天抹着大红嘴唇”,前台上了年纪的一些警员还在暗搓搓地打趣她“什么都不会,只会打扮”,新来的实习生也说她“咱们厅里有个人总喜欢带着一群小弟”。一般情况下,这种人适合去酒吧夜场里当卧底,但很可惜,她是个文员,那就怪不得大家会这么说她了。
      莫蕊慢吞吞地把烟掐灭,把放在洗手台上的红外套收起来搭在手肘上,幽幽地说道:“你衣服上面的标签没剪掉。”其实也不难看出来,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把钱几乎都花在玩乐上,她穿的那些网购的网购衣服、在商场里新买的潮流新款经常是穿两天就送回去退货,然后打造一副“我很有钱”的架势。莫蕊看过她的办公桌,上面摆得乱七八糟,80%都不是工作用品,账单、化妆品、挂件、零食被胡乱地堆在了一起,搭配上一个杂牌子包和脚底下被撕得乱七八糟的包装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维妮尔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看了看莫蕊身上的圣罗兰小裙子、华伦天奴的小靴子和挂在红风衣腰带上的爱马仕挂件,这些都是当季流行最新款,她只在最新一期的Vogue杂志上看过,甚至连商店橱窗里都没有摆出来。莫蕊肯定是故意的,但她不敢说,毕竟惹怒了一个S级监察官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莫蕊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因为一点儿小事发脾气的人,但她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莫蕊低下头看了看红风衣腰带上的爱马仕挂件,又看了看维妮尔,笑嘻嘻地说道:“早知道我之前就把标签剪掉了,之前还怕你万一不喜欢需要换一件呢,”她上下打量了维妮尔一番,表示很满意,“这条裙子很适合你。”说完就从她们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维妮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震惊地低下头,她穿的是普拉达当季最新款,还是她思索再三咬牙到处借钱、装可怜才买下来的,本来今天是退货时限的最后一天……这时,一旁的莉迪亚惊奇道:“莫里斯居然送你礼物了?”
      维妮尔咬咬牙,一脸假笑:“嗯,她很低调的,我一直很喜欢这件衣服……就没舍得穿。”
      “这件是当季最新款耶!我前几天刚在mall里看到!”
      “你们之间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监察官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嘛……”
      “她好有钱……”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在她身边讨论着莫蕊的为人,还不忘称赞她一番,全然忘了刚才自己还在跟身边的人说这位监察官的做作与无情。但只有维妮尔才知道,莫蕊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似乎是有意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毫无温度,配合上她似笑非笑的嘴角,一时间竟让她有些怔忪与害怕。
      这不是看活人时的眼神……当时她的内心只有这一个念头。就在当天晚上,维妮尔的银行卡里收到了一笔巨款,还有一条简短的信息: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天台
      莫蕊叼着新点燃的香烟慢吞吞地挪上天台,正好看到了西尔莎和一群年轻的警员们站在一起,只见她愁眉紧锁,飞快地打着手势,在那群人中不停地说着什么。莫蕊心头不由得一阵烦躁,今天真是点儿背,居然在哪里抽烟哪里都有人,她使劲吸了一口烟,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莫蕊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烟掐灭在了一旁的机器人里。她缓缓地转过身,望着站在前面的西尔莎:“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西尔莎一时间竟觉得喉咙之间有些酸涩,莫蕊静静地望着她,突然微微一笑:“有些话,不能私下说吗?”
      西尔莎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急切的表情开始慢慢淡下去了:“莫里斯。”
      莫蕊想要离开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她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在躲我吗?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那天……西尔莎很少叫自己的全名,除非是一些很着急、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就那么望着西尔莎,而西尔莎依旧不为所动,但她还是抿了抿嘴,慢慢地向莫蕊走来,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陌生、陌生到连莫蕊都要重新审视自己。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警官想拉住她,西尔莎摇了摇头,莫蕊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莫莉,”西尔莎仿佛泄了气一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太危险,我不能冒险。”
      “我没跟你说过吧?自从你当上喀戎监察官后,我到底收到了多少次死亡威胁?有人在我家的房门上泼油漆、写血书,这我都忍了,谁让我是警察呢,”西尔莎自嘲地笑了笑,“但是很多次,我的家人也受到了威胁。你知道吗?我姐姐的孩子,就那么大点儿,被人明晃晃地放在下水道口,还有威胁信——”她深呼吸一口气,“你知道吗?我的确经历过很多事,我也明白的确警察也招人恨,但是这些、不这么多事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我现在很怕你,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必须和你划清界限。”
      “你跟我说过,监察官身边的人都是重点监控对象,甚至有‘消失’的可能……”西尔莎刚说完,就听见一个年纪较小的女警官插嘴说道:“你知道克里斯吧?你刚当上监察官不久他就消失了,他父母来问过很多次——对,他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然后呢?他妈妈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他爸爸应该是搬走了吧?明明他们没做错什么、还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儿子,却还要被别人暗暗地戳脊梁骨……”
      莫蕊静静地望着她们。许久,她微微一笑:“所以呢?”
      “那你敢说这些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吗?”又一个警员探出头来,脸上满是忿忿不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你经常满身是血、精神……不对劲的时候有多吓人你自己肯定不知道吧?我那天明明看到你的档案……”她还想说下去,但是西尔莎用眼神警告了她,她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莫蕊的手脚冰凉,她无言地望着西尔莎,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西尔莎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但她只是伸出手将莫蕊凌乱的风衣领口细心地整理好:“你就当我混蛋吧,但是我真的没做错什么,你也没做错什么……你知道吗,你刚当上监察官的时候跟我说过,你身边的人都会事无巨细地被调查,准确来说,这已经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也很无奈,但是你真的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说罢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几个女警也嘀嘀咕咕地转身跟了上去。
      莫蕊愣愣地站在天台上,微风习习,但她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你在伤心。”
      麒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莫蕊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却发现手心湿漉漉的,她见状不禁笑了一下,用手掌根部擦了擦眼睛:“真是的,你说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她低下头,发现泪水已经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面上,慢慢地涂深了她的脚下,她似乎也在凝望着这一处黑暗的深渊。
      “你已经不能当小孩子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喃喃地说道,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想要放声大哭的迹象,甚至连想要哭泣的感觉都没有,“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哭不出来……
      麒麟说:“你们是最优秀的人,注定和凡人不是一路。”
      莫蕊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但我真的没有杀克里斯……”麒麟的的声音里满是惋惜,但更多的是沉静:“但是你已经解释不清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我为什么要为一件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背锅?!”
      “你会慢慢习惯的。”
      她的嘴角慢慢扯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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