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Chapter14 ...

  •   瑞士·日内瓦·中央安全实验中心
      走廊的灯很亮,亮到有些刺眼。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检察员点开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投屏,蓝色边缘界面上的文字清晰而又古板,是最新的来访接待任务——喀戎监察官莫蕊的体检报告验收。三个月前,她在里昂街头被前喀戎监察官弗里德里希·海因茨·凯撒刺伤,当局马上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治疗和医学监测,其中关于她的体检任务几乎可以至少达到一日一次。而今天是总部对她的“最终”监测,所谓“最终”监测就是对她生命健康安全的最高危机解除,也就是那次刺伤没有对她产生危及生命的影响,可以从“α”级监测降至“δ”级监测。
      检察员刚打开体检室的触控门,就看见莫蕊披着红风衣斜斜地埋在医疗床上的一堆抱枕里。她将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但还是有几绺碎发顺着她的脸颊散落了下来,她的左手紧紧抱着一个抱枕,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支已经燃了一半的医疗烟,听到脚步声后,她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皱着眉头将烟掐熄在了一旁医疗机器人的机械托盘中。检查员一脸纠结地盯着她,半晌,才用劝慰的语气说道:“监察官,你这样会让我们很难办……”
      “是么,”莫蕊没有抬头,她懒洋洋地把自己从那堆抱枕里“挖”了出来,随后将右手在衬衣上擦了擦,拉了拉下摆遮住了缠在腰间还在渗血的纱布,“你们监测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莫蕊监察官,”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检查员突然从后面挤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严肃得过分,“蛇夫座有权强制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莫蕊抬起头,她的整张脸上只有嘴角向上扬了扬,显得格外冷漠傲慢:“‘麒麟’没有阻止我、也没有给我任何提示。”
      老人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谁知莫蕊却无力地摆了摆手:“罢了,我们各退一步吧——”她将准备好的界面转了过来:“这是我的体检报告。”她漫不经心地从一旁的抽屉里拈出一支薄荷味的棒棒糖,重新叼在了嘴里。
      有一位年轻一点儿的检查员刚想提醒她注意身体,就听见老人飞快地作出了回答:“没问题,”他还装模作样地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轻咳了一声,“恭喜您已经痊愈了。”
      莫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时,那个年轻一点儿的检查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的纱布渗血了,我再给你重新换一块吧,或者再给你重新测一下?……”她话还没有说完,老人突然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阴鸷的眼神不禁吓得她一哆嗦。
      “不需要,”莫蕊低着头在几乎不存在的屏幕上摩挲了几下,淡淡地说道,“而且蛇夫座说我可以不再检测了。”然后她缓缓地直起身子,右手突然使力将退回来的界面猛地“甩碎”在自己的耳后!破碎的虚拟界面闪着青白跳跃的模糊像素点消失在墙上,大家愣愣地望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多了几绺碎发垂在了她的额前,她脸上的表情在那一时间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半晌,那个年轻的检查员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可是我刚才……”
      “西里尔!”老人连忙喝住了她,转过脸冲莫蕊赔笑道,“抱歉监察官,我们这就去帮你拿配备好的药,你的助手会指导你遵循医嘱。”
      莫蕊冷冷地牵了牵嘴角,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从老人身边径直走过,但他听到了女孩轻飘飘的一句话:“那就多麻烦你们了。”应该是抽多了烟的缘故,她的嗓音显得略微沙哑,但老人愣是在里面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莫蕊已经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还出了一身冷汗,衬衫也黏答答地粘在了后背上。
      好危险的女人……
      这时,那个检查员还在碎碎念:“她的伤好像恢复得很慢……我有点儿担心。”
      老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语气间充满了烦躁:“蛇夫座说完全没有问题,就不需要咱们操心了,”老人冷冷地回答道,“西里尔,你该收起你那个危险的同情心了——就算她的伤一直不好,也不是咱们该关心的问题。”
      “可是!……”女孩还想说些什么。
      老人突然斥责道:“你想违抗蛇夫座的命令?还是你想看看‘冥河水母’的模样?”他像连珠炮似的吐出了一句句骇人的话:“你以为她可以随便抽烟?这肯定是蛇夫座默许的!”
      “你该庆幸你只是一个检查员,”老人叹了口气,指着旁边一位中年检查员说道,“安东尼,你去教教她该怎么说话。”

      莫蕊突然在走廊里停下了脚步,走廊里的灯很亮,她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一股想凑过去冲动,她刚踏出一步,就撞到了一个人,同时她也听到了平板电脑的不稳定音效。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已经开始道歉了:“抱歉抱歉,监察官,我……”
      莫蕊捂着脑袋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对方见她低着头,刚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时,她突然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门:“能让我进去看看吗?”那个人似乎愣了一下,居然没有拒绝,反而十分爽快地走到她前面为她带路。
      “你对实验很好奇?”麒麟的声音有些突兀。
      莫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略有耳闻。”她按着已经被推开的门,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地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披着毛毯的小男孩。他长得很精致,漂亮得有点儿像小号的一位知名玉女演员和前意大利监察官蒂莫西·瓦伦蒂诺的合体,不过他的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是不相匹配的,要么就是他营养不良……要么,他就是那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阴鸷。
      莫蕊缓缓地伸出手,想把小孩子身上的毛毯紧一紧。她看出来了,小男孩的瞳孔明显缩小了一圈,也就是说明他受到了对自己很是畏惧,如果现在开口,他就会产生一种自保意识,从而拒绝和任何人说话。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和他套套近乎,等他的情绪稍微缓和点儿再和他交流。
      突然她觉得手心一凉,随后是轻微的刺痛,她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小孩的手里一直捏着一个塑料碎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也就是说她刚才伸出手的时候,他就飞快地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下。
      一旁的实验员几乎跳了起来,这些精神一直有些紧绷的人们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挤到莫蕊前面就去抢小孩子手上的碎片,还有人掐着小孩的胳膊要给他来一针不知名的药剂,惹得小孩子失声尖叫。突然,站在后面的莫蕊猛地抢过身去,只听“啪”地一声,小孩白皙娇嫩的脸蛋上就多了一道红彤彤的巴掌印,小孩被打得偏过了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疼吗?”莫蕊从治疗机器人里抽出一张检测纸,斜睨着他。
      小孩迷茫地望向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莫蕊突然冲他笑了一下,又问:“之前是不是也很疼?”
      小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一旁的实验员们忙拧住小孩的胳膊,有几个人挡在莫蕊前面,为首的那个实验员一脸赔笑:“实在抱歉,监察官,您也看到了,这里不安全。您要是真的想了解这里的‘工艺’,我们可以到外面说。”
      莫蕊冷冷地牵了牵嘴角:“工艺么。”她心领神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还回过头小声问跟在后面的实验员:“他叫什么?”她伸手指了指在玻璃后面歇斯底里的男孩,那个实验员毕恭毕敬地说道:“他妈妈叫他安西尔。”
      “‘出身与教养及其高贵的人’,”莫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妈妈一定很爱他。”
      “恰恰相反,”实验员翻了翻数据库里的记录,惋惜地摇了摇头,“他妈妈是个落魄千金,嫁了个能当自己爹的男人,那男人希望他儿子也……你懂,像他妈妈一样对自己,然后这个孩子就把他继父的一根手指咬断了。他母亲不得已才把他送走了,说既然他不愿意就离开吧,否则他继父会要他的命。”
      莫蕊沉默了许久,这时,小男孩突然挣脱了那些人的控制扑到玻璃上,疯狂地抓挠着,这让莫蕊想起了上世纪的纪录片,有些人会站铁丝网内、栅栏被甚至是监狱内向外伸手求助,有人克制,有人疯疯癫癫,还有人歇斯底里。她看到了男孩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看出来了,那是“求求你,带我走。”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手心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有电流的刺痛,她看到了孩子也努力地伸出了手,但是在碰到玻璃的那一瞬间,他像被火烫了般缩了回去。他有些吃惊地望着莫蕊,莫蕊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莫莉,这个孩子不适合你,你需要慎重考虑一下,”麒麟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现在你的手还在流血呢。”
      “我为什么要同情一个人格不健全的人?”莫蕊懒洋洋地在玻璃上点了几下,电流的轻微刺激感还在,她满不在乎地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他是6岁的时候被送过来的,研究表明,年龄越大的孩子改造越困难,”麒麟的检索能力很强,“AI培育,你知道有这个概念就可以了。怎么样?你也感受到电流了吧?”
      莫蕊沉默了,她缓缓地抽回了手,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掌心,血好像又重新渗了出来,手心的刺痛感很明显:“AI培育?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的意识从小由AI掌控,以后可以更好地为蛇夫座工作,”一旁有一个实验员抢答道,他看到了莫蕊询问似的眼神,忙举起手来笑了笑,“放心,这时合法的,这也是蛇夫座准许的机构。”
      莫蕊感觉到了喉咙间的酸涩:“这是什么?”
      麒麟却说道:“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他们的亲生父母都有签字、指纹……与其被卖到中欧当性工作者、被卖去当劳工,蛇夫座可是为他们提供了一条好出路,这里甚至有可能出现新的喀戎监察官。”
      莫蕊抬起头:“别告诉我现役喀戎监察官里有‘改造人’。”
      麒麟突然笑了,莫蕊一时间竟有些怔忪,只听见它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但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他是谁,只有他自己会死守住这个秘密直到自己死去。”
      莫蕊小声地骂了一句脏话,她抖了抖衣服准备离开,这时旁边一间玻璃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几位穿着厚厚实验服的实验员拎着各种说不名字的仪器快步走了出来,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愣在原地的莫蕊。她正维持在一个掏东西的动作,但她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裂痕,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弗雷?!”
      莫蕊猛地转过身趴在玻璃上,但是房间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与活力,她的声音似乎被淹没了在了那片破碎的镜像之中。看来是最近自己的神经太紧绷了,她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幻觉了……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旁边的几位实验员忍不住轻声询问:“监察官?监察官?”
      “没事。”她转过头抱歉地冲他们笑了笑,一个年纪稍小的实验员担忧地说:“你需要止痛药吗,我可以去……”一旁一个稍年长的实验员暗搓搓地怼了她一手肘,小姑娘怯怯地闭上了嘴。
      莫蕊冷冷地望着他们,但她马上恢复了之前淡淡的表情:“我头还是有些痛,能不能劳烦你们替我查查有没有止痛药?没有就算了。”那些人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正在他们松懈的时候,莫蕊猛地解开门锁,冲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她的眸子里依旧波澜不惊:“原来你在这里啊。”
      “监察官?!监察官!你不能……”身后是大呼小叫的实验员,但是他们却看到莫蕊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笑得极其古怪:“来一根吗?”
      弗里德里希一身白色的病号服,两手手腕上各戴着一个银白的手环,脖子上也密不透风地卡着一个银白色的项圈。只见他蓝色的眼珠转了转,居然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莫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麒麟在她耳边突然说话了:“你果然来见他了。”回应他的则是莫蕊冷淡的声音:“原来你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做。”
      麒麟发出了一阵轻快的笑声:“当然是我最了解你。”
      “是吗……”指尖是缭绕的烟雾,此刻莫蕊的面容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你不害怕我会放他走?”
      “不要这么做。”莫蕊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弗里德里希,许久,才冷冷地说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和我说一个字。”
      弗里德里希静静地望着她,没有理会她的出言讽刺。只见他戴着手环的手动了动,莫蕊马上体贴地走过去将香烟送到了他的唇边,他低下头使劲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之间,他轻轻地问道:“我现在是什么人?”
      “我不喜欢随意评价人。”
      “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莫蕊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知道你那天在干什么吗?你是失心疯了吗?”
      “我知道啊,所以我现在在这里。”
      “可我也是啊……”莫蕊喃喃地说道,“我那天……差点儿杀了你……”
      “但是你没有犯错啊。”
      “可我和你是同一类人啊。”
      “蛇夫座说你没有犯错,你就没有犯错。”
      “弗雷,”莫蕊打了几个手势,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她还是放弃了,“我们是不是连自己的思想都要丢弃?只要听蛇夫座的指令就可以了?”
      “我们之前就是这么做啊,但是我打破了禁忌,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蕊儿,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弗里德里希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要活下去。”说完,他就低下头,莫蕊看到了他脖颈上的项圈上多了一圈蓝色的文字,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文字,但她还是默默地记了下来。
      实验员们畏畏缩缩地靠过来,莫蕊没有看他们,自顾自地从他们身边走了出去。她感到喉咙间有些酸涩,她伸出的手触碰到了光滑的墙壁,手掌和指尖的阻力显得格外油腻,她望向了自己留下的痕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她的手心里其实还有些未干涸的血迹,但是刚才的接触却丝毫没有在墙上留下一丝痕迹,而且现在连指尖的痕迹都没有了,整个墙壁干净如初。
      她说道:“弗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吧。”这是一个不确定的陈述句。
      麒麟的声音毫无感情:“蛇夫座没有这个能力,”莫蕊望着墙壁上自己的倒影,没有说话,麒麟不禁叹了口气:“蛇夫座的确赋予了他权力,但他失手了。”
      莫蕊不禁冷笑一声:“你见过谁会失手杀自己全家的?”
      麒麟的声音很机械:“这是事实,只不过你们不愿意承认而已。”莫蕊死死盯着墙壁上的自己,一时间竟不清楚“你们”指的是谁,是弗里德里希和自己吗?还是所有喀戎监察官?还是除了麒麟和蛇夫座以外的所有人?还是……她越想越乱,下意识地狠狠一圈砸在了墙壁上,没有声音。
      她惊愕地抬起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墙壁上敲了敲,依旧没有声音。

      瑞士·日内瓦·第三区
      莫蕊望着手里空荡荡的烟盒,里面连医疗烟都没有了。我这是怎么了,自从当上监察官之后怎么烟瘾会变得这么大?她慢慢地侧过头看向一旁街边小店的玻璃门,上面模糊地显现出了一个苍白、憔悴的倒影,她死死地盯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似乎要将这个玻璃门盯出一个洞来。
      厚重的烟火气将她包围,红色的风衣在变换的劣质霓虹灯下显得无比惨淡。
      “喂!你在干什么!”玻璃门突然被拽开了,一个满脸横肉、气势汹汹的中年女人叉着腰站在门口,一脸厌恶,“怪物来这里干什么?我劝你别污了您高贵的眼睛!”
      莫蕊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的后背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马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揽进怀里,对老板娘抱歉地说道:“这位是我朋友,是我请她来的,请您千万不要误会她。”
      老板娘目瞪口呆,莫蕊的侧脸贴在男人温暖的胸膛上,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男人的声音开始若即若离……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会发烧呢?”亚历山大叹了一口气,将外套披在莫蕊的肩膀上,女孩捧着一杯热水低着头,垂下的几绺乱发挡住了她的脸。这时,老板娘拿着一个医药箱走过来,语气缓和了不少:“原来是萨沙的朋友啊,你怎么不早说……”
      亚历山大将医药箱打开,从里面拣出两三种药递给她:“我不知道你需要吃哪个,你们每次都吃特供药……你先凑合一下吧。”莫蕊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接过他手中的药。
      亚历山大和老板娘不禁面面相觑,亚历山大把药收起来,从一旁的水盆里拿出一个冰袋轻轻按在莫蕊的额头上:“我马上送你出去,你先坚持一下。”谁知莫蕊竟一把抓过冰袋丢在了桌面上,“腾”地站起身来,动作之大几乎碰倒了椅子,只见她快步走了出去,从衣兜的烟盒里掏出了最后一支烟。
      亚历山大马上向老板娘道歉,老板娘将冰袋收了起来,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个姑娘没事吧?我看她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嗯,也不太像活人。”亚历山大喃喃地说道,之后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店门。
      莫蕊走得很快,但是她吸烟残存的烟雾依旧在昭示着她的方向,亚历山大仿佛看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在很多老人的观念里,即将消失的人才会有这种不确定的影子,这是死神留给他们最后的一点同情与温柔。亚历山大使劲晃了晃头,快步跑过去扯住了莫蕊的衣摆,谁知莫蕊竟然伸出手扯碎了衣摆,火红的布片缠绕在了他的手指上,但它们实在是太过破碎,破碎到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夜风中。
      亚历山大冷冷地说道:“你在耍什么脾气?”
      莫蕊的脚步停下了,她缓缓地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满是讽刺的意味:“我?”她将快要燃尽的烟蒂狠狠地按在了斑驳的墙上,“你还好意思问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解释道:“这个人是我舅妈,我现在正在休假。”
      “我来的时候你正好休假?还正好撞到你舅妈头上?你的理由能再烂点儿吗?”莫蕊烦躁地去掏烟盒,结果摸了半天一直没有摸到,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已经把空烟盒扔了。我的记性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差了?她头疼似的扶了扶额头,一时间她竟然想拽亚历山大的袖口,但她的手指只是动了动最后还是放弃了:“有烟吗?”
      “你这个月一共吸了几支烟?”
      “你在说什么?”
      “你的演技能再拙劣点儿吗?”
      “靠,”莫蕊怒气冲冲地冲到街角,将一沓钱扔到缩在一堆破棉絮的流浪汉怀里,“把你所有的烟都给我。”
      流浪汉看了看她身上的红风衣,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烟盒,莫蕊一把抢过来,不客气地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亚历山大无言地望着她,两个人此时都陷入了僵局。
      谁知莫蕊刚吸一口烟,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她捂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呛咳着,几乎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胡乱抹了抹脸,皱着眉头问那个流浪汉:“这烟是哪来的?”
      流浪汉怯怯地望了她一眼:“是……是我自己卷的,”他笨拙地辩解着:“没犯法,应该没犯法吧……”
      莫蕊愣了一下,她一动不动地拈着烟站在那里,那个流浪汉依旧在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们都是自己手动制作的,我觉得是抽不死人的,我都抽了十多年了……”
      莫蕊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给他:“抱歉,这个你收着吧,现在有点儿冷。”说完就拉着亚历山大快步离开了。

      在第三区的某个街角处……
      亚历山大随意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说点儿什么?”
      莫蕊斜睨了他一眼:“我有时候在想,到底是你夺走了伊戈尔的灵魂,还是伊戈尔从始至终都是你。”
      亚历山大点燃了一支烟:“你觉得呢?”
      莫蕊冷笑一声:“或者就是你有精神分裂症。”
      亚历山大摊摊手:“我真的觉得咱们两个不像恋人,像仇人,”他伸出手来将她被压得乱七八糟的领口细心整理好,莫蕊从他手中接过烟吸了一口,跟他一样斜插着兜并排靠在墙上:“你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谁。”
      亚历山大静静地望着她,许久,才慢吞吞地说道:“那我们换个话题吧,”见莫蕊没有多大反应,他突然问道:“你去过安全体检中心了?”
      莫蕊正在低头拍衣服上粘到的灰尘,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顿了一下:“是。”
      “你见过那个孩子了?”
      莫蕊慢慢地抬起头,眼神有些阴鸷:“你什么意思?”
      “他来了。”
      听到这三个字,莫蕊猛地转过头,男孩披着一件破烂的、不知从哪里扯下来的床单,惊恐地望着她,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小孩子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但莫蕊知道,现在最应该打颤的,其实应该是她自己。
      这时,远处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男孩突然变得慌乱起来,他突然扑到莫蕊身上,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角:“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再回去了……”莫蕊受惊似的扯回衣角,死死地盯着男孩,颤抖着声音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一个小孩……连弗里德里希都逃不出来,一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实在是不敢想象。
      脚步声越来越近,亚历山大突然伸出手把小孩缩在怀里,另一手倏地揽过莫蕊的细腰,两个人把小孩紧紧地夹在中间。这时,一束强烈的亮光照到了亚历山大的脸上,但是他知道,莫蕊现在的脸色远比这束光还要苍白。
      “监察官?!你……抱歉,你刚才看到一个小孩了吗?我们在找他。”
      莫蕊一动未动,那个搜寻员试探着又叫了一声:“监察官?莫监察官?”就听见莫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言语间充满了火药味:“我现在正在跟男朋友在一起!”
      “哦哦哦实在抱歉,监察官,”搜寻员如梦初醒,连忙撇过头去,但他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看向这里,“那么……祝你……愉快?”
      “滚!”回应他的是莫蕊扔过来的空烟盒,那群人马上做鸟兽散。
      “你疯了?”麒麟冷静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莫蕊咬着牙把小孩从两人之间拎出来,小孩一时间没站稳打了个趔趄,莫蕊像扔掉一颗烫手山芋一样把他甩到亚历山大身上,冷笑了一声:“你居然还跟我装糊涂?他怎么跑出来的你比我更清楚吧?”
      麒麟说道:“抱歉,我对蛇夫座的很多行为都不了解,”它顿了一下,“包括你对面的这个人。”
      莫蕊不禁嗤笑一声:“也是,狗怎么能彻底了解主人的心思,”这时,一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这是我的意思。”
      莫蕊震惊地抬起头,看见亚历山大正在给小孩顺毛,似乎不想给自己多余的解释,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切尔诺贝利?”
      “萨沙给你的礼物,请收好。”
      莫蕊的声音很冷:“我没那个意思,是他想多了。”
      “不,这是‘试验品’,要杀要剐随你便,随你高兴,”切尔诺贝利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感兴趣的意味,“你也希望知道真相,对吧?”
      莫蕊叹了口气:“我已经没有心思探求真相了,让他走吧。”亚历山大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小男孩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男孩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挺上道嘛,莫蕊探出头来望着男孩渐渐模糊的身影,撇了撇嘴,这要是普通孩子早就赖在别人身边不走了。
      亚历山大突然叹了一口气:“多可惜。”
      莫蕊缓缓地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亚历山大,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亚历山大冲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彼此彼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