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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0 ...

  •   瑞士·日内瓦·万国会议中心
      又是三年一度的全球喀戎监察官联合大会,莫蕊今年是第一次参加。她正坐在会议中心二楼的开放咖啡厅里,顺着缓台向下望去,很多穿着红色军礼服的监察官在和各国政要交谈着,他们都是各界精英、专家、天才,在这里,他们可能肤色不同、人种不同,甚至说是语言不通,但是这样也挡不住他们对破案、寻求光明的激情,他们聚在一起,愉快地交谈着,分享着、交流着自己与众不同的经验与故事。
      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发生的案件也不同,但是这并不代表别人不能借鉴、汲取经验,从思维到技术,从时间到地点,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想法与新的突破。
      女人托着腮看着下面三五成群的监察官们,里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有些人甚至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这时,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莫蕊小姐?还是莫里斯小姐?”
      这个人的中文发音很标准,声音也很熟悉。莫蕊震惊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自己桌前正对自己微小的可爱老人:“奥本海默·萨拉查……教授?”
      奥本海默依旧打扮得像吉他手布莱恩·梅,不过今天的吉他手更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这点倒和梅老爷子相似,毕竟梅老爷子也是位出色的天体物理学博士。萨拉查教授指了指她身旁空余出来的位置,笑眯眯地问道:“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别的位置已经满了。”
      莫蕊忙点点头,把新编的手册和茶杯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抱歉。”
      老爷子吸了吸鼻子,好奇地盯着她的杯子:“你喝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玫瑰橘子茶,一个中国朋友送给我的,”莫蕊小小地啜了一口,从放在桌子上的包包里拿出一小袋来递给老爷子,“对身体好,您可以试一下。”
      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正好有位侍应生端来了一盘黑森林蛋糕,他拿起叉子扬了扬,冲莫蕊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是喜欢吃甜的。”面前的人已经称不上是“女孩”了,但是她的年龄似乎已经凝固了,再搭配上她那张苍白的小脸……萨拉查教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按理说莫蕊正处在青壮年时期,特别是喀戎监察官的身体素质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她跟她刚入职时的状态实在是差得太远……教授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莫莉!”
      听到这个声音莫蕊不禁愣了一下,惊喜地回过头:“弗雷!”
      德国监察官远远地跑过来,莫蕊猛地扑到他怀里,男人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笑得像个小孩子:“今天是你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怎么样?”
      莫蕊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儿害怕?”
      “你们已经认识啦?”一个漂亮的东方女人笑嘻嘻地从奥托背后探出头来,然后潇洒地推开奥托将莫蕊揽在怀里,还挑衅似的将脸埋在了她温热的颈窝里,莫蕊怕痒、开玩笑似的左躲右闪:“惠雅!”金惠雅是韩国喀戎监察官,在莫蕊的少年时代带过自己几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尤物。据说这位美女是个双性恋,按现在的话来说,这个女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对莫蕊下手了,原来有周纭盯着谅她也不敢直接对莫蕊下手,不过莫蕊之前也不止一次被她明里暗里地发过“邀约”,不过每次都是以拒绝告终的。
      这时,一位戴着胸签的西班牙监察官走过来,向莫蕊微笑着打了个手势:“今天是你的‘加冕’仪式,史上最年轻的喀戎监察官,你准备好稿子了吗?”
      佩德罗·迭戈·班德拉斯……莫蕊瞧见了他的胸签,西班牙喀戎监察官。他有着一头卷卷的短发,眉眼深邃,肩宽腿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得特别像国际时装周宣传片里英俊的拉丁模特,或者说是她最近喜欢的一部西班牙悬疑片里面的男一号,就是笑起来温暖动人、认真起来冷酷迷人的那种型男,倒是很符合西尔莎口中的“顾家”理念。
      看来他是今年的主持人……莫蕊忙从金惠雅的怀里挣脱出来,划出一个投屏递给他:“这是我准备好的稿子,麻烦啦。”
      西班牙人刚走,弗里德里希就凑了上来,小声说道:“每年的讲座我觉得都挺重要的,也都很有意义,我希望你认真听。”
      莫蕊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当然她也只能点点头,恨不得用冷水拍拍脸蛋好让自己更清醒些。
      是的,她的确听到了很多东西,甚至是可以令她发抖的东西。她自认为自己从小接受训练,已经足够了解喀戎监察官了,但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无知——他们是最聪明、也是最幸运的一群人,他们在极端的厮杀中脱颖而出,在无妄的测试中侥幸脱身——注意,是“侥幸”,真正不侥幸的人大多都已经死了、运气好点儿的会残疾终生;即使在你当上监察官后也不会安全,每年监察官被至亲朋友威胁、算计、谋杀的统计次数也在年年攀高,很多人都是孤家寡人、甚至与家人断绝了关系,原因无他,他们要活着。
      他们是最果断的一群人、也是最残忍的一群人。
      没有人计算过自己的手上到底粘了多少鲜血。
      莫蕊她顿时觉得自己到现在为止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她之前已经拟好了稿子。她望着台下的监察官们,他们也在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想到这里,她快步走上演讲台,小心地咽了一口唾沫,再深呼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有点儿被吓到了,可能我是第一个在这里被吓到的监察官。”
      台下传来了善意的笑声,她前后扫视了一圈,瞳孔微微缩小了:“肯定有人会说,我从小接受喀戎监察官的训练,这些肯定都不算什么——但我现在才发现,我的阅历实在是太浅薄。”
      “所以我今天决定结束这个所谓的‘就职演讲’,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审视今天。”
      “到那时,我希望我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她冲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礼堂内掌声如雷,她用余光偷偷瞥向台下,大多数监察官们的眼神都很复杂。她忙低下头快步走到台下,佩德罗正站在礼堂的入口处,好笑地挥了挥手中的投屏:“果然是史上最年轻的喀戎监察官,居然给自己留出了这么大的退路,”但是佩德罗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神色,只听见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莫蕊简短地“嗯”了一声,急匆匆地向礼堂外跑去,佩德罗不由得一愣,忙叫道:“喂,一会儿是你的任职典礼!”谁知道她竟然远远地抛过来了一句话:“我去补个妆!”

      瑞士·日内瓦·万国会议中心·小勒诺特尔
      莫蕊气喘吁吁地跑到外廊中,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她茫然地提着裙摆在外廊中四处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很好,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辐射出了斑斓的碎石子,曲折的碎石子路旁栽满了紫丁香与金色忍冬,有两只蜜蜂在她裙摆边缘的碎花上反复跳跃。这时,有一滴水珠弹射到了蜜蜂身上,那只蜜蜂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向花园中央飞去,矗立在喷泉中的巨蛇雕塑在水雾的弥漫下显得那么朦胧。巨蛇祖母绿的眼睛似乎是有生命般地在闪烁,莫蕊似乎在它的眼中看到了逐渐黯淡下来的色彩,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在哪儿?在哪儿?我明明看到他了!莫蕊焦急地四处张望,攥在手中的裙摆一时间竟被扭曲得有些狰狞。鞋跟正好踩上了一颗石上子,她小幅度地后仰了一下,忙扶住墙稳住身子。
      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你什么都没看到。”
      莫蕊倏地抬起头,紧张地缩到了柱子后面,还不忘用手在后面摸索着。这是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苍老而又低沉,像一位百岁老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切尔诺贝利的声音与它很像,但是这个声音她肯定在哪里听过,她慢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谁?”你是不是切尔诺贝利?她默默地把下半句疑问咽了下去。
      “赐予你权力的人,”对方发出了一阵轻笑,“蛇夫座。”
      莫蕊一下子顿住了:“你是什么人?”
      对方发出了一声闷笑:“我?我是AI啊,蛇夫座怎么能是人呢?”
      莫蕊猛地摇头,喃喃地说道:“不对,你明明有情感,你和……”
      “和你们的AI不一样,对吗?亲爱的,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蛇夫座的声线貌似又变了,对,它变得更年轻了,也变得更轻佻了,“还不快去大厅参加你的‘加冕’典礼?你可是史上最年轻的喀戎监察官。”
      莫蕊没有说话。许久,她才茫然地呢喃道:“他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对不对?”他就在刚才的人群中,帽檐拉得低低的,然后像受了惊的猫一样逃走了。
      蛇夫座的声音里更多的是遗憾:“他的确也是监察官,只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监察官罢了——怎么,你爱上他了?”它的话锋一转,里面没有愤怒和质疑,语气里似乎更多的是玩味与好奇,这不是个好现象。
      太熟悉了。
      莫蕊的眼神在慢慢聚焦:“他在哪儿?”
      “那里啊,”蛇夫座的声音好似蛊惑,“你看那条蛇的后面。”
      突然,喷涌的泉水瞬间覆盖住了整座蛇像,半空中炸裂了无数水球,清凉的水雾润湿了她的脸庞,扑面而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与裙摆,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又马上睁开,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从蛇像身后慢慢走了出来,男人的身形憔悴却又令人无比熟悉,这让她想到了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写的一段话“我看着站在下面的你,如同一具没有皮肉的尸骨。不是我的眼睛变得近视,便是你的脸色过于苍白。”
      她突然提着裙摆想要大跨步走过去,谁知道男人竟然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还向她使劲摇了摇头。她一时间僵在了原地,攥着裙摆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来,被扯皱的地方像破碎凋零的鲜花一样消逝在了一片鲜红之中。他们远远地望着对方,谁都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许久,他的声音喑哑,似乎要消逝在了喷泉的低语中:“你要‘加冕’了。”
      她静静地望着他:“嗯。”
      他不禁苦笑了一声:“他们在等你。”
      她的手慢慢重新攥上了裙摆:“嗯。”
      他蹒跚着转过身去:“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她急急地向前走去,却又忌惮他刚才想要逃走的动作,就猛地止住了前进的脚步:“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不是监察官?你……”她想问的太多了,但是她一看到他,就觉得脑子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逃走让她感觉到有些惶恐。
      男人缥缈的声音从喷泉后传来:“你的问题太多了,这让我怎么答?而且……这些事情你最好也不要知道,”他回过头来,嘴角慢慢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会在宴会厅的那尊维纳斯小雕像下面放一盘提拉米苏,记得吃哦,”他顿了顿,“别总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不知道在什么冲动之下,她快步穿过了那条小石子路,旋转到了喷泉后面,那里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幻影、抑或是遥远的梦境,她静静地伫立在喷泉后面,水珠打湿了她的裙子,鞋跟在积水中扩散出了无数涟漪,她也将苍白的手慢慢伸入了下坠的水流之中。
      当人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喷泉的流水间隙中抬眸,有一滴水珠那张面无表情的苍白正脸上滑落,水流一瞬间抽象如皇冠,在她的头顶上炸裂出了一池泡沫,她似乎在这片喷泉中完成了所谓的加冕,却又不曾加冕。
      她变得越来越疲惫。
      摄影师拿着相机小声嘀咕着:“她真的是太美了……”工作人员们望着她窃窃私语,她的眼神却飘忽到了大厅外,不知道那座维纳斯雕像下面是不是有一盘提拉米苏?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得慢慢上扬,有几绺碎发顺着她的额前滑落,昔日她苍白的脸上似乎也多出了一抹红晕。
      摄影师马上将这一刻定格了下来:她披着沉重的任职披风,披风的绒毛修饰了她修长的脖颈,侧脸精致如雕像。她在机械声中倏然转过头,突然提着裙摆站起身,她穿过了拥挤熙攘的人群,长长的裙摆牵引着摄影师和工作人员的眼球,她最后停在了那尊小雕像前——下面空无一物。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摄影师捕捉到了她的最后一个镜头:她一脸错愕,手足无措地站在小雕像前面,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瑞士·日内瓦·万国会议中心·大勒诺特尔
      几个好朋友的头靠在一起,环成一个圈躺在如荫的草坪上。天空蓝得过分、甚至没有一丝云彩,距离上一次见到天这么蓝的时候,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好舒服啊……”金惠雅深呼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放在阳光下,同时也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阴影,“我还记得我前几天在‘辐射区’的样子呢,没想到今天就能来到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啊……”
      弗里德里希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笑道:“那算什么,我四年前有一天在行军床上和一堆狙击手、坦克手挤在一起睡得口水横流,醒来之后眼前就是瑞士的湖光山色,那一刻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佩德罗笑着接话:“你们得适应这种生活嘛!我经常是前一天在别的地方,突然接到指令就跑到哪里开会!我特别不希望这样,因为我的工作量会增多!”
      他们三个在欢快地调侃着彼此,莫蕊迷迷糊糊地听着,她感觉头越来越沉,意识也在慢慢飘远……
      “莫莉?莫莉?!”
      “莫蕊!莫蕊!!!……”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门,不对、她确定就是那种仅留有一道小小窗户的监狱门,你在里面拼命地喊叫挣扎、甚至是流泪恳求,外面的人却置若罔闻。她觉得自己又像一个溺水之人,明明有好水性却又在惊恐地任自己下沉,看着一个个气泡炸裂在越来越小的光亮之中……
      她拼命地蜷起身子,想要将这些幻象驱逐出去。哪怕是一星半点,它们在靠近、在淹没我的全部意识,我必须做出点儿什么……
      “咳!咳咳咳!”
      她掐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咳嗽、干呕,却又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阳光几乎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伸出手胡乱挥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有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了她伸出来的小小手掌,力道之大让她体会到了那种几乎可以攥碎骨头的冲动,她努力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脸担忧与惊恐的金惠雅,然后是弗里德里希和佩德罗,准确来说、她身边围了一圈人,有医生、有检查员还有其他喀戎监察官……她疲倦地勾了勾嘴角,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喉咙里强烈的异物感与血腥味,她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大家忙扶着她坐起来,帮她顺气,金惠雅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莫蕊才喘顺了气,她忍不住向旁边躲了躲,不着痕迹地用巧劲挣脱了他们的所有“援手”,捂着自己的头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在梦里呛到了……”
      “你刚才明明……!”金惠雅几乎是咬牙切齿,弗里德里希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她的袖口:“要不你开完会请个假?你刚当上监察官,估计高强度的工作你一时半会儿没适应过来,看来是我们太急了。”
      “啊?啊?是这样吗?”莫蕊把手放下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歉意,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的确是这样……我这几天看终端、做任务期间都来不及休息……”
      弗里德里希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使劲揉了揉莫蕊的头发,有些责怪地说道:“真是的,真应该让蛇夫座放你几天假……”随后他调出界面,在上面划了几下,让金惠雅和佩德罗也在上面签字证明莫蕊需要假期的申请。莫蕊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需要这样,我还是申请调整一下工作时间吧……”
      金惠雅又抓住她的手,一脸责备:“这怎么行!你不想说我替你说,你刚当上没几天把身子累垮了可不行!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不该吃的了、还是没睡好?跟姐姐说,姐姐给你看看……”她紧紧抓着莫蕊的手,愁眉紧锁、絮絮叨叨,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插不上话。
      弗里德里希望着莫蕊,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竟变得晦暗不明。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抓起自己的外套离开了。

      瑞士·日内瓦·郊区酒吧
      “你真的可以吗?算了你还是不要喝酒了——调酒师!给她来一杯矿泉水!”金惠雅瞪大了眼睛望着莫蕊,根本就是恨铁不成钢。上午她还在草地上抽搐咳嗽、脸色白得不像话,然后大家还不停歇地开了一下午会,晚上她还敢来跑出来喝酒嗨皮?她不是应该早早地休息吗?
      莫蕊笑着举手投降:“好不容易见你们一次就更不能早睡啦!我的调休申请已经批准了,过几天蛇夫座会派咨询师来跟我讨论工作时间问题。”金惠雅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斜睨了她一眼:“行,但你要是有一点儿不对劲我们可就把你架回去了啊。”
      莫蕊马上对天指地再三保证自己已经看好医生了没问题了甚至可以立字据,金惠雅这才悻悻地摆摆手放过她。弗里德里希和佩德罗在一旁忍不住偷偷笑,因为金惠雅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像亚洲电影里那些正义满满、伶牙俐齿、战斗力爆表的邻居大妈,不过这也是好事,他们又替莫蕊要来了切好的水果和营养拼盘,坚决不让她碰那些伤身体的东西。可怜莫蕊已经做好了喝酒抽烟坏事做尽的准备,现在只能呆呆地用儿童塑料叉子插水果和营养拼盘了。
      “诶要我说啊,”金惠雅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我上一个男朋友就是个废物,没什么能耐还认为自己厉害得很,谁给他的自信……”
      莫蕊马上精神了,好奇地问她:“你上一个男朋友不是S公司的小开么?”
      “哈?早就不是了!”金惠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好像是我……前前前男友?我的上一个就是前天刚分的那个,那天居然和我说‘你这么厉害干嘛啊,女人不就应该安分在家相夫教子嘛’,这我是真不能忍!然后我就……”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伸出了自己的食指,笑得极其得意,“我就把小小地‘报复’他了一下!哈哈哈哈哈,他好像现在还在里面待着呢!”
      “你们说,这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爱情了吗?还是我不配拥有爱情啊,”金惠雅仰头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啤酒,突然向弗里德里希与佩德罗开火,“你俩是怎么结婚的——啊不对,你俩是怎么找到另一半的?”
      弗里德里希笑着举起酒杯示意她:“我马上要离婚了。”
      剩下的三个人不禁愣了一下,金惠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将脸藏在酒杯后面小声道歉:“对不起,我……”
      “没关系,”弗里德里希转着酒杯,一脸云淡风轻,“该分开的时候就应该及时止损,彼此拉扯着不放反而会伤害对方。”但是他说着说着,眼圈就慢慢地红了,大家不禁面面相觑,半晌,莫蕊才颤颤巍巍地将一旁的纸巾盒推到他面前。
      佩德罗眉头紧锁,许久,他才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蛇夫座威胁你了?”
      弗里德里希没有说话,突然他挥了挥手,笑着举起酒杯:“喝酒喝酒嘛!好不容易今天有酒会可以随便玩,过了今天咱们可又得吃‘军粮’了!”然后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时间一久感情就淡了嘛!幸亏我是监察官,要不然我就要因为离婚破产了!”
      佩德罗刚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弗里德里希飞快地转过了头,他下意识地把话咽回去了。
      “我亲爱的外甥女,你怎么来喝酒都不叫我?”
      周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揽过莫蕊并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莫蕊侧着脸不为所动,但她还是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这段时间是被蛇夫座禁酒了吧?”
      周绯一脸痛心疾首:“卧槽无情!”莫蕊忍不住“噗嗤”笑了,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了挪,弗里德里希他们还在拌嘴并没有注意到,但周绯注意到了莫蕊的小动作,眼神不禁黯淡了一下。
      “这个男人真是好看得可怕……”金惠雅喝酒的动作不禁停了一瞬,她其实已经迷迷糊糊地神志不清了,但她还是把脸埋在还剩下半杯酒的酒杯后面,透过那层摇曳的酒面反射光偷看站在周绯身旁的和泉月,他的侧脸是那么的清冷英俊。
      周绯没有理他们,他摸摸莫蕊的头,她并没有多大反应:“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莫蕊慢慢地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想从周绯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在周绯想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笑了一下:“可以啊。”明明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周绯却看到了一丝丝讽刺的意味。

      “你今天昏倒了?”
      “是睡着了,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莫蕊低着头,专心踢着脚畔长得有些高的小草堆,“我申请了休假,还请了护理检察人员和医生。”
      “别请他们。”
      莫蕊正要踢出去的脚顿在了原地,她低着头,周绯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莫蕊会说话,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位与自己相处不甚融洽外甥女的口中会说出什么,是讽刺?是嘲笑?还是……果然,莫蕊开口了,但是她没抬头:“你知道吗,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是谁?”
      “‘麒麟’。”
      “‘麒麟’?麒麟……”周绯咀嚼着她的话,突然笑了一下,“你的AI助手?”
      “他让我不要把纱布给医生,”莫蕊突然摇摇头,冷笑道,“多讽刺,我们一边接受着医生的帮助,却又要竖起最多的刺来防备他们。”
      “他是为你好。”
      “为我好,呵,为我好……”莫蕊喃喃地说道,“那你呢,你是为我好吗?”
      “是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谎说得这么心安理得?!”莫蕊突然抬起头,她脸上的表情很怪,她双眼里是轻蔑的神色,抬起的左眼几乎挤没了双眼皮。她在抿着嘴,但是嘴角却在抽搐,看不出她到底是在开心还是在悲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绯平静地望着她:“我知道,因为我都经历过。”
      “你恨我,就像恨我妈妈一样,我怎么能忘了呢……”莫蕊拼命摇着头,焦灼地走来走去,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头,像一只失了庇护的初生幼崽。
      周绯叹了口气:“蕊儿,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你妈妈,我还会保护你。”
      “如果我提了呢?你不保护我,是不是就会杀了我?哦不,我应该见识过——在我9岁的时候,”莫蕊咯咯地笑了,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开始重新踢草丛,“所以呢,你今天把我叫出来的目的是不是想杀了我啊?你有个好理由,不是吗?”
      “蕊儿,我没有这么想……”
      这一次,莫蕊没有给他回答,她头也不抬地与他擦身而过,周绯没有看到她那一脸狰狞的表情。

      瑞士·日内瓦·第三区
      她踉踉跄跄地走在坎坷不平的石子路上,炫丽的灯光反而在她的身上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她觉得自己倒不像个刚刚加冕不久的喀戎监察官,不如说是更像一个苟延残喘的重症病人。她最终停在了一间小小的店铺前,橱窗里的钢琴是那么的陈旧清晰,她将五指贴在了映着黑夜的玻璃上,静静地望着倒影中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脸依旧和自己在花园中见过他时那样苍白,似乎更憔悴了些许,她猛地转过头去,拉过那人的领带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将一个微凉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伊戈尔·尼古拉耶维奇·戈涅维洛夫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但他还是慢慢地将手放在了她纤细的腰上。
      灯火阑珊中他们额头相抵,狭小的距离间充满了对方湿热的气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许久,莫蕊低低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回答道:“我不知道,”他顿了顿,揽住她腰的手似乎紧了紧,“我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莫蕊倏然抬起头,映入眼底的是伊戈尔嘴角浅浅的笑容,他在她的发顶吻了吻,轻轻地说道:“祝贺你,刚加冕的喀戎监察官。”就像很久以前那样,他哥哥也是这样亲吻他的额头……之后,是她在实验基地的那个冰凉的吻。
      她一时间竟有些发怔。突然,他问道:“想不想听我弹钢琴?”
      莫蕊刚想说哪里有钢琴,她感觉到身上的热源消失了,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她惊愕地转过身,发现是伊戈尔打碎了橱窗的玻璃。他冲自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轻盈地跃进了商店里,然后慢慢掀开了琴盖。
      白皙的手缓缓碰在了黑白的琴键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音符如潺潺流水般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莫蕊的瞳孔不由得震了一下。她不知道伊戈尔是懂音乐的,可能是俄罗斯人特有的艺术细胞在作祟?音乐声吹散了深夜街道的寂寥,披着红袍的金发骑士踏着月光,一步一步走到了孤独的女王面前,他将那绣着暗纹的加冕披风披在了女王的身上。金发骑士眨了眨绿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爪子一样划过女王脆弱的心扉,随后他伸出手,可以看到漂亮的腕骨与手掌的轮廓……女王陛下愣住了,她痴痴地伸出手,却害怕似的收了回来。眼前的这个人,在月光下弹钢琴的这个人,他有着浸满月光的金发,蹁跹如蝶的睫毛……他无疑是上帝最引以为豪的作品。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爱上了他,直至无法自拔。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莫蕊站在了伊戈尔身边与他一起弹奏。四只手在钢琴上跳起了优雅伤感的华尔兹,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似一对亲密的恋人在低语,诉说着以往的柔情蜜意,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不知是音乐的力量,还是两人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她只觉得此时,亨德尔的HWV432-6“passacaglia“已经被演绎到了极致,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超越不了眼前正在弹奏的这个金发骑士。
      结尾的音符给人感觉是那么漫长。一曲完毕,伊戈尔和莫蕊同时对上了对方的眼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突然,他单膝跪地,破碎的玻璃扎进了他的膝盖,但他依旧不为所动,只见他将冰凉的侧脸贴在了莫蕊有些温热的手背上,她似乎能听见荆棘中骑士热烈的心跳,温暖而鲜活,她喃喃地问道:“你不会待太久的,对吧?”
      金发骑士低低地回答他:“但我会尽我所能……蕊儿。”
      随后是印在她手背上的虔诚一吻。她似乎看到了梦中的骑士从童话中复苏,英俊的骑士身着华丽的军装,拖着华贵的天鹅绒披风,戴着胜利的冠冕,踏在洁白的天鹅羽毛上,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单膝跪地,说出那古老的骑士誓言:“你会信任我的保护吗,没有惊慌与恐惧?”
      回应骑士的则是女王陛下在他发顶上的一吻——她用空余的那只手抚上了骑士英俊的侧脸,眼底浸满了温柔与爱意:“‘我的英雄,我的恩人,带我去。我将把我的整个身心都献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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